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结尾 ...

  •   女人一旦过了某个年龄,过生日就不再是特别愉快的事。
      大概没有哪个日子比生日更能提醒自己时光无情的流逝。
      从任鹏飞那里出门,徐自妍看时间尚早,驱车赶往妈妈的墓地。她很久没有过生日,骤然被人提醒反倒勾起对妈妈的思念。天气燥热,又非清明时节,陵园里安安静静。她停好车,视线不知怎的顺着某个方向看过去,看到一身闲适的苏笑君双手插进口袋,稳稳接住她的目光,悠长而深邃。
      耀眼的阳光使得她不由眯起眼,却依旧逃不开他笃定温暖的目光。
      “苏笑君?你来这里干什么?”徐自妍强忍心头的讶异和不规则的心跳问道。
      他浅浅一笑,“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所以跟自己打个赌,看看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你的运气总是特别的好。”她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地笑,摇了摇头,移开眼。
      苏笑君却目光闪烁,并没有特别愉悦的神色,“我怎么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好。”
      徐自妍冷哼,“确实,遇到我算不上好运气。”
      他失笑,上前揽住她的肩膀,生拉硬拽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你又动手动脚!”徐自妍怒斥。
      “寿星,女人生气是会长皱纹的,笑一笑十年少。”他含笑低头,温柔缱绻。
      徐自妍才抬起头便迅速低垂,生硬地说:“放开,我要进去。”
      “不进去好吗?”苏笑君语声轻柔,“我想你妈妈更希望今天你能开开心心过生日。”
      徐自妍奋力挣脱他的怀抱,瞪住他,“这是我的事,你别老是自作主张行不行?”
      身边的女人一如既往的强悍强硬,苏笑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偶尔想做一次好人怎么就这么难。”
      “你让开,然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你就是做了一次好人。”她怒目相向。
      “自妍,你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帅哥开始改走温柔攻势。
      她睨他一眼:“我知道,所以不用你来提醒我又老了一岁。”
      苏笑君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看来是说什么错什么。”
      “所以你现在回去修身养性还来得及。”徐自妍善意地提醒他。
      他却笑了笑,眼底渐渐浮起有趣的神色,偏偏语气一本正经,“不好,你的好日子我怎么能错过?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那么容易被打发。”
      徐自妍恨恨道:“那你到底要怎样?”
      “你跟我回城里,改天我负荆请罪,专程陪你来这里,好不好?”他又是那么温柔笃定的口吻,清清浅浅地笑。
      他眼底温柔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坚持,她一时不察,被他牵住手。
      “我们回去吧。”苏笑君天经地义道。
      “你要去哪?”先前有过太多次教训,她知道她是没法狠心拒绝他的。
      面对他她总是心软,狠不下心。
      一次又一次。
      他右手托起下巴以评头论足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一番,“我们先找地方给你换衣服。”
      徐自妍不由一愣,“换衣服?为什么要换衣服?”
      “对。”他再一次确认他的话,眨了眨眼睛,显得无辜而天真,“因为我发觉这身套装很不适合你,你明明只有十八岁。”
      “胡扯。”她斥道,心里却隐约有喜悦的滋味。
      “是不是胡扯一会儿就知道。”他笑眯眯地作出邀请的姿势,“请十八岁的小美女先上车。”
      徐自妍哭笑不得,“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家伙。”
      他深邃的眸子定格在她脸上,轻轻一笑,“能逗你开心就好。”
      她心里蓦然涌起融融暖意,至少他是关心她的,被人关心终究是让人愉快的事。

      徐自妍听苏笑君指挥,坐车到C城的商业步行街。
      来来往往都是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孔,各个有生动的活力。徐自妍渐渐觉得不自在。
      那么飞扬的神采,似乎早已从她生命里生生剥夺。
      苏笑君自始至终不肯松开她的手,拥挤的人群里高大英挺的他总是稳稳将她和身旁的行人隔开。他知道自己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所以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小心安放。
      她不知道被他这样的人爱过,往后是不是就会挑剔,就会得不到满足。
      她竟是也会害怕的。
      苏笑君轻车熟路地带她去MARK的酒吧。
      里面的摆设比起几个月前有了不小的变化,徐自妍不由感慨着时光的变迁。
      没有什么是固步自封一成不变的。
      她不禁看了看身边俊朗的男孩子,他口口声声他爱了她九年,那样的爱看来那么漫长,漫长到让她觉得不真实。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苏笑君神秘地笑了笑,“我在这里留了件好东西给你,你看到一定会喜欢。”
      徐自妍不由好奇,面上却是淡定如常。他给她的惊喜太多,多到她不敢再去期待。
      不一会儿儿,酒吧的主人MARK出来,手中捧着两件T恤,微长的发凌乱,睡眼惺忪。看到徐自妍时眼睛不觉一亮,整个困顿的面孔顿时生动起来。
      “好小子有你的,这惊喜有够惊的。”他不客气地锤了苏笑君一拳,顺手把东西丢给他。
      苏笑君笑嘻嘻地回道:“有志者事竟成嘛,我从来都不怀疑我的魅力。”
      徐自妍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MARK眼珠子转了转,“看起来好像革命尚未成功才对。”
      苏笑君托着下巴嘻嘻道:“我很有耐心的,越是得来不易越是晓得珍惜,自妍,对不对?”
      徐自妍心里一咯噔,如果过程越是艰难结局越是美好,为何她等了九年等来的爱情却仍是如琉璃般易脆?
      苏笑君仿佛没有看到她的黯然,径直从MARK手里拿过T恤,向徐自妍抛个媚眼。
      “自妍,过来看看我给你选的衣服。”
      MARK眯起眼打量徐自妍的穿着,问:“你可知道她身上的衣服值多少钱?”
      苏笑君漫不经心地耸肩,“就算价值千金也不能跟我送给她的礼物相提并论。”
      他展开T恤,令她啼笑皆非的是胸口手绘的是猫和老鼠,形象惟妙惟肖。
      “自妍,你说像不像我们?”
      徐自妍忍不住翻白眼。猫和老鼠?他倒确实比老鼠更可恶,可她怎么可能是那只笨猫!
      MARK忍住笑意,点了点头,“这个组合确实很适合你们。”
      徐自妍气得七窍生烟,就知道这家伙的朋友都跟他一个德性。
      苏笑君眼睛眯成一条缝,喜不自禁点头的模样像极了那只可爱的老鼠,“自妍,我们换上这款情侣装去静殊那里好不好?”
      他明亮的眼里有希冀的神采,以及隐藏深处的怯懦的惶恐。
      徐自妍忽然不忍心泼他冷水,迟疑地点头,让原本准备一堆天花乱坠的说辞的苏笑君瞬间石化。
      向来事事掌控的他竟也有呆若木鸡的时候,徐自妍忽然觉得非常愉快。
      “怎么,希望我不要答应?那我就反悔好了。”她唇角牵起似有若无的笑。
      MARK嗤笑,“他是大概吓得魂不附体了。”苏笑君修长的眼睛威胁地一扫过去。
      “是受宠若惊,亲爱的,你终于体会到我对你的一片赤诚了,我的苦心没有白白付诸东流。”他唱作俱佳,眼底却有浓浓的眷恋沉沉淹没了她。
      就顺他这一次的心,只一次就好。
      谈笑着要离开的时候徐自妍手机铃声响起,苏笑君见她迟疑地按接听键心中便猜到几分。
      果然她语气僵硬,神色犹疑,交谈几句便匆匆挂断电话。
      “我有事,可能要晚点回‘听语’。你让他们先不用等我。”
      苏笑君目色一黯,轻声问:“你是寿星我们一定会等你,你会回来?”
      徐自妍察觉他语气里的淡淡隐忧,重重点头,“我会回去,你等我。”
      他绽开笑颜,眉眼融化开来,仿佛清朗美好的花。
      她心跳仿佛停止半拍,心底却不由沉沉叹息。
      她生命里的美好从没有真正留住。
      苏笑君目送她修长的身影离去,久久没有动静,MARK见他若有所失的神情,不禁问道:“怎么,在担心你女朋友跟别人跑了?”
      苏笑君回神,心不在焉地回答:“也许。”
      话中有话,MARK如何听不明白,“这不像你,患得患失。”
      苏笑君略低了低眉眼,再抬起已是满眼清亮的神采。
      “错,是滴水穿石。”
      金石般笃定的口吻,和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MARK咽下到嘴边的疑问,微微一笑。
      相识多年,他从没想过苏笑君会如此深的爱着一个女人。
      一个曾经是他最理想的岁月里最后的证明的女人。
      忽然间他叹了口气,“笑君,钟凝的事我听说了。”
      苏笑君眼眸一冷,“如果你想为她说情,大可不必。你了解我的,我不会轻易做什么,只要她不再去招惹自妍。”
      “她拿自己的感情做报复的工具,说真的连我都有些恨她。”MARK眼中玩世不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失落。
      苏笑君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坚持,或许你也能等到一个结果。”
      “哪怕这结果是我勉强她得来的?”MARK自嘲地反问。
      “如果你介意的话。”
      MARK沉默了一下,终于点头,“你说得对,也许我该去试试。她跟林文彦迟早会分手,她不会搭上自己的终身幸福。”
      “祝你好运。”苏笑君微微一笑。
      “彼此彼此。”MARK与他相视而笑。

