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存在过》南小星

36、36

　　将近八点的时候，张致提冷得实在不行，提议早点去KTV。其他人似乎早有想法，纷纷赞成。
　　“果然不该在冬天看烟火。”凌湍说。
　　莫岚拼命点头，边吸鼻涕：“我都快冻蠢了！”
　　“真是对不起，原以为会和漫画里的一样，结果……”
　　“那是因为，作者没有把现实情况画进去。”
　　“他们都是夏天有烟火大会吧？不像我们一年四季都有。”
　　“而且，想要浪漫的感觉一定要是两个人的情况下，还要穿秋衣秋裤，哈哈哈哈……”康苗苗补充，完了和其他人笑个不停。
　　在十字路口等绿灯，街对面已经站了一大群急着过马路的行人。我仍揣着米拉的手放口袋里，布唐下巴缩在立领夹绒皮外套里面，“我先回去了。”他说。
　　“诶？一起走吧，反正我玩到八点半也要走。”米拉抽出手，劝阻。
　　布唐指着刚刚亮起的绿灯，边小跑冲破人群，边说：“还有事，先走了。”
　　“他是有多急的事啊？”莫岚望着早已消失的身影，不解。
　　“算了，不管他。”张致提和高闻扬起头，双手插裤口袋，大摇大摆并肩走，把前方一对手牵手的情侣拆散。路过一家便利店，一行人买了许多零食饮料，付完款后塞在书包里。
　　去KTV的路上康苗苗和岑娜娜笑高闻嫉妒人家情侣，故意走在他们中间，实在太坏了。高闻毫不在意，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商场。
　　搭直达梯上三楼，在KTV前台办好登记，我们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很快来到包厢。等人家说明注意事项离开后，张致提和高闻急不可待从书包里拿出事先买好的零食饮料放桌上，我坐到点唱机前开始点歌。
　　高闻倒是不急，他主动询问米拉喜欢的歌曲，米拉摇摇头：“我不会唱歌。”
　　“既然来了，怎么着也要唱一首，要不然多无聊？”
　　“没关系，我在一旁听你们唱。”
　　第一首就是我选的歌，张致提和凌湍他们紧接在后。
　　一首毕，岑娜娜第一个拿着摇铃尖叫：“哇啊～陆生唱得好棒！”
　　我尴尬地看着米拉，把麦克风丢给高闻，坐到她身边。她在低头玩手机，我有些失落，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我看看～”我伸长脖子假装要看她的手机。米拉连忙用手遮挡屏幕。
　　“算了。”我反手伸到脖子后面，靠在沙发上。“我刚才唱得好不好？”假装不在意，随口一问。
　　米拉抿着唇，笑着说：“好听！”
　　我早已乐开花，还要装模作样不在乎：“是吗？”
　　康苗苗和莫岚点了一首合唱，把气氛热起来。高闻和张致提两个在一旁甩着双手摇头晃脑，凌湍仍在低头认真选歌。岑娜娜拆开一包薯片递给我：“陆生，你最喜欢的番茄味。”
　　“谢谢。”拿了一片塞嘴里，又拿了一片喂米拉。她别过头，用手接过吃掉。
　　这时，莫岚和康苗苗站在电视机前，慷慨激昂：“今天是平安夜，是西方的节日，不过我们也可以沾沾光。大家吃好喝足了也要开始玩游戏互送礼物啦～”
　　“等一下，莫岚，游戏怎么玩？”康苗苗故作不知。
　　“当然是击鼓传花啦。也就是放一首歌，中途暂停，礼物传到谁手上就是谁的。”
　　高闻看了一眼米拉，“这样不好吧，如果本来是打算送给某人的，结果不小心传到别人手里，那不是很尴尬。”
　　“我是临时被叫过来的，没有准备礼物。”岑娜娜举起右手，忐忑不安。
　　“那你想怎么样？”
　　高闻站起来，扭扭捏捏走到前面：“干脆就那样吧，想送谁送谁，别搞那么复杂。本来准备礼物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送出去的对象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的确是那样。”
　　他拍拍手，选了一首欢快地歌曲，在愉快的氛围下大家从书包里拿出礼物。
　　“给。”高闻不顾我的感受，第一个送出礼物，“米拉，圣诞快乐。”
　　米拉怔怔看着递到眼前的红绿相间扎着金色蝴蝶结的正方形包装盒，抬头望着高闻涨得通红的脸，迟疑接过礼物：“……谢谢。”
　　“喂，高闻，我还在呢。”我假装生气，站起来用胳膊肘轻轻撞他。
　　“我才不管你。”他得意地坐回沙发，开了一瓶可乐。
