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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1 ...

  •   “对不起,陆生!”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其实,高一一学期头几个星期,你不在的时候,我有经常去找米拉聊天。她总是露出一副耐心倾听,善解人意的样子,我当时想,说不定她就是我想要找的那种类型,所以才会一直接近她。即使现在说也不怕你生气,那时,不管你在,或不在,我都毫不掩饰对她好。后来你说她不是我能掌控的,我开玩笑说没错,但心里从来没后悔过。
      高二时,有一次在校园里看到她坐在树下看书,本来想去找她叙旧,但是,看到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她专心看书的宁静祥和的感觉让人不敢破坏,便没有去打扰她。虽然没有和她交往,她后来也变得少言寡语,不和人往来,我却很高兴认识她。一直以来很羡慕陆生。”
      “不要羡慕我!”
      “米拉好几次对你说不要联系,可她晚上却偷偷和我发信息,说她很后悔,又没有办法。”康苗苗接过话:“她很想看你的比赛,那时她的身体状况真的很不好,所以没有来。后来我和莫岚去她家,那天她妈妈不在家,她才能出来。听她说,她妈控制欲很强烈,除了阅读这个爱好,什么都要管控。不过,她曾经向她妈保证,学业上会努力用功,相对的要答应不干涉她的爱好。所以,米拉能出门看个电影,在家听个歌什么的。”
      “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感情就不好了,才会导致她不善于表达感情,隐藏真实的想法。所以说,家庭氛围轻松惬意很重要。”莫岚点头,“不知道布唐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他知道米拉的事情,会有什么反应呢?”
      “说到底,他是和米拉最亲近的吧?”
      一场多年后的聚会,最终变成对故友的缅怀,这和我在回来前预想的结果不一样!
      从餐厅出来,我和他们分别后,独自一人沿着马路漫无目的走着。炎热的下午,街上除了偶尔经过的汽车,少有行人往来。
      脑袋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在一棵香樟树边的长椅上坐下。
      “陆生?”
      仿佛听到某个人带着笑容从遥远的过去朝我走来,抬起头,正对上来人的视线。
      “布唐?!”我一惊,差点滑到地上,“你怎么回来了?”
      “回国准备画展,回来已经两个月了,正要去找吴大院。要去吗?”以前那个总是板着臭脸的布唐现在竟然变得平易近人,露出随和的笑意。
      “你变了好多!”
      “你不也变了?大家都变了。”
      “聚会的邮件你收到了吗?”
      “没有。去意大利后,我就更换了联系方式。现在定居在那边,偶尔因为工作回来一下。”他的视线从我身边飘过,落在开满雏菊的花坛上,“这里没有可以回来的理由。”
      “是吗。”我强忍着涌出的苦涩,强作轻松,“吴大院他们和你常联系吗?”
      “嗯。这是米拉特意拜托我的。”
      “诶?难道你早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他反问,“这是她托我帮忙假装情侣时,另外一件请我一定要答应的事。啊,反正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了。”他皱着眉毛,细细打量我,“看你很没精神,时差还没倒过来?”
      “是啊,而且今天太热了。”我随口说了个理由,跟着他来到那间院子,铁门上的锈迹越发加重,摁下侧门边的门铃,来开门的依然是肥秋。他还是老样子。看院的那条狗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小黑狗。
      我们几个围着一张棕色茶几随意坐在同色系的皮沙发里。面面相觑算是多年不见重聚时的见面礼。隔了一会儿,肥秋和阿升端着冰饮放到茶几上,吴大院才说:“真是好久不见,今晚上哥几个给你好好接风洗尘。布唐就不用了。”他幸灾乐祸瞟布唐。布唐看都没看他,端起颇有年代感的搪瓷杯。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大学考上了吗?”我抿了一口,是放了薄荷叶的冰柠檬汁。这些年来,只要看到和柠檬糖相关的东西,还是忍不住想念她。鼻子一酸,用手臂挡住眼睛。
      “喂你怎么了?”布唐推我。
      我把信拿给他。在场人看完后,再次沉默不语。
      “在那次友谊赛时,她突然身体不舒服,被送到医院后,查出体内有癌细胞,所幸发现的早,医生及早替她进行了切除手术。那天我们本来约好去看画展,到时间了也没看到她,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她父亲。我赶到时,她已经从手术室出来,看到她平安苏醒,这才放下心。她从吴大院那得知我的事情,有意无意对我很友好。起初,我怀疑她是同情心泛滥,有几次对她说过很难听的话。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厌其烦,借我笔记,给我讲解题目。聊到兴趣爱好,她说她正在构思一个故事,打算写出来,答应完成后给我看。可是直到我出国,她都没有拿给我看。