      没有出苏笑君的意料,电话确实是林文彦打来的。
      徐自妍事先没有预料,从钟凝和他携手走到她面前那天起,他们之间已永远成为过去。
      但是他找她是为“新妍”为公事,她没有理由推脱,只因那里是她曾经成长奋斗的地方,她无法割舍,无法坐视不理。
      她在“新妍”七年,与很多老客户结下渊源。她顿然离开不啻是大地震,未必输于沈乔其的离任。起初他们以同样的理由对外解释,慢慢纸包不住火,有不少客户知晓事情的始末,为她打抱不平,原本板上钉钉的合同也迟迟没有下文,林文彦无奈只能给她电话,希望她能够出面周旋。
      她原可以幸灾乐祸袖手旁观,但到底于心不忍。
      跟客户沟通许久,终于获得对方的理解和退让。她趁势为“听语”宣传,绝佳的创意得到客户的青睐,还被取笑TOM装十分可爱,和往日的淡漠大相径庭。
      事情顺利解决时林文彦打电话告知想见她一面,而他就在附近。他语气诚恳,她考虑良久最终点头应允。
      赶赴相约的地点,她乍然出现在林文彦面前,他愣了半刻。那只懒散的笨猫在她胸前稳稳安睡,明明与她清冷的气质极不相符,偏偏他觉得她就该是那样,慵懒迷人。
      看他略略怔忪的目光,徐自妍低头,带一抹浅笑,“我从外面来,没时间换衣服。”
      林文彦目光定格在她那抹清新缱绻的笑意上,淡淡回笑,“这样很好,很不一样。”
      “那我姑且把它当作赞美。”徐自妍优雅落座。
      林文彦捕捉到她眼底那一丝和平时不同的飞扬的神采,恍如跌入久远的曾经。
      当年的她亦是那样,俏丽飞扬,令人不由自主追随她的身影。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
      徐自妍挑眉,“在你眼里我从来都不近人情?”
      林文彦苦笑,“当然不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怕你不肯原谅我。”
      看他自责的神情,徐自妍终是不忍为难他,“我跟你说笑,你不需要耿耿于怀。”
      “我先前并不知道钟凝跟你是那样的关系。”他急急解释,徐自妍面容却倏然一冷。
      “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的选择也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她先前浅淡的笑意瞬间被抽离,一扫而空。林文彦知道他是不愿他提起钟凝,但又不能全然回避,一时心烦不已。
      “钟凝她——是个让人很心疼的女孩子。我曾说过她很像那时的你,真的很像。”
      徐自妍心里涌起烦躁和厌恶,冷冷打断他,“我不是来听你的回忆录的,也请你不要把我跟她相提并论,这种说法让我非常恶心。”
      “自妍——”林文彦眼里有深深的痛惜,“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恨她的妈妈,可钟凝是无辜的。你能够接受钟浩做你的朋友,为什么不能接受她?”
      “我原本不愿意接受钟浩,但比起钟凝,他显然是耶稣。”徐自妍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我想,如果你提前告知今天你谈话的重点是钟凝,那我根本没有来这里的必要。”
      林文彦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你对她的成见会这么深,她对我们之前的事完全一无所知,这些都是巧合,你要责怪的话就都怪我吧,起码我不该这么快就跟她在一起。”
      徐自妍冷笑,“你太低估你的女朋友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你又知道多少?对她我不需要任何的尊重和理解,因为她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分量。”
      “自妍,她还只是个孩子,别这么苛求她好不好?”他低声下气,语声温软。
      “我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徐自妍咬重最后那两个字。
      林文彦不再坚持,只是轻轻摇头,不是不失望的。
      “程老的事谢谢你,如果你没有亲自出面,他是不肯妥协的。”他只好岔开话题。
      “这种事情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徐自妍淡淡道。
      “我知道,我会找到合适解决的办法。”林文彦低了低头,“我本以为我还能让你回来。”
      曾经仍是那么盼望过,哪怕他们之间擦身而过,他却仍然希望她可以在他目力所及范围里生活,而他可以为她撑起保护的屏障,他亦可安心。
      但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永远只可分隔。
      “我现在很好。”她神情平静。
      林文彦点头,“我听说了孔静殊的事,任鹏飞也找我谈过,你们的想法很好,很符合现代人的需要,想必会有很好的发展。”
      “谢谢。”听他谈起“听语”,徐自妍才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话说到这般客气,已没有再继续的理由。
      林文彦沉默了会儿,静静无言。
      昔日温柔的眸底蒙上浅浅的阴霾,早已不复曾经的干净清澈。
      徐自妍到底没忍住,“钟凝的事情你最好想明白,事情的真相往往和表面完全相反。”
      林文彦心不在焉,只是点了点头,亦是欲言又止,反复几次,才问:“你呢?我看得出钟浩对你不是一般的朋友。你们之间——”
      “如果你了解我的脾气,就不会问这句话。”徐自妍不由淡淡嗤笑。
      林文彦仿佛松了口气,不由自嘲地说:“是我糊涂了。”他顿了顿,又道,“你当我多嘴,我觉得苏笑君是个很特别的男孩子,对你也非同一般,也许他更能令你开心。”
      听到他的名字,徐自妍不禁想起那只可爱的老鼠,轻轻一笑,明朗畅快许多。
      心里不知怎的涌起一股想报复的畅快感,徐自妍忽然明媚笑道:“你说得对,我会考虑苏笑君,也请你替我转达在这件事上我对钟凝的感谢。”
      林文彦一脸的迷惑:“这事和钟凝有关?”
      “你有机会问问她就知道了。”徐自妍心里恶作剧地冷笑。
      林文彦不禁皱了皱眉,文雅的面庞印下深深的不安。
      她一定知道他并不了解的事情,那是什么?

      徐自妍回到“听语”的时候已过傍晚,热力依然强劲,没有褪去的迹象。
      她一身清爽的装扮出现,令苏笑君外所有人跌破眼镜。
      钟浩目光闪烁不定,在他们之间巡视,之前他还取笑苏笑君的着装,如今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有为朋友得偿所愿的喜悦,却失落更多自己的忧伤。
      任鹏飞首先忍俊不禁,“师姐,我中午见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副模样吧?”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悠然自若的苏笑君,心里越发肯定他们非常相配。
      那个年轻的男孩子竟给他深不可测的感觉,似乎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在乎,但又好像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连性情刚硬的徐自妍也不例外。
      “生日礼物,我觉得很可爱。”徐自妍言不由衷。
      孔静殊抿了抿嘴,指着苏笑君身边包装精美的盒子问:“那这是什么?”
      “难道有规定生日礼物只可以送一份吗?”苏笑君摊开手,无辜地问。
      “你可真是有心。”徐自妍哼了声。
      苏笑君却仿佛当作是赞美,笑开了颜,“对呀,你明白我的真心就好。”
      任鹏飞在一旁觉得有趣,朝静殊望去,却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怔忪。
      钟浩清了清嗓子,心头烦乱地打断他们的“打情骂俏”,“静殊,可以开始了吧?你做的蛋糕我都等了半天了,饿得厉害。”
      静殊做的甜点是公认的一绝,尤其是蛋糕,连不喜甜食的徐自妍都叹为观止。孔静殊微微一笑,仿佛看透钟浩的心思。“当然可以,主角都已经到场了。”
      他们都各自准备了礼物,钟浩是一副围棋和棋谱,孔静殊是精美的十字绣,任鹏飞则是NBA球星的签名篮球。钟浩不禁好奇地问:“我那时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你的篮球会打得那么好?”
      任鹏飞哈哈大笑:“看来你也在师姐手里吃过亏,你不知道当年她有多英勇,我们学校的女篮向来是全省数一数二的厉害,她可是学校的替补得分后卫。那还是因为她不肯放弃学业专业训练的缘故。你也别看她只是替补,可我们学校的男篮也找不出比她罚球更厉害的人。我给她测试过,罚球命中率高达90%,真是个可怕的数字。”
      钟浩瞪直眼,那天苏笑君便告诉她是故意输给他,为的是给他一个心愿。他心里自然知道实力的差距,但总是存了半点怀疑,现在任鹏飞亲口证实,他真正得到宽慰。
      她是外冷内热的人,她也并不像外表表现得那么讨厌他,只是上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才给他点点希望却又将他推得远远的。他没有笑君那么足够的运气,可以得到她的青睐。
      徐自妍挑了挑眉,“这些事你倒记得清楚。”
      “当年师姐可是我的偶像。”任鹏飞似笑非笑,“一日都不敢忘怀。”
      众人大笑,孔静殊指了指苏笑君的盒子,“现在你可以揭开谜底了吗?”
      几个人都充满好奇地看着他,他却眨了眨眼,“你们看得我好紧张,我还是不拆开它了。”
      盒子郑重其事交到徐自妍手里,徐自妍忽然觉得沉重无比,仿佛装载的不仅仅是礼物。
      她对上他认真的眼,心跳怦然加速。
      仿佛潘多拉的盒子,她迫不及待想揭开答案,却又害怕答案的揭晓无法承受。
      里面安静沉睡的是她那天看到却没来得及打开的画册。
      她略微犹疑,苏笑君却向她微笑致意。
      等你打开,你会知道,我和你曾有的交集。
      青涩年华里未曾遗忘的曾经。
      徐自妍打开画册,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画面。果绿的连衣裙裙角飞扬,女孩的笑容明媚鲜妍,清澈的眼睛里洒满阳光。
      竟然是他?!
      耳畔恍惚响起曾经的对话,稚嫩的语气,和不变的坚定的眼神。她早该认出他的,那么清俊的少年,偏偏不知为何,从未往那里深想,执意刻意忽略。
      “你为什么不到体育馆里面去?”清俊的少年眼底闪着疑问。
      明亮的少女满不在乎地回答,“因为我不能进去,我要在这里给他们加油。”
      “为什么?你在这里加油他们又听不见。”少年依然不能理解。
      “他们知道就好。”少女清甜地笑,阳光将她的明亮一览无遗。
      “哦,那你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愿意做我的模特吗?”少年认真地问。
      少女轻快地点了点他的额头,那么稚气的孩子,语气却很大人。“你这么小也知道什么是模特?”
      “嗯,我明天以后就不能画画了。我想最后画一幅画留作纪念,可是一直都没有想好画什么。我觉得你很漂亮,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吗?”少年清亮的眼底霎时流露一丝伤感和颓唐。
      “你不能画画了?为什么?”少女似乎被触动心事,坐在他身边轻声问。
      “我妈妈不肯,说画画没有前途。”少年垂头丧气,“不过我真的很喜欢画画,我的老师也夸我很有天赋。”末了他骄傲地说。
      “我也不被允许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少女眼里的明亮似乎顷刻散开,恹恹道,“他们大人根本不知道我们有多在乎。”
      “对不起,都是我多嘴害你难过了。”少年满是歉意地说。
      少女笑了笑,“我已经忘记了,也许以后你也会忘记的。”她顿了顿,犯难地问,“可是如果你画得很好,我又很喜欢,想收藏起来,那该怎么办?”
      “那我就把画送给你。”少年仗义地回答,“你喜欢它就会对它很珍惜,它就有存在的价值了。”
      “那我们一言为定。”那一刻,少女重新绽放明媚的笑靥。
      再后来,她果真爱不释手,那幅画却也一直陪伴她多年,提醒她曾经有过的欢歌笑语。
      临别时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问她是否会忘记他,她几度保证她会记得他,他才依依不舍离去。她确实没有忘记过他,却从未想过她还能再见到他。
      更没想他竟会是苏笑君。他早已知道她是谁,他却从没有告诉她。
      “怎么会是你?”她语声几许哽咽,拼命克制才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除早在徐自妍家见过这幅画的孔静殊以外,任鹏飞和钟浩都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苏笑君握住她颤抖不已的双手,将盒子轻轻盖上,轻颦浅笑,满目风情。
      “我告诉过你,有些事情别人做不到的我可以。”