　　米拉将一个小包装盒交给高闻。高闻喜滋滋拆开，露出一枚卡通钥匙扣，“是齐木楠雄啊！谢谢。”他二话不说马上把家用钥匙拿出来串到新钥匙环上。
　　看高闻难以掩饰的高兴，米拉更是开心，顺带把其他人的礼物一并发完，她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糖果放到岑娜娜手里：“这是刚才在便利店买的，因为是临时叫你来没有包装，希望你喜欢。”岑娜娜很诧异，接过礼物，“谢谢，米拉你太好了，还特意为我准备了一份礼物！”
　　每个人都在互送礼物，轮到我时，紧张得都快把手里的礼物盒捏破了。
　　“这个是给你的，”我把捏得皱巴巴的礼物递到米拉面前，满怀期待她看到礼物的样子。
　　“这是……”
　　“是秋天的时候，你找到的银杏叶做成的书签。虽然我已经送过你一张，但是这一次代表了更多的含义。每一张书签的意义都是不同的。”
　　莫岚急不可待，“代表什么意思啊？”
　　我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嗯……”她把镶着塑胶封边的书签放到眼前，“你之前送我的那张，我有在使用。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我激动地拆开包装，一个小纸盒里放着一张说明书和三张手画的“愿望实现券”。米拉看我茫然发呆，笑着解释：“陆生喜欢的东西都已经有了，我也不知道除此之外你还喜欢什么，所以就手作了这份礼物。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都可以帮你达成！”
　　“那、那，”我急不可待拿出一张愿望券，“我要你亲我一下。”
　　米拉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求救般环顾莫岚她们，她们则看好戏似的只顾笑。
　　“好、好吧。”米拉踌躇慢慢把脸凑过来，她紧张得呼吸加速，热气呼到我脸上。好像有人拿鞭子在她身后催赶，她闭上眼睛迅速在我脸上嘬了一下。我得意的朝高闻扬起下巴，气得他猛灌了一口饮料。
　　“我还要你说‘喜欢我’！”
　　莫岚和康苗苗早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陆生你太得意忘形了，这么快用完‘愿望券’以后怎么办？”
　　在炫目闪耀的球形霓虹灯下，我看不清米拉有没有脸红，抓着她的手不停摇晃：“喂米拉，这是我的愿望。”
　　米拉为难地用手指抠脸：“你真要现在用完所有的愿望吗？”
　　高闻抓着麦克风开始引吭高歌。
　　我用力点头：“嗯！”
　　米拉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像赢得高额大奖般兴奋地把米拉抱住。
　　我终于听到了！我紧紧搂着她，生怕她会消失。
　　○
　　“陆生其实就是个笨蛋吧？”莫岚拿着麦克风大声问。
　　康苗苗、张致提和凌湍跟着附和：“没错，就是笨蛋！”身后的屏幕显示下一首是我点的歌。
　　我起身从莫岚手里夺过麦克风，指着他们：“你们全都是嫉妒！张致提，高闻，凌湍！”
　　被点名的三人站起来，装腔作势冲上去要打架的样子，笑闹着和我一起唱五月天的《小时候》。
　　唱完一曲，米拉看了看手机，说：“我去下洗手间。”
　　“我也去。”岑娜娜举起手，跟着米拉跑出去。
　　高闻望着早就消失的背影，不解：“女生怎么连去洗手间都喜欢结伴啊？”
　　“因为我们就是喜欢结伴啊～”康苗苗和莫岚抱在一起，疯疯癫癫：“害怕一个人，怕遇到坏人。”
　　“哪会有那么多坏人？”高闻从鼻子里发出不屑，“你们会不会想太多？特别是你……？”他指着莫岚。
　　莫岚站到高闻面前，故意讲话发嗲：“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人家，人家也是很可爱的嘛～”
　　“妈呀，求你放过我～”高闻刚喝进嗓子里的饮料差点喷出来，捂着嘴跑去洗手间。我们都被这一幕逗乐了，顾不上去抢麦克风当麦霸。
　　高闻冲出去的刹那，米拉与他差点迎面相撞，她拿起外套和书包，也不管其他人还在嘻嘻哈哈，说了句“我先回去了”就走。
　　我感觉不对劲，拿着外套追出去。刚出门就遇到岑娜娜。
　　“米拉！”我一直追到商场出口，拉住她的手。