      我们的确经常相约去博物馆,每次都约在她妈不在家的时候,好几次被她妈撞见,说了很多难听的。那时我才知道,她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你曾问过我是不是和她告白过,我就是在她住院那天告白的。”
      布唐等米拉爸爸去走廊打电话给她妈妈时,头脑一热对米拉说出“在一起”,当他说出那句台词,内心既羞涩又后悔。布唐已经忘记“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感觉,他曾经正是因为这个想法耽误了两年时光,如今,这个感觉又回来了。在明知道陆生在意米拉的情况下,布唐心血来潮的行为,令米拉苦恼不已。她身体不适,还要为这种事伤神,更重要的是,这个答案在她听到告白后,他就已经知道了。
      “她在意的人是你。可是她习惯隐藏自己的真心,做些表里不一,在外人看来费解的事,明明在意,却要假装不在意。身为圈外人的我,只能光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吴大院添满冰柠檬汁,一饮而尽:“陆生,你在国外生活得挺好,还以为你早就释怀。”
      “只是过得行尸走肉而已,算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明坦忽然噗嗤一声,指着我:“你知道她希望你回归正常生活,才能狠下心做出那个决定。她希望你恨她!”
      我使劲摇头,站起来时身体摇摇晃晃,布唐连忙扶住我。我推开他,拿起书包朝外面走。那条小黑狗摇着尾巴,一蹦一跳跟在我脚边。
      “大胆,回来!”明坦喊道。
      身后传来吴大院有气无力的劝阻:“由他去吧。”
      ○
      夜晚的风吹开白色窗帘,远处的灯光渺小如星。昏暗的屋内,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仍亮着,窗帘阴影处看起来像具人形,半梦半醒间,我恍如再次见到她。伸手就要去拉“她”,从床上摔下,我低声叫着她的名字,闭着眼躺在地毯上,慢慢睡熟。
      手机铃割破深夜的静,切断了在梦里我和米拉的重逢。
      一看显示,是瓦内萨的名字。
      “怎么了?”我整理好心情,揉着眼睛。
      听筒那头传来她温柔地声音,“没什么,就想确认下你是后天下午回来是吗?”
      “下午三点。”
      “那我去接你。”
      “你不要加班吗?”
      她笑得很开心,声线愈发柔亮:“我提前跟经理打好招呼了。他要是敢让我加班,我就炒他鱿鱼!”
      我们又聊了一些其他内容,互道再见后,我爬到被子里继续睡觉。
      在不知道瓦内萨的私事之前,我以为她是和众多贵族子弟一样除了学习,专注于人际交往的人。有一次被陈勍带去她勤工俭学的地方,她站在吧台里面,边擦着玻璃杯,边有一搭没一搭和我闲聊。在学校相遇过几次,两人也单独约见过几回,彼此原先设立的警戒线逐渐撤下,变成无话不说的朋友。她的经历和米拉有几分相似,可她和米拉面对不快乐的童年,做出了相反的决定。“我一定要过得幸福!这样才能抵消那些不幸福。”我很佩服她。瓦内萨母亲带着她重组了新家庭,继父有一个12岁的女儿,母亲后来又生了个弟弟。父母学历不高,两个人常常兼职多份工作。除去温饱,好不容易存下两个孩子的学费后,一家四口过得勉勉强强。瓦内萨从小就学会了独立,懂得了赚钱养家的辛苦。大学第一个学年的学费是银行贷款得来的,之后,每年的学费都靠她获得的奖学金和打工存款勉强凑齐。过得不如其他学生那般逍遥自在,可她自己过得很充实。
      听完她的讲述,我不禁感慨:“如果米拉能遇到你该有多好,至少她不会那么消极,还能看到生活好的一面。”
      “她遇到过你,已经算是幸运。即使没有替她承担,可是,你是她灰暗生活中的一道光。”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抛下我了。”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曾经远远观望的旧居民楼,事先从莫岚那里问到米拉家所住房号,踌躇不安站在她家门前。锈迹斑斑的灰青铁门上贴着许多小广告,一副对联早已被岁月侵蚀得只剩下黏着胶水的零星碎纸。做了一个深呼吸,敲了敲门,隔了很久,听见屋内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一道门缝缓缓在我眼前开启,露出米拉爸爸灰白的胡渣和他浑浊无神的眼珠,“你是……?”他蠕动干燥起皮的嘴唇。
      “你好,叔叔。我是陆生,是米拉的高中同学。这次回来参加同学会,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米拉的事,想过来看看她……”
      “你等我一下。”米拉爸爸重新合上门。等他走出屋子,手里提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我看了一眼,只觉得刺眼,立马扭开头。
      “她不在家里吗?”