      突如其来的意外像是深水炸弹,大家仿佛忘记给徐自妍庆生的初衷,强烈要求他们透露那幅画的内幕。偏偏两位当事人牙关咬得特别紧,审问半天也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法官和陪审团筋疲力尽,只得勉为其难放过他们。
      盛宴落幕,任鹏飞驾车送静殊和钟浩回家,留下徐自妍和苏笑君相顾无言。
      待上了车,苏笑君看她行驶的方向不对,不由问:“你不是送我回家?”
      “去我家。”徐自妍看着前方,语气平缓。
      苏笑君反而愣怔,“啊?”
      “你不愿意?”徐自妍瞅了他一眼,“现在时间还早,调转方向完全来得及。”
      苏笑君倾过身子,满面春风,“你邀请我参观你的香闺,我怎么可能拒绝?”
      他身上好闻的清新的气息覆盖在她颈间,她不由心里一滞,偏了偏头。
      “只是让你看一样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他轻笑,身体再度懒散地回到座位上,似笑非笑地问:“自妍,你认为我是什么意思?”
      他分明是戏谑的口吻,却有说不出的压迫感。
      徐自妍深吸了口气,“没有别的意思最好。”
      认识这么久,她知道怎么避过他的陷阱。
      他不置可否,懒懒打了个呵欠,竟闭上了眼睛,不再做声。
      清寂的夜色,俊朗的少年,交相辉映。
      她心里不由被堵塞起来,沉重莫名。
      他随她上楼,第一次踏进她的私人领域。清冷孤寒得令他泛起点滴心疼。犹记得那时曾玩笑地说有一天她必定会亲自邀请他。没想竟会一语成谶。
      他的视线缓缓定格在那幅画上,他的记忆力一向惊人,所以事后他又回去重新画了一幅,虽然容貌形神均丝毫不差,但心情却到底不同。
      他曾经带着对画画最虔诚的心来勾勒他生命里很可能的最后一幅画,然后决心告别。
      回去再进行演绎却是回忆与铭记,提醒自己同样不要忘记。
      “你果然还保留它。”他轻轻一笑,眉目清澈,笑容清透。
      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沉沉穿透墙上的画,直达久远的曾经。
      “是的,一直都没有忘记。除了我妈妈的遗物,它是我这些年唯一不肯丢弃的东西。”她转过脸,盈盈的目光泛着柔和的光泽,“它总在提醒我,曾经有那么明朗的生活。”
      “但我希望那不是曾经,也会是将来。”他低柔轻缓地诉说。
      徐自妍收回目光,语气平平,“我遇到你时你才十三岁。”
      遥想起自己的十三岁,天真无知的年纪,她要怎么说服自己他记了她整整九年。
      苏笑君仿佛听懂她的潜台词,幽亮的眼睛带着轻嗔的气息,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道有些人天生早熟?”
      她斜睨他一眼,不做声。
      他清了清嗓子,收敛眉眼里的玩笑神态,郑重其事地回答:“我确实没有惦记你九年。对曾经的我而言,你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怀,是梦想时代结束的徽章,却没有别的念想。直到再次遇到你,才有了不同寻常的感觉。”
      他忽的认真表白,她脸上似火般灼烫。忍不住想看他,又愣生生收回视线。
      “因为我没给你好脸色?”她哼道。
      他哈哈大笑,不住点头,“我承认我有自虐以及被美女虐待的嗜好。”
      徐自妍瞪住他,终究忍不住笑了笑,冰雪般的面容此刻隐藏清浅的柔暖。“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
      “我宁愿你把它当作是我们的缘分,好让你肯正视我的存在和你心里对我的期待。”
      “真不像是你说的话。”她摇了摇头,“巧合而已,何必自欺欺人。”
      “你既然动了心,又何必自欺欺人?”他微微一笑,“所谓缘分本来就是最好的借口。”
      她皱了皱眉,“你一直都这么自以为是?”
      他无奈地耸肩,“有些人又笨又迟钝,我只能勉为其难代她做决定。”
      徐自妍冷哼:“我再笨也不劳你费心。”
      苏笑君度其神色,知她仍然心有抗拒,也不勉强,只是问:“你打算一直请我站在这里?”
      徐自妍淡淡失笑,“你先坐,想喝什么?我这里很简陋,没有太多花哨的东西。”
      苏笑君环顾四周,摇摇头,“你要什么都没有的话,白开水也行。”他低低轻叹,“我现在很怀疑,这几年你一个人是怎么过得,没有品质外加没有营养的原始生活。”
      徐自妍想了想,去储藏柜开了一瓶红酒递给他,“这是沈老有一年从香港带回来的,我一直没有舍得动,你和沈老也算有缘,给你也不算糟蹋。”她嘴角挂起浅淡的自嘲,“本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命,这里不过比贫民窟好些而已。”
      没有亲人的地方没有真实的烟火气,再华丽的装饰都遮盖不了内在的贫瘠和苍白。
      她索性不闻不问,放任自流。
      苏笑君给她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明亮的眼底更是有如璀璨的星芒,似笑非笑地问:“妍妍,要不你雇我做你的长工吧?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修水管、换灯泡我可都是行家,包你满意,顺便赠送你完善的退货机制。”
      “你这个大少爷奢侈成性,还需要做长工来贴补家用?”徐自妍讥讽道。
      苏笑君似模似样地点头,“养女朋友是件费力又费钱的事,我目前还是穷学生。”
      “眼下你又愁不到那事。”徐自妍不禁白了他一眼。
      他大咧咧地笑,“有句古话叫防患于未然嘛。”
      “完善的退货机制?”徐自妍抓住他话里的漏洞,挑了挑眉,问。
      “对。”他点头。
      徐自妍眼里流露难得的灵慧,一抹浅笑盈盈于唇齿间,“这可是你给我的权利,我要求立即行使它,所以请你放弃不切实际的长工幻想。”
      苏笑君语塞,清亮的眼睛似嗔非嗔:“唉,你可真是狡猾。”
      他们交锋以来他是首次认输,语气里的宠溺令人不由恍惚,他不是小她四岁的男孩。
      徐自妍抿了口酒,俏丽的脸颊微有粉嫩的红霞,再度跟他碰杯后,说:“苏笑君,跟我说说你,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有这样的你。”
      他似乎很是受宠若惊,笑眯眯地问:“你终于对我有兴趣了吗?”
      她被杯中酒呛住,连连咳嗽,他温柔地为她轻轻拍打,好言好语:“慢点喝,我很体贴你的,怎么舍得跟你抢。”
      徐自妍好不容易平复呼吸,恨恨道:“你真是白日做梦。”
      “亲爱的自妍,现在是晚上,做梦有益身心健康。”他笑嘻嘻地回答。
      她不欲和他斗嘴,径直问:“你倒是说还是不说?”
      他摆出害怕的姿态,愁眉苦脸地俯首认输,“我说我说,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简单说了几句,听起来身世平平。他们苏家是书香门第,在C城也曾有名望。他的曾祖父曾是晚清时期的解元,祖父亦是才华横溢,自幼对他教导严苛。因此父母对他读书的期望颇高,不愿他就此走上幼时梦想里流浪画家的道路。而如今他们早已搬离C城去了外地,是他舍不得C城,坚持要在这里扎根。
      徐自妍方才微微露出浅浅的笑容,忽而皱了皱眉问:“从那以后你真的没有再画画?”
      “没有,只除了回去临摹你的那幅画。”他眼里的光彩有过瞬时的暗淡,唇角的笑容有几分不自然,旋即眨了眨眼睛,“我得履行对你的承诺。”
      徐自妍不肯上他的当,只是略带可惜的神情,“你确实很有天赋,他们不该阻挠你的兴趣。”
      苏笑君淡淡摇了摇头,“小时候并不能理解,渐渐却也放开了。人并不能事事率性而为,尤其是小时候。既不能也就不必事事都执著,徒增不痛快而已。”
      徐自妍当下觉得刺耳,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取舍,却是她避如蛇蝎的一类人。
      苏笑君看出她的不悦,趁她不备与她十指缠绕。“可我现在早已不是孩子,明白真心想要的就需要十足的坚持来交换。我不奢求从天而降的东西。那不会让人觉得踏实。”
      她惊讶他看穿她的心思,又惊又急,“有些话只是说得轻巧而已。”
      “说到底,你想要稳定踏实的生活,你觉得我太年轻不能给你这样的安稳,对不对?”
      他的话一针见血,他偶尔展现锐利的那一面,总让她无力反驳。
      他不仅年轻,而且优秀,优秀到令人觉得不安,觉得无法掌握。
      “是你太好,是我配不上你。”徐自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眼里浮现淡淡的恍然。
      仿佛是因为那一丝酒意,令她可以心无旁骛地道尽心里的彷徨。
      她不是不动心,不是不信他的坚定执著,是不信自己有足够的运气长长久久留住他的目光她的心。
      她没有勇气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她太害怕重蹈妈妈的覆辙。
      她现在仍然年轻,却总有色衰爱弛的那天,到那天她该如何自处,如何放开手?
      “可是,徐自妍,你忘记了,是我先爱上你。”他连名带姓称呼她,目光燿燿,“我曾听过一句话,既然是我先动了心,你要做的就是让我有理由一直心动下去。而自妍,对你来说,这点却也不难。”
      “是吗?”她不由怔忪,“为何我觉得这是世间最难的事?”
      一生一世的相爱厮守,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她从来都觉得那只是童话。
      “对别人或许很难,对你一定不难。你这么凶,我这么怕你,怎么敢变心?”
      他话音才落,徐自妍已随手将抱枕狠狠扔在他头上,他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
      他不由苦笑,挠了挠头,“现在可是罪证确凿。”
      “明明是你先胡言乱语!”她横眉冷对。
      苏笑君叹口气,“难怪古人说,宁可对牛弹琴也不要跟女人斗嘴,确实是金玉良言。”
      徐自妍维持不住冷面的形象,遂咬牙切齿道:“我是发了昏竟然跟你斗嘴。”
      他龇牙咧嘴地笑,“适当的运动同样有益身心健康。”
      徐自妍愤愤不平,这世界的正理歪理都被他一个人占尽了。
      他靠近她,近在咫尺,用低柔魅惑的声音问:“真的生气了?”
      她不语,亦不看他。
      他轻轻一笑,混不在意。“自妍,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也很明白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毫无条件地相信我。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可以没有永远,但是不能没有信心。因为你不相信的东西它一定不会存在,即使存在你也会视而不见。所以我不承诺你永远,我只承诺你我的信心。”
      他娓娓道来,情深款款,徐自妍饶是铁石心肠亦难免被触动。
      她这样无声无息地望着他,眼里有犹疑不决的彷徨,紧抿的嘴此刻微微开启,想要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的脸已经被酒精微微染红,如细腻光滑的丝绸浸了胭脂,光亮可人,美丽非凡。眸子似乎有迷离的光彩,再仔细看又觉得波光潋滟。他眼里有火焰燃烧开来,她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苏笑君想都没有想便俯身下去。徐自妍察觉时双手已被他牢牢扣住,温热的唇立刻将她的红唇覆盖。强势的,不容抗拒的男性气息。
      他离她那么近,近得徐自妍只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眼前轻轻扇动,他身上清新的气味混杂淡淡的酒味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带着教人沉溺的无法自拔的力量。
      他不该如此强势,她亦不该如此软弱。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时闪动促狭天真的男孩子,让她有时莫名窃喜有时莫名伤感,也有更多莫名的感动。她明明知道这是不该产生的感情,但是理智偏偏无法控制感情的策动,在激情被点燃的那刻将所有的桎梏抛开,只余她心底的渴望。
      她孤独太久,冰冷太久,躲在自己的龟壳里太久,眼前触手可及的温暖早已无力推开。
      她任他灼烫的手掌钻进宽大的T恤里,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摸她冰凉的肌肤。她浑身战栗,心跳似要跳出胸腔,直直地喘不过气,修长的指甲下意识掐进他的肌肤里,却将他们的身体更加没有缝隙地贴紧。
      她慢慢闭上眼,任他在她身体各处焚烧肆虐的火焰,如他一般,炽热缠绵。
      身体逐渐轻飘飘的,在空中无法着落。她紧紧攀住他,好让自己不致觉得空荡荡的。
      他的舌尖轻吻她的身体,不可思议的柔软,不可思议的酥麻,她不觉嘤咛一声,惹来他更急促的喘息。她有撕裂的疼痛,额间细密的水珠渗起,他一寸寸吻去她的汗水,面容虔诚。
      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倏然崩塌,她低低叹息,与他十指紧扣。眼底的冰凉逐渐化作柔软的温宁,望定他的眼眸深处,痴痴缠缠。
      哪怕将来有一天他们不再相见,她亦会永远记住他此刻的眼神。
      永远不会忘记。