　　进进出出的行人视线子弹般射到我们身上，我轻声说：“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有一家人买了大大小小好几袋日用品，米拉甩开我的手，退到一旁给他们让道。
　　商场内的灯光明亮刺眼，我这才发现米拉的脸色很苍白，她紧紧咬着唇，眼睛始终不看我。
　　“到底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使劲摇头，哽着声音：“已经八点半了，我要回去了。要不然赶不上末班车。”
　　“末班车不是九点吗……”
　　“我想早点回去。”
　　我知道再怎么逼问，米拉也不会说明原因。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论发什么事，只要她不主动开口，人家怎么追问，她都不会说。总是一个人承受。
　　我帮她拿着书包，等她穿好外套一起去公交站等车。
　　离开暖气充足的商场，室外冷得似乎连血液都可以冻住。我随手把米拉外套上的帽子给她戴上，她的脸整个缩在帽子下面。
　　我搓了搓手掌，也戴上羽绒外套帽子。刚才急着出来，连手机都没拿。等了好久一辆车也没来。米拉动了动脑袋，帽子遮住她的侧脸，我依然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主动握住我的手放进她的外套口袋里。
　　“对不起。”米拉声音极细，路过的轿车不停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完全听不清她说的话。
　　“你刚才说什么？”
　　她靠近我时，我才发现之前苍白的脸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很冷吧？”我抽出手，双手捧住她的脸。柔软的脸蛋被冷风吹得僵硬，我用掌上的温度替她焐热。
　　米拉的眼睛很大，圆圆的，瞳孔浓黑看不见底，越看越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那双眼里承载了太多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即使心中有太多疑问，太多不安，看到它们，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被施了法术，全部的误会都算不上重要。
　　“刚才对不起。”她重复道，“我不应该突然走掉，现在他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是不是岑娜娜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从我认识她开始，她讲话就很直接。可能说了什么伤人的话，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米拉拿开我的手，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笑，看得我心一寒：“怎么了？”
　　“陆生真是很了解娜娜。娜娜……也很了解你。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她和我说了好多你以前的事。有很多人喜欢你，而你曾经暗恋一位学姐，可是她很快毕业了；你很喜欢科比，我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喜欢黑色，而我不喜欢黑色；更重要的是，我连你的生日都不知道……你的喜好娜娜都知道。”
　　夜空里忽然下起雨来，夹着雪籽，淅淅沥沥打在地上，车顶，米拉的脸上。我把她拉进遮雨棚。
　　“你从来都不问我，我也没有主动和你聊这些，总觉得这些无关紧要。不知道又怎样？从现在开始互相了解也不晚啊。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的喜好是不是和我一样，性格互补或是性格相似不是挺好吗？”
　　公交车一辆接一辆驶进公交站，急着回家的乘客一个个钻进车厢。
　　“唔嗯……说的也是。”