      “她不喜欢家。”他发出沙哑的低声。米拉爸爸看起来比高中那次见到时消瘦不少,这些年发生这么多事,再正常的一个人也无法承受这么多变故吧?
      公交车载着我们来到沿江风光带。热烈的光撒在缓缓流动的江面,零零碎碎宛如坏得无法拼凑的玻璃碎片。
      米拉爸爸走下防洪堤,踩过长满青草的碎石小径,在一棵大柳树边停下。柳树下长了许多开得灿烂的野菊,蒲公英和车前子。还有一株茎干瘦弱的玫瑰花苗随风飘摇。
      “她说她想要去看大海,求我能把她的骨灰撒在江水里,这样就能看到大海了。”
      米拉爸爸抖着双手,好不容易才把三根祭香点燃,递给我。他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眯着双眼缓缓吐出深灰的烟,烟气飘散在江风里,不一会儿已不见踪影。
      “她是在父母的争吵声中长大的,被她妈严管,为了弥补她,我一心扑在工作上,给她买各种东西。可是,这些都是借口,不过是减少自己的罪恶感。我们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真正想要的,单方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她身上。我和她妈最开始很少在家,后来有次吃饭她闹肚子疼。以为是吃坏东西,结果越拖越痛。送她去医院一查,才知道是胃病。那时候,她才8岁。后来问她,她才说,我们不在家时,她没有吃东西。我不敢让她一个人在家,就叫她妈照顾她。怕我伤心,她还是会认真吃上几口。尽管这样,她依然吃很少。到后来,躲到厕所,全部吐出来。身体最后垮了,彻底没救了。有一天从学校楼梯上摔下来,正好头朝下,送去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结果……”
      米拉爸爸一气之下,把烟狠狠扔到地上,用脚狠狠踩碎,“她中间有清醒一会儿,说要变成飞尘,飞到大海……”他彻底失控,蹲在地上默默流泪。“她从一开始就在求死……”
      昨天回到家后,吴大院发来很长一段信息,说那是当初拿米拉做人质时,她为了化解两人的恩怨,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秘密。
      “她把她曾经历过的全部告诉我,以此为交涉条件,试图让我和布唐重归于好。‘不要等到最后再来后悔,到那时已经没有机会给你重来。’想了一想,阿升都走了那么久,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该振作,连同他的份好好活下去。原以为她是故意博得人同情,肯定也和其他人说过,没想到并没有。她一直都在硬撑……她劝我们放下过去,重新来过。而她,却没有给自己重来的机会。事情到此为止,该结束了。你也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哭声渐渐变小,米拉爸爸擦掉哭痕,强颜欢笑:“谢谢你来看她。米拉她妈因为不赞成你们来往,对她动过手。我那时也不在家,没有帮到她。但是,谢谢你对她那么好,还送她礼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盒,我盯着那个盒子,总觉得眼熟。他打开盖子,露出一对兔子耳钉。“她已经不在了,我留着也没什么用,还是还给你吧。”
      米拉爸爸微驼的背影渐渐远去。
      “叔叔。”我叫住他,“你要保重,这是米拉的愿望。”
      他望着我,抹去眼角的泪痕,沉重点头。
      我盘腿席地而坐,拿出放在书包里的球服。
      犹记得岑娜娜问过我为什么要换掉号码,我没有回答。那是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的秘密:不露痕迹的想念一个人,穿着印有她生日号码的球服参加比赛,好像她也在场边为我加油。每当我跑在球场上,投进一个球,为球队赢得比赛后,我总习惯性的望向观众席她曾坐过的方向。想象着她也来到现场,为我出色的表现奋力鼓掌。
      “那天,你还问过我将来考试的目标大学,我说我没想好。后来在你的影响下,我终于找到自己的目标。现在,我的目标已经实现了!”我朝安静流淌的江水挥舞球服。
      坐在回A国的飞机上,我再次拿出她写给我的信,细细看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发现她写在信封反面的一句话,我才逐渐平复激动的心情:
      「人与人的相遇,或许就是上帝写好的剧本里按部就班的剧情,我们只用顺其自然,跟着剧本走就行了。」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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