      黑夜往往诱使人心表现隐藏的那一面,而阳光却会让所有尘埃无所遁形。
      徐自妍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映在苏笑君睁开的眼眸里,蕴满光亮。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就要起身,他却早一步长臂一揽,将她稳稳靠在自己胸前。
      “早安,自妍。”他满面春风,笑容可掬。
      “你放开我。”徐自妍吃人的眼光狠命射了过去。
      苏笑君叹了口气,“早起的小猫果然很凶悍。”
      他虽是这么说,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你放开我!”徐自妍再一次出声警告。
      苏笑君意识到她确实在生气,忙松开手,迷惑地问:“自妍,你怎么了?”
      他茫然不解的神情令徐自妍再无法生出恼怒来,罢了,明明是她,是她在放纵自己。
      “没有,我饿了。”她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带感情。
      苏笑君失笑,亲了亲她的额头,“这个小小的问题可难不住我,你等我。”
      他走后,徐自妍头埋在双膝里,久久不肯动弹。
      她竟然那么放纵自己,不顾对方是小她四岁的大学生。往后她是真的没法再面对他了。
      “呃,自妍,那个,我确实被难住了。”不知何时苏笑君又回到了她面前,“你冰箱里没有任何可以变作早餐的素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我决定一会儿下去买早点。”
      “不用了。”徐自妍阻拦道,“我现在还好,不是很饿。”
      苏笑君露出了解的笑意,“难道你不是饿,你是在害羞?”
      “没有。”她忙否认,脸却不争气地泛起绯色的红云。他为什么总能轻易看透她?
      他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她与他目光相接,神情肃然。“我知道昨晚的事对你不公平,我道歉,但我必须声明我没有后悔。”
      “苏笑君,你能不能当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开始头疼,如果没有这件事发生,她可以远远躲开,不去理会他的感情,可是一旦有过肌肤之亲,她还如何切断自己的后路,修正他们脱离轨道的情感纠葛。
      他的手搭上她的两边太阳穴,轻柔抚弄,炸裂开来的疼痛有片刻的舒缓。
      待她脸色好转,他却嬉皮笑脸道:“不好,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要对我负责到底。”
      她板起脸,他怎么总没正形。“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他表情严肃,眼底却闪着促狭的光,“你要想抵赖的话我将来可要把孩子生下来去验DNA。”
      他的插科打诨令她哭笑不得,放软口气,“算我求你,你忘了对我们都有好处。”
      “喂,你始乱终弃在先还说对我有好处?”苏笑君哀哀戚戚地指控她。
      天,她该怎么对付这命中的克星?
      “苏笑君,你明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徐自妍抚着额头,疲倦地说。
      苏笑君无比赞同地点头,“我也赞成你的说法,始乱终弃是很不对很不负责任的表现。”
      她瞪他,气得咬牙切齿。
      他浅浅一笑,将她抱在怀里,俯首在耳边轻柔地说:“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我会爱你爱到天荒地老,你一定也可以同样待我。”
      “这真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可怕的表白。”徐自妍轻叹。
      “等你老了,你会发现这是令你改变一生的表白。有效期长达七十年。”他温柔浅笑。
      徐自妍长长叹息,面对他她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想起他们的屡屡交锋,他总是无休止地退让包容,总是以最灿烂的笑容面对她这张冰山的面孔。若非爱到极致,他那么骄傲的人何必一再委屈自己。
      他是认真的,她前所未有地认识到这一点,而且他同样要求她的认真。
      也许她该给自己机会,如他所说颠覆一切的机会。
      他说对了,她从来没有办法拒绝他,拒绝他一点一滴的温馨渗透,拒绝他无所不在的关怀与爱。
      “为什么只有七十年?”她斜睨他一眼,似是不满意他的话。
      “难道还不够?”苏笑君摸了摸鼻子,“我没觉得自己能活到一百岁。”
      “你没听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徐自妍给他一个白眼。
      苏笑君擦了擦汗,别的女人都爱甜言蜜语,偏偏自己的女人不解风情。
      不过,没关系,重要的是他喜欢。

      正如天下的幸福往往相同,天下的恋爱也往往脱不开类似的主题。
      恋爱会让人变得勤快,哪怕腿走得抽筋依然乐此不疲。
      徐自妍才发现苏笑君确实是个对色彩相当敏感的人,有他陪同购物有如吃下定心丸,收获丰富,有质有量。等到终于走不动,就在咖啡厅里落脚。
      晒着温暖的阳光悠闲地品茗咖啡,徐自妍不觉生活如此惬意。
      苏笑君兴高采烈地讲述学校的趣事,他特别有心,哪怕很普通的事情到他嘴里都分外有滋有味。徐自妍不时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她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而他总是能知道怎么让她开心。她大学生活乏善可陈,公司和教室两点一线,连宿舍都很少回,没有知心的朋友,人人都当她心高气傲,却忽略她其实只是没有充裕的时间和愉快的心情去结交想结交的人。
      而他用半强迫的方式弥补她心底的遗憾。
      他生拉硬拽带她一同去C大打篮球。他要她陪着走到人前,明白无误地告诉别人,他已有了她,以行动告诉她他的坚持。他很明白,她始终介怀他小她四岁的事实,平日里面对孔静殊他们也罢,毕竟对于他们的相爱静殊等人乐见其成。然而若是遇见苏笑君的同学,她心底总是不够自信。那些青春活泼的女孩子是那么直白地映照着她的沧桑与世故。
      但他坚持让她参与进他的生命里。
      她久久缺乏系统的锻炼,起初球技生疏,故伎重演依靠罚球的本领赢得那群年轻人的尊重和惊叹。渐渐再没有人敢小觑她。一起打球的队友都知道她的身份,苏笑君从不避讳这点。
      她的生命因他而一点点现出饱满的色泽。
      家再也不是冷冰冰的好似宾馆,他不许她吃没有营养的泡面,每天按时做饭菜给她,冰箱和电脑桌前永远塞满零食,牛奶水果也是他每天监督着她吃。他把她宠得像个孩子。
      今天是校际比赛的小组赛,徐自妍依约来给他加油。
      看着赛场上阳光沐浴下矫健俊朗的身躯,徐自妍俏丽的脸颊浮现淡淡暖暖的笑意。
      不远处有一抹玲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靠近,徐自妍觉察时抬起头,钟凝一袭苹果绿的连衣裙衬托着她像是清新的荷叶,优美而温柔。
      徐自妍最初不愿意与苏笑君一同出现在C大与钟凝母女不无关系。
      她下意识里没法忘记钟凝的歇斯底里。虽然此刻和苏笑君的交往让她有一丝隐约的报复的痛快,但是她很清楚,这种畅快伤害的人是苏笑君。他以最真挚的心待她,给她最纯粹的快乐,她不容许自己亵渎他的爱情。
      这些日子钟凝早该听说她和苏笑君交往的事,但很意外,一直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今天不知为何,众目睽睽下她神情楚楚地看着她。
      她不自觉的,嘴角就缓缓凝聚着一抹残忍的笑。
      “姐姐。”钟凝怯怯的,低着头,仿佛柔弱的花朵,然而徐自妍在抬头间清楚地看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嫉恨。
      她端坐着,挑着眉,似笑非笑地说:“不敢,这两个字刺耳得很。”
      “姐姐,如果我有惹你不开心的地方,也请看在笑君哥哥跟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别跟我计较好不好?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着笑君哥哥,既然你也喜欢他,好,我退出,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还是这么冷淡?姐姐,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们也都不好受,现在你想要的也得到了,哪怕我们亏欠你的也都偿还了,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我们的道歉?”钟凝的声音不算高亦不算低,带着难以言说的伤感味道,身旁的人竖起耳朵总能听个大概,不由纷纷投以好奇的注视。
      徐自妍心中冷笑声,将目光缓慢地移到她的脸上,和她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深藏的那抹固执对抗。
      “如果我说不呢?”徐自妍冷冷地一笑,“我拒绝的话,你是不是就该指责我不近人情?在你这种人眼里,大概碍着你事的人都是罪人吧?大概在你们母女眼里,犯了天大的罪只要说声对不起就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的原谅吧?哦,我忘记了,你们连声对不起都觉得没必要。钟凝,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你。你自己心里想什么你清楚得很。”
      钟凝泫然欲泣,“姐姐,你怎么能这样猜测我的用心?你不觉得对我不公平吗?”
      徐自妍瞥了眼赛场里的苏笑君,见他目光不由望着这里,行动慢了许多,跟不上队友的节奏,不由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可以解决。
      “你的用心我没兴趣猜测,你如果这么伟大,伤口就留给自己慢慢舔。我没有义务扮圣母,更何况你要的根本不是我的原谅。我提醒你,你要想继续在大庭广众装无辜装可怜,那么我发誓会用一切办法让你们母女身败名裂。”徐自妍站起身,修长的身影有股沉重的压迫感,钟凝不由自主退了一小步。她嘴角凝起一抹嘲讽的笑,头也不回地走开。
      钟凝长长地站立原地,一张秀丽的面孔苍白得好似随时都会晕倒。
      有同学关切地问:“钟凝你没事吧?你说苏笑君的女朋友是你的姐姐啊,又老又凶,连对自己的妹妹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对他那么好,他怎么会看上那个女人的?”
      钟凝缓缓地转过身,苍白晶莹的面孔流露一股哀伤的神情,用力而缓慢地摇了摇头,落寞地说:“我不知道,是我不如她吧,她是我姐姐,哪怕对我千刀万剐的,我又能怎样呢?”
      周围人倒抽了口气,纷纷指责起徐自妍来。
      苏笑君比赛结束后便听人添油加醋地转述了徐自妍的恶行恶状,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我就中意她的坏脾气。
      身旁义愤填膺的路人甲同学似吞了个鸡蛋般哑口无言。
      后来徐自妍听到钟浩绘声绘色地表演,有一点窃喜,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别忘了,对我出言不逊惹麻烦的女人是你的妹妹。”
      钟浩挠着头,心虚地说:“其实,我也觉得她不应该跟你说那些话,更不应该误导别人。”
      徐自妍挑着眉,忍耐些许,最终没有把对钟凝的腹诽宣泄出来。
      也罢,毕竟是他的妹妹,她一个外人,何必?
      “今天我会回家一趟,跟凝凝聊聊。她对笑君的感情太深,难免会不理智。你别生她的气。”钟浩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
      徐自妍淡淡地冷笑,“随便你。”
      人家的家事,说得好说得歹,都跟她无关。
      说到底,她此刻只在乎一个人。
      一个令她心境平和的男人。