　　“我们都喜欢安静；喜欢同一首歌；你喜欢看小说，我喜欢看篮球杂志；练完球我想去吃东西，你都会陪我去，而不是很强势的要求一定去或不去；还有我们都喜欢《灌篮高手》。这些不就足够表示我们很合得来吗？如果与岑娜娜在一起，两个人一定会因为一方的固执己见吵得不可开交吧？你不喜欢争抢吵闹，我也不喜欢。对我来说，谁都不能取代你！”
　　越说越控制不住澎湃的心情，双手搭在米拉肩上，她不停眨着睫毛发愣。
　　看她发呆的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我们之间缺少的是坦诚。”
　　米拉缓缓抬头。
　　“米拉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小说、学习，不愿意主动和人说话。甚至还很生气的叫我‘不要再和你说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米拉缓缓摇头。
　　“是我主动找你说话。后来你看到岑娜娜老是来找我，还很八卦的以为我们在一起了。你还记得吗？”
　　米拉不好意思，强忍笑意。
　　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鼻尖，“再后来，你突然告诉我，你喜欢杨辰，当时我震惊了。我一直坐在你旁边，却一点没看出来。转念一想，既然连这种事都愿意告诉我，那表示你开始有把我当朋友了。我很开心。当你家出事的那个雨夜，你打电话向我求救，我才真的发现，我想要待在你身边，成为你的依靠。米拉，请你不要再隐藏自己的心思了，有什么话尽管和我说吧。或许有些事我不能做到感同身受，至少可以替你分担一些。”
　　米拉擦掉快要流出眼眶的泪，笑着说：“我会努力的。”
　　“所以，我们不要再在意那些事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先来找我！”脑子里晃过布唐的脸，“……也不要去找布唐商量。”
　　一旦说出和布唐有关的事，米拉的态度会立马变化。说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米拉什么也没说，温柔擦掉我脸上的雨水，说着“BYE-BYE”，钻进一辆公交车，隔着挂满雨滴的玻璃和我挥手。
　　○
　　回到KTV，我和岑娜娜两人站在走廊里。各种歌声伴随音乐钻出门缝，一名服务生推着装满水果饮料的推车经过我们两身边，进入前面一间包厢。岑娜娜仰起头，涂了睫毛膏的眼睛不停眨巴。
　　“你在洗手间时，对米拉说了什么？”
　　岑娜娜老老实实说：“就说了明天是你生日。米拉知道后，说要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怎么样，是不是该感谢我呢？”
　　“再没有其他的？”
　　“没有了。”她轻松回道，“啊！我还说每年生日你都会和家人过。就这些。”
　　她见我没再说话，转身走进包厢。
　　我靠在墙上，拿出手机翻看刚才烟火大会上拍的照片。米拉看到一朵美丽绚烂的烟花，开心地转过脸叫我看。我答应她删掉，实际上并没有删。我把照片设置为待机画面，想要时刻看到米拉的笑脸。
　　张致提和凌湍要在九点半前回去，他们向李老师请假没去晚自习，现在必须在查寝之前赶回宿舍，要不然连洗澡用的热水都没有了。我们一直玩到九点才开始收拾东西各自回家。
　　等车的时候，气温越来越低，雨水凝结成六角冰晶，天空里开始飘起小雪。
　　“下雪了！米拉的愿望成真了！”莫岚和康苗苗抬头感叹。
　　高闻望着空中弱小的雪花，若有所思。
　　所有人一个个离开了。我还坐在候车椅上一动不动。寒风一点一点带走身体的热度，寒冷让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我想要米拉开心。想要她不再有悲观的想法，我知道要让这有所改变，就得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如果逼得太紧，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反感。
　　我希望她能幸福。而我能做到的，就只有“用一生去保证她的幸福”。
　　我从书包里拿出米拉送的“愿望使用券”，捏在手心，仿佛获得了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