      钟凝下了课,如约来到餐厅吃晚饭。心事重重的她沉默地任林文彦点单,无意识地搅拌着沙拉,间或有嫉恨的表情掠过。
      她向来以为徐自妍定然不会看上苏笑君,并非她的笑君哥哥不够优秀,而是正常的女人怎么有胆量选择小自己四岁且如此出色的男孩子恋爱。由此可见徐自妍是个报复欲望强烈的女人,她欺骗笑君哥哥的真心,只是为了报复自己。也不想想明明是她留不住喜欢的人。
      她的神色阴暗沉郁,坐在她对面的林文彦忍不住担忧道:“凝凝,你在想什么?”
      “我没在想什么。”钟凝眼皮抬也未抬,她以为他是刺激徐自妍的武器,却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免更加厌恶眼前的人。
      他不过有个所谓显赫的家世,坐享其成,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这种人,也只配和徐自妍交往,没有资格跟她钟凝在一起。
      林文彦意识到她语气里的不愉快,问:“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
      “我说没有,你却一直追着我问,怎么会让我觉得舒服?”钟凝口气越发不耐。
      林文彦不禁皱起眉头,却没有做声。
      最初的钟凝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她天真甜美善解人意,每一句话都仿佛能说到他心坎上。她身世坎坷,幼年丧父,即使很讨厌继父,也要体贴母亲假装和继父相处融洽,是个善良纯真的女孩。但现在他越来越不了解她心里的想法。
      从前他以为徐自妍太自我独立,心思难以琢磨。没想到钟凝看似简单纯真实则喜怒不定,反比徐自妍更令他束手无策。
      钟凝秀美的唇角勾起一丝淡若无的讥讽,盯住他,径直道:“林文彦,我们分手吧。”
      她的话毫无征兆,令林文彦措手不及,“为什么,凝凝,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钟凝冷笑道:“是吗?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跟徐自妍曾经交往的事实?是你存心隐瞒我还是害怕让我知道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林文彦愣怔,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你都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忘了,我有个那么为人着想的姐姐,她怎么肯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当个欢天喜地的傻瓜?”钟凝甜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冷冽和尖锐,以及说不出的嘲讽。
      林文彦脱口而出:“自妍是不会说出去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钟凝眼底折射一道凌厉的光,看似悠悠然,实则口吻锐利,“你可真是相信她。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我在冤枉她?”
      林文彦心知自己急于为徐自妍辩驳,伤了钟凝的心,便放软口气,“凝凝,我没有这样的意思,退一步讲,就算自妍真的这么做,你也可以谅解她的,对不对?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会这么复杂,而我们在一起确实会伤害她。”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知道的话就不会跟我在一起?在你的心里我始终没有她重要吧?你觉得对不起她是你的事,可我没有对不起她,是她抢走我最喜欢的人却还要我来谅解她,真是天大的笑话。”钟凝嗤笑,“你要是那么在乎她,尽早跟她复合去,何必跟我纠纠缠缠?”
      林文彦叹了口气,按住钟凝的肩膀,试图安抚她烦躁愤怒的情绪,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挥开。他微微变色,却还是好言好语:“凝凝,我跟自妍已经成为过去。我跟她不可能再有任何纠葛,这是你明白的。如果我跟她的过去给你造成困扰,那么我道歉,往后我会注意。”
      “恐怕她倒不是你的过去,反而是你心里的刺,根本就拔不掉。”钟凝冷冷的眸子定格在他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冷笑,“我不稀罕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心里还记挂别的女人的男人,更不用说那个女人还是徐自妍。”
      “凝凝!”林文彦无可奈何,“她毕竟是你姐姐,而且我跟她也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已经分开了,是我提出来的,我知道她的个性,我不可能再回到她身边了。”
      钟凝微微一笑,天使般纯美的面孔几近完美,“姐姐?她不是不肯承认我这不恰当的妹妹吗?她不是恨我恨到死吗?我把你还给她,或许她就没那么讨厌我了不是吗?也许她还对你念念不忘,也许你们还能破镜重圆,多完美的结局。你跟我在一块不就是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吗?你真以为我很好骗?”
      林文彦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震惊统统掩盖。沉默许久,才轻声说:“凝凝,也许最初我确实觉得你和自妍经历相似,我能从你身上弥补曾经对她生命的波折来不及参与的缺憾。但是现在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想一生一世照顾你。”
      他和自妍曾经再美好也已是惘然。
      是他先放弃,早已没有资格回头。
      也许钟凝不是最初出现的人,但也许她能让他不再觉得遗憾。
      “如果我现在的爸爸知道你曾经跟他亲生女儿在一起,却抛弃了她,你说他会怎么想?他会同意你跟我交往吗?他会接受一个伤害他亲生女儿的男人成为他继女的女婿,奉养他叫他爸爸?”钟凝恢复平静,不轻不重地扔过去一枚响雷。
      林文彦瞬时呆若木鸡,很长时间里无法回答。
      “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吗?”钟凝又是淡淡的讽笑,“多可笑的一出戏啊,从开始就是个错误,也该散场了。你跟我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钟凝!”林文彦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钟凝回眸一笑,轻轻抽出手,“你是新妍集团的总经理,不用我提醒你什么叫做风度。”
      林文彦目送她背影离开,看到她一步一步走得倔强而孤高。
      娇柔婉丽的脸上分明有哀伤的痕迹。
      想起徐自妍的话,他不由觉得一阵心搅。难道这背后真的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钟凝回到家时,钟采薇尚在厨房忙碌不休。徐鹤鸣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瞥见她独自进门就放下报纸左顾右盼,并没有见到预期中的未来女婿,便不解地问道:“凝凝,不是说好今天带男朋友回家吗?怎么他还在工作?”
      他只知道钟凝的男朋友是一家港资企业内地负责人,姓林,虽然比钟凝大了六岁,然而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男人想必稳重踏实,该是值得父亲把女儿托付给他的。所以他和钟采薇商量下,让钟凝带回家见个面,好亲自看一看女儿心仪的对象是不是真能让二老放心。
      钟凝换了拖鞋,神情淡淡的,没有往日的活泼娇美。“我跟他刚刚分手了。”
      “分手?”徐鹤鸣起先不能置信地站起身,随后想了想,又柔声说,“是不是跟人家吵架了?你们年轻气盛,吵架是很平常的事,不过别赌气分手,到头来伤了感情,会后悔。去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我们等他吃晚饭,他到底比你年长,不会真的跟你生气。”
      “我跟他分手考虑得很清楚,根本就不是任性赌气。倒是你,有没有兴趣知道为什么?”钟凝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话,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徐鹤鸣。
      徐鹤鸣忽然觉得眼前的钟凝有些陌生。她明明在笑,但不是往日天真的笑靥,反让人不寒而栗。“凝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钟凝没有理会他,慢悠悠走向厨房,冷若冰霜。“妈妈,你出来吧,别忙了。”
      钟采薇不明所以,听到钟凝的叫唤走出来,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说:“怎么了?林先生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他是不是有事耽搁了,那我留两个菜晚点做。”
      “妈妈,你不要做了,已经足够了。”钟凝挽起她的胳膊,笑得天真无邪。
      钟采薇笑道:“今天是你第一次带男朋友回来,怎么准备都不嫌多。”她眼见徐鹤鸣表情凝重,不由问道,“鹤鸣,怎么你不开心?”
      徐鹤鸣咳嗽两声,叹道:“采薇,你让凝凝说。”
      钟采薇把目光重新对准钟凝,“凝凝,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打紧的事,就是我跟林文彦分手了。”她特意咬准林文彦三个字。她早就知道徐鹤鸣一直在私下里打探徐自妍的消息,不可能不知道林文彦的存在,以及他和徐自妍曾经的交往。
      果然,震惊中的钟采薇还没有做声,徐鹤鸣先变了脸色,“你男朋友叫林文彦?”
      钟凝笑了笑,目中隐有挑衅的光芒,“不对,应该说是前任男朋友。”
      钟采薇终于回神,忙拉过钟凝不迭问:“凝凝,为什么要分手?你们不是一直感情都很好吗?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钟凝露出甜美迷人的笑容,望着徐鹤鸣甜甜地说:“我想,爸爸一定知道为什么。”
      钟采薇狐疑的目光投向徐鹤鸣,“鹤鸣,你怎么会知道?”
      徐鹤鸣不做声,钟采薇急得直跺脚,“你快说呀,吞吞吐吐的你存心要急死我吗?”
      “爸爸恐怕开不了口呢。”钟凝轻轻一笑,“亲生女儿到底比我这个继女重要得多。”
      “亲生女儿?”钟采薇喃喃重复,疑惑不已,“跟她有什么关系?”
      “事实呢就是我是个傻瓜,白白做了别人的替身。而这个人恰好叫——徐自妍。”钟凝眯了眯眼睛,泄露丝丝利光,“这算不算是上一代悲剧的重演?只不过对象刚刚好颠倒了。”
      她的话有如利刀刺痛徐鹤鸣和钟采薇的心事,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徐鹤鸣沉默,温和的面孔瞬间布满风霜的痕迹,他长长叹了口气,“凝凝,这世界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未必非他不可,你不要耿耿于怀。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他,而他和妍妍又已经分手了,他现在跟你在一起,也许是拿真心对你的,你别在意他的过去,谁都会有过去,不是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要给我说得这么含糊。凝凝,这事为什么会跟徐自妍有关?你给妈妈说清楚,你有什么不痛快妈妈给你撑腰。我就不信谁可以欺负你!”钟采薇耐不住性子问。
      钟凝锐利的眼眸滴溜溜转回母亲的方向,牵了牵嘴角,“妈妈,你能做什么?林文彦是徐自妍从前的男朋友,因为家里人的反对被迫跟徐自妍分了手却还对她旧情难忘,他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跟徐自妍经历很相似,所以我顺理成章做了人家的替身,还欢天喜地地认为自己找了个很疼爱自己的男朋友,可以忘记笑君哥哥。当然这事怨不得徐自妍,她和文彦分手在先,并不知道我会跟他在一起。可是,妈妈你知道现在徐自妍跟谁在一起吗?”
      “她跟谁在一起?”钟采薇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她跟笑君哥哥在一起。”
      钟凝的回答令徐鹤鸣和钟采薇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怎么会?”
      事情怎么会这么复杂!
      钟凝冷笑一声,“我就是怕她生气我跟文彦在一块,所以约她谈话,希望她可以原谅我无心的过失。我甚至天真地告诉她我以前喜欢过笑君哥哥,但现在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希望她也一样。可是她转过身居然去勾引笑君哥哥,她是在报复我,报复妈妈,这种女人真的好可怕好可怕。”
      “凝凝,事情不是这样的!”钟浩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从静殊那里了解徐自妍与林文彦的过往,一直想着要告诉妹妹真相,希望她能重新考虑和林文彦的交往,故而选择回家。不料却恰恰听到钟凝的指控,忍不住辩解道,“笑君很早就喜欢上了徐自妍,他们能够在一起是因为笑君付出很多,自始至终不肯放弃。徐自妍是被笑君感动了才答应跟他在一起的。”
      钟采薇和徐鹤鸣被接二连三的意外消息震撼得长久回不了神,钟凝闻言甜美一笑,语气却异常冰冷。“因为被感动才跟笑君哥哥在一起?哥哥你好天真。她以前没有被感动,知道我跟文彦交往后她才突然被感动,你不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了吗?你是笑君哥哥最好的朋友,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笑君哥哥受到伤害?难道你相信徐自妍是真心喜欢笑君哥哥而不是为了报复我?”
      钟凝的话字字句句都说中要害,钟浩霎时像没有气的皮球,一时无法反驳。回想起那晚徐自妍的震惊和感动,又觉那样的真情流露是伪装不得的。
      “我相信她是真心喜欢笑君,也相信笑君很理智,如果徐自妍出于报复而选择他,笑君一定不会答应。”钟浩眼中凝聚坚持的意味。
      钟凝冷笑道:“哥哥,你真的很天真,你喜欢徐自妍,所以你就一味轻信她?”
      “凝凝,你——”钟浩最后一点秘密被暴露于母亲面前,顿觉羞惭。
      钟采薇只觉得天都塌了,翻滚而至的消息竟是一个比一个让她觉得气血翻涌。
      “钟浩,你妹妹说的全都是真的?”钟采薇质问道。
      钟浩眼睛闪烁不定,脸却红到脖子根,分明是默认。
      “徐鹤鸣,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她是要毁了我们的家啊!”钟采薇悲愤地捶打徐鹤鸣的胸口,哭天喊地,“她是不是一定要毁了我的两个孩子才肯善罢甘休!”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钟浩拉开母亲的过激行为。
      钟采薇甩开他的手,愤怒地指着他的鼻子呵斥:“你说到底她给你下了什么迷药?外头那么多女孩子你不要,你非要去喜欢徐自妍?她有什么好?她是个比你大四岁的老女人!”
      “采薇!”徐鹤鸣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打断她,“你不要这么说妍妍!”
      “到现在我还要对她客气吗?我是对不起她妈妈对不起她,她要是对我恨之入骨,尽管冲着我来,可她别伤害我的孩子!她要是毁了我的孩子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放过她!”
      “妈,我喜欢徐自妍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觉得我们家对不起她,我想为她做点什么,可她根本就不会接受我任何的好意。你别误会她,她是个很坚强很独立的女孩子,她值得别人拿真心对她,她也一定会珍惜笑君的心意。我知道这件事对凝凝的打击很大,可是感情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勉强。笑君如果喜欢凝凝的话不用等到今天,而我觉得也许最开始林文彦他不能对凝凝一心一意,但我见过他,他是个认真的男人,我相信他会好好对凝凝的,只要你们能够谅解他曾经和徐自妍交往过这件事,凝凝跟他之间就不存在任何阻碍。”
      钟浩一席话发自肺腑,一时鸦雀无声。钟凝看着父母的神情略有松动,咬牙道:“不管你怎么为徐自妍开脱,都是她毁掉了我的将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钟浩静静看着她,轻叹声,问:“凝凝,你心里在乎的人还是笑君对不对?”
      钟凝被看穿心事,索性坦率承认:“对,我是还喜欢笑君哥哥,那又怎样?就算我不喜欢他了,我也可以关心他是不是被人欺骗被人伤害!”
      “如果你依然喜欢笑君,你确实应该跟林文彦分手,毕竟他是有点儿喜欢你的。”钟浩抚了抚妹妹的秀发,“凝凝,你长大了,要懂得尊重别人的感情,不要利用别人对你的好。”
      钟凝脸色苍白,不由后退一步,颤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浩不察她的反应如此激动,心中反倒掀起不寻常的念头,但他强忍下去,只是摇了摇头,“凝凝,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哥哥,你真是被徐自妍迷昏了头,你竟然怀疑我却相信她?!”钟凝气得浑身颤抖。
      钟采薇亦斥责道:“钟浩,你是怎么跟妹妹说话的?这件事情她是最大的受害者,你不帮着安慰她你居然在她面前为不相干的人开脱?亏得平时凝凝总是惦记你为你说好话,你是半点都不念亲情啊。”
      钟采薇的话那么得刺耳,钟浩原想不服气地顶撞,话到嘴边,眼见妹妹如风中战栗的柔弱的花朵,心中一软,叹了口气,轻声说:“凝凝,哥哥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但这必须是你自己想要也是别人愿意给你的幸福。把那些不属于你的,或者不是你真心想要的统统放开,这样哥哥才能放心你,你也才能放开你自己。”
      徐鹤鸣目不转睛看着钟浩,露出欣慰的表情。“浩浩,你的这些话让我觉得你是长大了。”
      钟采薇瞪着他,将颤抖不已的钟凝揽在自己怀里,喝道:“你们都不许再说话了,嫌凝凝遭的罪还不够吗?从今儿起,谁都不许再提徐自妍,再提苏笑君!”
      钟凝被她生拉硬拽到卧室里,客厅里只留下徐鹤鸣和钟浩各怀心事怅然若失。
      “浩浩,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徐鹤鸣斟酌许久才开口。
      钟浩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帮你见到徐自妍,我跟她没有足够的交情。”
      徐鹤鸣不自然地咳嗽几声,“我没有指望能见到妍妍,我只想见见你的朋友,苏笑君。”
      钟浩面对他恳切的神情,心中的抗拒没能抵抗住一个父亲疼惜女儿的心意,点了点头。

      钟浩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苏笑君,并且转告他徐鹤鸣的邀请。原以为他会费尽唇舌,没想到苏笑君只是略作思考就答应了。钟浩忍不住问他怎么不怕徐自妍生气,苏笑君却自信满满地回答他知道怎么该对付她。
      钟浩语塞,当下就为他们安排时间。
      等到那天他按时赴约,未料徐鹤鸣沉不住气,早早等候在那里。
      苏笑君和钟浩交好日久,却一直没有见过他的继父——徐自妍的亲生父亲。
      他少数几次登门拜访亦都是恰逢徐鹤鸣出差,钟浩和钟凝在这点上很有默契,不希望他们的朋友见到他们的继父,不希望徐鹤鸣介入他们生活太深。
      徐自妍长相大多遗传母亲,唯有那双显示傲气和冷漠的浓眉偏偏像极了徐鹤鸣,只是岁月的沉淀抚平徐鹤鸣眉宇间曾有的热烈骄傲,依稀剩下无法与女儿享尽天伦的无奈。
      苏笑君不疾不徐走来,步履稳重。徐鹤鸣向他伸出右手,神情顿敛。眼前年轻的男孩他无法将他看做钟浩那般年纪的稚嫩的大学生,他有股天然的气韵,是隐匿完美的看不见的强势。“我是妍妍的爸爸,徐鹤鸣。”
      “徐伯伯您好,我是苏笑君。”他亦握住徐鹤鸣的手,目光沉静,气度沉稳。
      他们叫了咖啡,口味竟是一致地选择黑咖。
      徐鹤鸣忽然觉得在他面前无法摆出长辈的高姿态,他本不是合格的父亲,因而更没有立场刁难眼前即将抢走女儿的年轻人,尤其面对这么出色的年轻人,他很难不欣赏他。
      “我早听说过你的名字,一直没能亲眼见到你。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妍妍会被你打动。”
      他曾困惑凝凝与妍妍相差四岁,为何会喜欢同一个男孩,以苏笑君的年纪即便再出色亦是有限,却原来并不若想象的那般。他早该明白,相貌的出色不会令妍妍超越年龄的界限,只有独一无二的气度才可能令她心折。
      “徐伯伯,过奖了。”苏笑君语气里分辨不清是淡淡讥嘲抑或若无其事。
      “我知道你对我一定存有很大的偏见。”徐鹤鸣略略苦笑,“我能想象妍妍对我的评价。”
      “也许并没有所谓的评价。”苏笑君语带双关。
      徐鹤鸣怔了怔,明白过来,心头益发苦涩起来。“你说得对,也许根本没有评价。”
      她是那么憎恨自己,恨到希望根本没有他这个父亲。
      这世上最可悲的不是被仇恨,而是被遗忘,彻底地遗忘。
      沉默些许,徐鹤鸣郑重其事地问:“我知道或许我没有足够的立场问,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对妍妍是认真的吗?”
      苏笑君不禁牵了牵嘴角,“是。”
      “你是这么优秀的男孩子,喜欢你的女孩肯定数不胜数,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爱妍妍吗?”徐鹤鸣问出心底的困惑和担忧。
      意识到他问题的严肃,苏笑君敛了敛神情,“我不觉得这需要理由。”
      徐鹤鸣自嘲地笑了笑,“年轻的时候我也觉得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现在却害怕自己的女儿将来会受到伤害,希望能听到足以让人安心的理由。”
      苏笑君抿了抿嘴,恍若不经意地问:“你了解自妍吗?”
      徐鹤鸣不由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我是个不称职的爸爸。”
      他有个倔强骄傲的女儿,但是他从不知道她的心思,从前,现在,都一样。
      “那好,如果你要听理由,我可以给你很多。比如她的独立坚强,她的爱憎分明,她的外刚内柔,她的孤独脆弱。但这些却又不是我爱她的理由。”苏笑君顿了顿,脸上不自觉带着微笑,“我只知道我会忍不住想戏弄她看到她七窍生烟的模样,想她忘记从前不开心的种种,想她能快乐地笑、尽情地哭。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就是这样简单,没有别的理由。”
      徐鹤鸣不禁长长舒了口气,“你的理由是很简单,可是打动了我。”
      苏笑君气定神闲,嘴角微微泄露一丝浅笑,并未特别欣喜,亦未鄙夷。
      徐鹤鸣忽然觉得心安,渐渐生出从前不敢想的念头,“你会帮我,让妍妍原谅我吗?”他掩饰不住期盼地问,神情也随即紧张起来。
      苏笑君淡淡一笑,轻轻搅动手里的咖啡,“我不会。”
      徐鹤鸣讶然,“为什么?”
      苏笑君神气的面容上有超越年龄的淡定自如,“我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倘若原谅您能让她开心我会尝试,但显然这不会。”
      徐鹤鸣不由抬高声音,“可我始终是她爸爸。”
      苏笑君徐徐露出笑意。“这一点我不会否认。但生活永远不是电影,她没有必要为了任何原因扮演她不开心的角色。对您来说同样也是。如果您后悔了,我可以尝试着帮您,如果没有,不必费心讨好任何人,哪怕她是您的女儿。”
      后悔吗?
      他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曾以为他可以牺牲所有作为代价交换和钟采薇的半生厮守,可现在他却想追回他所放弃的一切。更可笑的是他和钟采薇无法逃避因他们的任性给下一代造成的伤害。
      他一向自诩做了就该不后悔,如今却不能评判自己的得失。
      徐鹤鸣沉默许久,眼里悄然闪过一抹无奈的神色,缓缓说:“你是个很特别的年轻人。”
      苏笑君微笑,仿若孩童般的稚气。“对,所以我才没有被她吓跑。”
      “替我好好照顾她,她是个脆弱的孩子,虽然外表很强悍。”徐鹤鸣恳切地说。
      “我知道。”他笑容更甚,浓浓的眷念浮现眼底,令徐鹤鸣不胜欷歔。
      那么年轻出色的男孩,他原本是不放心的。优秀的男人身边总有数不清的诱惑,他宁愿妍妍的世界单纯宁静,无风无浪。此刻他却已释怀,他的女儿值得最好的。哪怕钟采薇会因此而怨恨他,哪怕凝凝从此和他反目成仇。
      他终究只有妍妍一个女儿,而且亏欠她太多。
      他要她快乐,永远。

      见到徐鹤鸣的事苏笑君当然没有告诉徐自妍。对他而言,徐鹤鸣的存在与否没有重要的意义,他也无心上演大团圆的结局。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遗憾、悔恨、痛苦,这些必定会伴随着最初选择的快乐与幸福而衍生。所以他不同情徐鹤鸣。
      他烦恼的是如何跟自己的家人沟通,可以预期的狂风暴雨势必一步步靠近。
      以及隐隐约约来自钟凝的威胁。
      如果她可以处心积虑接近林文彦并成功地得到他,那么苏笑君不能想象执著到几近癫狂的钟凝接下来对徐自妍会有怎样的行动。
      手机传来滴滴的声响,他低头看了下信息,浓密的眉不自觉地凝起。
      他害怕的麻烦总是要到来的。

      徐自妍被钟采薇堵在回家的路口。
      说起来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再见到钟采薇。
      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可笑。你对她恨之入骨,无数次地想象若是有一天狭路相逢,你将会怎样羞辱她或是痛殴她。可是,你总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实现自己的想象。
      现在她就站在自己面前,眼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焰,仿佛自己才是刽子手。
      “徐自妍,我们找地方谈一谈。”钟采薇不屑一顾地看着她,眼里的神态跟她如出一辙。
      徐自妍冷冷一笑,转头就走。
      世上的路又不是只有一条,她还没有兴趣成全钟采薇做个自以为伟大的好妈妈。
      “徐自妍!”钟采薇快步追到她面前,再一次拦住她,“你不敢跟我谈,是不是心虚?你怕我当面戳穿你的阴谋对不对?你这么对凝凝不就是想报复我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女儿?”
      徐自妍双手抱拳,冷冷地看着眼前她憎恨的女人。为什么总有人这么自以为是,总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却没有想过自己做了什么。“钟采薇,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有什么立场跑到我面前假装自己是个好妈妈?当你破坏别人家庭的时候你就失去当好妈妈的资格了。你与其在我面前咄咄逼人,不如回去管好你自己的女儿。”
      “凝凝这么多年一直都很乖巧很懂事。她喜欢苏笑君每个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而你,你算什么?你比苏笑君大了三岁,论相貌论学历论才情你哪里比得上凝凝?你拿什么手段得到苏笑君你自己心里明白,你不就是欺负凝凝单纯,想抢走她喜欢的人来报复我吗?你不觉得你太卑鄙了吗?你恨我,尽管报复我啊,什么下作的手段我都不怕,但你别来伤害我的女儿!”
      钟采薇说得义愤填膺,那神情那举止,好像恨不得立刻扑上前教训徐自妍。
      “如果你的女儿真的乖巧的话,也不会拿不相干的人的幸福开玩笑。”徐自妍锐利的目光似一把刀剜着钟采薇的心,“她要是个天使,大概没有人称得上是恶魔。”
      钟采薇起先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你指的是林文彦?凝凝遇上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你跟他分手是你们的事,凝凝根本没有从中作梗,你现在把责任都推给凝凝,还说不是你居心歹毒?”
      徐自妍只剩下冷笑和不屑一顾,钟采薇见她默不作声,不由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你跟苏笑君交往不仅仅是在报复我,也是在报复凝凝现在跟林文彦一起对吧?不然时间怎么刚刚好,你才知道他们在交往,马上就答应苏笑君。亏得你爸爸还一直担心你,没想到你已经变成一个处心积虑的女人!难道你不是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吗?难道你没有牺牲别人的幸福吗?你根本就不爱苏笑君,你只是利用他,利用凝凝对他的感情来伤害凝凝,继而成功地报复我!这才是你的目的,不是吗?”
      徐自妍心底的盛怒终于蓬勃而出,她欺近一步,修长的身影完全压迫住钟采薇。
      “处心积虑?跟你比起来,这一切难道不是小巫见大巫吗?我就是报复你报复你的女儿又怎样?你要怪的话就怪钟凝喜欢苏笑君而苏笑君却看不上她,活该她痛苦。你说得对,我不爱苏笑君,他只是我报复你们母女最好的武器,回去抱着你的女儿哭去吧!”她狠力推开钟采薇,纤瘦的身影迈开飞快的步子,迅速消失于拐角处。
      钟采薇嘴角慢慢流露一丝畅快的笑意。
      不远的拐角,有个柔柔的声音缓缓响起:“笑君哥哥,徐自妍的话你都听到了?”

      徐自妍回到公寓心头那股莫名涌起的不安始终固执盘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句她不爱苏笑君轻易地脱口而出。她心里很明白,这不是真心话,只是面对钟采薇杀伤力最强的武器罢了。
      这是个法治社会,她不能拿钟采薇和徐鹤鸣千刀万剐,那些手段高明精妙的报复都是电视或小说里的渲染,女主角统统好命得不行。她其实已算幸运,但也没法让他们为当年的自私自利付出代价。苏笑君的爱情仿佛是她手里唯一的利器,她使用起来没有半点犹豫。
      在厨房里忙碌一阵,锅碗瓢盆统统移位。她平日里看苏笑君得心应手,怎么也想为自己挣口气,偏偏自己很不争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端出三菜一汤,她已无力清理厨房的一片狼藉。窝在沙发里看无聊的电视剧,心思却不由自主飘到苏笑君身上。
      在她被钟采薇惹怒后,也唯有他,才能给她真正的宁静。
      过了约定时间半小时,徐自妍隐隐不安。拨通他的电话,传来苏笑君略显疲惫的声音。
      “妍妍,我在门口。”
      徐自妍心里没来由得轻松,飞奔过去打开门,意外地发现那双平日里晶亮的眸子有一瞬的黯淡。“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苏笑君紧紧的拥抱,他埋首在她颈间,汲取她的气息。
      她心里诧异,他平时不是这样。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她在依赖他,哪怕她比他大上四岁。
      他是那么难得展露他的脆弱,却令她手足无措。
      “没什么。”声音闷闷的,显然言不由衷。
      徐自妍慢慢拥住他的腰,她不知道说什么,在感情上她从来迟钝而懵懂,她不会安慰人,尤其是她在乎的人。
      慢慢的,苏笑君松开他的桎梏。
      这个骄傲的年轻人,永远都知道在别人面前维持怎样的状态。
      他不会轻易让人瞧出他丁点的不对。
      果然,那眼底的晶亮再度回到原点,他笑嘻嘻地问:“我好像闻到家里有不一样的味道。”
      好像刚刚那只是她的幻觉似的。
      徐自妍淡淡一笑,让了点儿缝隙,“你答对了,今天有惊喜。”
      苏笑君背脊刹那间僵硬些许,咧开的笑容有些许的不自然。
      “是吗?我能不能知道惊喜的原因?”
      他问得很慢,缓慢的言辞里有说不出的冷。
      徐自妍愣了下,真的是冷。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的冷。
      她耸了耸肩膀,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也许是我自虐,只似突然想知道挑战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会有怎样的后果。”
      苏笑君笑了笑,吻了下她的额头,“笑话很好笑。”
      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徐自妍跟着他进屋,原本的预想里他一定会乐得手舞足蹈,然后皮皮地问自己:“你确定你煮的东西不会吃死人?”
      然而,他只是坐下来,微笑地说:“妍妍,站着干嘛?我都饿了。”
      还好,他还会唤她妍妍。
      “大概会很不好吃。”徐自妍不自信地说。
      苏笑君尝了一口,懒洋洋的嘻嘻笑道:“还好,起码我没有被你毒死。”
      狡黠的目光一闪而逝,徐自妍忽然醒悟自己被耍了,恨恨地转身要走,却被他拦腰抱住,带着好气又好笑的口吻:“妍妍,你真是经不起吓。”
      “你再给我装神弄鬼!”徐自妍不客气地拿手肘顶了他肚子,他夸张地大叫一声,松开怀抱,“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呢。”
      “你有胆量的话以后可以再来啊。”她扬起下巴,这一刻,重又变回高傲的徐自妍。
      苏笑君看着她,带着宠溺的目光,徐徐道:“不敢。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要不,小人给您笑一个?”
      他张开肆无忌惮的笑颜,令徐自妍开怀。
      这个调皮的男人。
      可是,心里笃定一件事。
      她是那么在乎他,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和掌握。

      苏笑君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容看着对面的钟凝。
      距离那次对她说暂时不要见面的日子已经很久了。
      依旧是她喜欢的米色的上衣,映着浅浅的笑,以及眼底不自觉流露的哀伤。
      “钟凝,到此为止吧。”
      钟凝错愕地看着他,茫然地摇头,“笑君哥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笑君看了眼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轻轻一笑,“你明白的,你从来都是聪明的女孩子。你自己设计的剧本,也总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林文彦,徐自妍,他们都是你的道具。”
      钟凝苍白的面孔有淡淡的晶莹的泪痕,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可是,我从来没有得到真正想要的那个结果。”
      “钟凝,很多事情不是想要就有的。”
      “也许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我妈妈伤害了她的妈妈,所以她有权力伤害我。”钟凝静默了会儿,甜美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很清楚,没有徐自妍也不会是你。”苏笑君收回视线对准她,“她只是恰好出现了,这几年她一直恨着的人她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钟凝咬住下唇,“笑君哥哥,你没有听到她上次说的吗?她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报复我而已。我只是不想你被她欺骗,你却还是要怀疑我?”
      苏笑君漆黑的眼珠里有一丝警告意味的凝重,“我很了解她,她也是个并不能掩饰自己的女人。我看到她最真实的反应,所以我选择相信她。有时,亲眼见到的,亲耳听到的,未必都是对的。”
      钟凝怒道:“她就这么值得你相信值得你袒护?哪怕她从来都是骗你的,你难道也不在乎了吗?”
      她是真的伤了心。
      哪怕他不爱她,她是一早都知道的。
      他爱徐自妍,她也是知道的。
      可是,徐自妍亲口说她不爱苏笑君,她只是利用他做报复的工具,他仍然选择相信徐自妍而不是自己。
      她心里涌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自己,是真的,绝望。
      “是。如果她骗了我,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被她欺骗。”
      苏笑君沉着淡定的口吻如同最后的利器不留余地刺穿了钟凝的心脏,溃不成军。
      “笑君哥哥,你——”最后的话哽在喉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好。
      “钟凝,有人真心喜欢你,没有必要为自己的执念葬送一生的幸福。”想起MARK,苏笑君仍是温柔地劝慰。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爱情最没有原则,爱就是爱了,没有理由,没有回头的余地。
      于他,徐自妍是。
      于MARK,钟凝如是。
      钟凝泪流满面,却一句话都开不了口。
      她得不到他,这何尝不是她此生最大的惩罚?

      钟采薇寻上门的风波已经过去,晓棠和崔璐约徐自妍聚会,电话里津津乐道公司目前的状况。蒋副总已被林文彦辞退,晓棠顶替徐自妍暂时接管市场部,而崔璐荣任林文彦的助理。有林文彦的庇护,此刻可谓春风得意。崔璐几番犹豫却仍告诉徐自妍林文彦跟钟凝分手的消息,徐自妍虽不意外却仍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她,林文彦大约不必经历与钟凝的这一段。
      不论他是否对钟凝用情至深,他也称得上是被城门祸殃及的池鱼。
      她换了件清爽的衣裳,短发因为有些日子没有修剪不知不觉已经及肩。长发为君留。仿佛这悄然间滋生的长发如同她的心情般,为他而重生。
      到了约定的地点,却意外地在最靠近门的窗边看到林文彦。
      徐自妍一时愣住,不知该走该留。
      他却已经发现了她,微微一笑,站起了身。眼底似有一些暗涌的失落流淌。
      “自妍。”
      徐自妍淡淡回以浅笑,“好久不见。”
      也非很久,只是每一次再见面都让人不觉感慨物是人非。
      “你在等晓棠和崔璐?”
      徐自妍点点头,“你知道?”
      林文彦微微低了低头,“其实是我让崔璐把你约出来的。我怕直接找你,会被拒绝。”
      算计她的丫头。
      徐自妍心里腹诽,面上却仍是淡然,“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没有那么小气。”
      这桩感情她比他放得更干脆更决断。
      也许,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只是个错误。
      他们心中念念不舍的是九年前的曾经,那遗落在心底的蒙上思念光环的彼此,而非此刻,经历过沧桑懂得取舍的彼此。
      也许,他只是恰好出现在她害怕对苏笑君动心的那刻。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无可奈何。
      林文彦自嘲地一笑,“并非你小气,是我放不开而已。”他顿了顿,认真地说,“自妍,钟凝的事,很抱歉,是我对不起你。”
      徐自妍挑了挑眉,“怎么忽然这么说?”
      “钟浩把事情都告诉我了,知道她和苏笑君的过往,才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面前。”
      又一个自作主张的家伙。
      忍住咬牙切齿的心,徐自妍淡淡地说:“你没有必要特意在我面前说这些。”
      “我总觉得如果我不说这句对不起,我这一生都不会好过。”
      他曾经作为钟凝的武器出现在她面前,这点事实让他心里永远负疚。
      “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你才是最无辜的人。”
      林文彦嘴角凝着抹苦笑。
      很无辜吗?
      也许,不是姑姑的事,他自己都不能肯定是否会依旧踏入钟凝布置的陷阱里,成为她的猎物,给自妍沉重的伤害。正因为不能确定,他才会觉得害怕,觉得辜负了她。
      “谢谢你让我宽心。”林文彦收起落寞的表情,有一股她熟悉的温和,“祝福你和苏笑君,自妍,你应该得到快乐。”
      他忆起她曾经的明媚,深深吸引过他的纯粹的明媚。
      其实,从来都不是他给她的。
      而此刻,有个年轻的勇敢的男孩能为她找回曾有的失去的东西。
      他不如那个男孩子。
      所以,他为她开怀。
      “谢谢你,文彦。”
      也许他们没有牵手的缘分,但他们仍可以是隔着距离关心对方的朋友。
      为年少时那么单纯的付出。

      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和宣传,“听语”正式对外营业。开张那天分外热闹,徐自妍和任鹏飞动用可以动用的媒体力量,新妍和沈氏集团也都鼎力相助。虽然大部分人对新鲜事物持观望态度,但“听语”依然一炮打响,建立了不小的知名度。
      几个人多时的心血终于有回报,晚上便提议开庆功宴。
      这一次,商柯如都盛装出席。白天的时候她再一次展示了她出色的功底和敏锐的时尚触觉,赢得满堂彩,最大的受益者其实也包括她。
      晚间六个人围在听语的吧台,三对三面对面坐下。徐自妍和苏笑君始终十指相扣,商柯如冲苏笑君甜甜一笑,声音温软甜蜜,“苏大帅哥恭喜,终于可以如愿以偿。”
      苏笑君微笑致意,和徐自妍相视而笑,彼此的手更加用力地握紧。这些天每个人都能从徐自妍身上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温柔愉快,美好的恋情仿佛能令人脱胎换骨。
      孔静殊捧出精致的点心,并且亲自调酒。她气定神闲,姿态娴熟,仅仅旁观都是享受。任鹏飞浅酌一口不禁赞不绝口:“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出人意料的本事。”
      商柯如揽住静殊的肩膀,迷离的眼睛半睁,“我家静殊可有不少世人不知道的好处。”
      “胡言乱语的丫头。”孔静殊轻点她的额头,语气里似有纵容的味道,“你不胜酒力,也不知道收敛,一味逞能。”
      “大家开心的日子,我总不能一个人扫你们的兴,你们说对不对?”商柯如妩媚的眼尾微微挑起,自有一股天然的韵味。
      钟浩不住点头,“你说的很对。”
      苏笑君摇头叹道:“就怕有人是被美女迷惑了眼睛,变身成乖巧的应声虫。”
      徐自妍不禁笑了起来。这段日子她和钟浩虽然谈不上多友好,总算相安无事。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钟浩曾经的心意在慢慢退却,对彼此而言,是好事。
      除去他是钟采薇儿子的身份,他毕竟是苏笑君最好的朋友,她不能勉强苏笑君为自己牺牲他看重的友情。现在的她很明白爱情里不该有太多的强人所难。
      她也不希望她和钟浩之间有解不开的心结。
      幸好,钟浩对她的心思恐怕只因内疚起,终究会回到该有的位置上。
      钟浩忍不住给他个白眼:“你根本是在嫉妒我还有选择美女的权利。”
      苏笑君只差拱手作揖:“大人所言极是,小人确实嫉妒你的运气,只可惜无福消受。”
      徐自妍在他手背上掐了一记,不屑的眼光扫射过去。“你是在提醒我给你这个权利?”
      苏笑君立马举双手投降,嬉皮笑,脸道:“不敢不敢,你这棵树远比整个森林值钱得多。”
      商柯如咯咯笑得合不拢嘴,“原来帅哥还是个妻管严。”
      任鹏飞笑答:“这你就不懂了,历来聪明的男人都懂得如何怕老婆。”
      苏笑君深有同感地点头,钟浩哼道:“你分明是在刺激人。”
      苏笑君指着孔静殊和商柯如,似笑非笑地说:“眼前就有两位百里挑一的女孩,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好好把握机会。”言毕揽过徐自妍,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亲爱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回去,把这么浪漫的地方留给单身的年轻人谈情说爱?”
      徐自妍领会他的心意,默契地回答:“我这把老骨头是不能熬夜了,是该回去休息了。”
      孔静殊温柔平和的眸子微微瞪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苏笑君,摇头说:“就你的花样层出不穷,明明是最年轻的,偏偏还要学人家倚老卖老。如今倒是变本加厉,有自妍做帮凶就更有恃无恐了。”
      商柯如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半天才明白苏笑君的意思,不由撅起红唇,不满道:“哎,这两个家伙我可都不稀罕,跟我的理想相差太远,你别乱点鸳鸯谱,也不许把我家静殊扯进去。静殊值得匹配最好的男人。”
      孔静殊最是哭笑不得,温言软语道:“对,他们都不能跟你的唐公子相提并论。”
      商柯如笑得仿若明媚鲜艳的三月桃,一脸沉浸回忆中的幸福表情。“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思。”
      徐自妍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那样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对往事的追忆和期许。
      可是,偏偏和现实无关。
      那仿佛玫瑰花般娇艳可人犹带满身刺的女孩,手里紧紧握住的竟也只是虚幻的过去。
      苏笑君看透她的心事,俯身在她耳畔轻声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不是孤独的命。”
      徐自妍淡淡一笑,确实,那么明媚娇俏的女子,总有懂得欣赏她珍惜她的人出现。
      聪慧通透的静殊亦是如此。
      那会是另一段美好的故事,如同他们,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奏响动人的乐章。

      徐自妍在忙碌的时候苏笑君也没有闲着。
      如徐自妍的预料,他们的交往受到家里所有长辈的反对。
      他原本没有这么快把事情公开的打算,可是钟凝的一通电话却彻底打乱他的计划。
      在钟采薇和徐鹤鸣的安排下,钟凝即将出国深造,继续她的音乐梦想,同时远离伤心地,重新开始新生活。苏笑君不觉放松警惕,以为事情终将平息。不料临出国前,她却给苏笑君的妈妈打了通电话,将徐自妍的事经过艺术加工提前告知他的母亲。
      苏笑君可以想象,钟凝会进行怎样的艺术加工。
      整整三天的唇枪舌剑,所有的人都有些筋疲力尽。保持最后冷静的苏母眼见自己幽默的儿子失了惯常的阳光,不由心软,终是同意以自己的方式约见徐自妍,前提是苏笑君必须保守秘密。
      鉴于母亲做事的原则,苏笑君首肯了她的提议。
      心中是有忐忑,生怕徐自妍固执倔强的性格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但至少,让他努力尝试一次,看到她也会努力争取他们幸福未来的机会。

      苏母来到C城的时候并没有人得知。
      从钟凝口中得知的信息已足够,因而她目的明确,直接去往“听语”。
      孔静殊正在临窗的藤椅上看书,闻听门上的风铃声,抬起头,进门的中年女子气质高雅,眉目柔婉。她微微诧异,旋即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
      “伯母好。”她笑语盈盈迎上前去,“难得您有空来看我。”
      苏母打量她良久,终于宽心地一笑,“静殊,最近你的气色很不错。”
      “劳您记挂。”孔静殊偏过头,秀美的眼睛里有狡黠的光芒掠过,“您大概不是专程来见我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想见的人就在上面,要不要我给您带路?”
      苏母失笑道:“你是越来越鬼灵精了,我还没开口你倒知道得一清二楚。”
      孔静殊抿了抿嘴,生动的眉眼里自有安定的神采。
      “我想您肯定会亲自来一趟,不然您你不会放心。”
      苏母略带深思的表情,“听说她曾经是你的上司?”
      孔静殊点了点头,卖了个关子,“我不做别的评价,您看了自然会知道。”
      徐自妍正在二楼计算“听语”一月来的收支情况,她的算术极好,对数字尤为敏感,往往一遍过去印象深刻,算无遗漏,就当仁不让揽下此重任。才刚刚告一段落,就看到门口有身影静静停留,视线长长地落在她身上。
      “你是徐自妍徐小姐?我是苏笑君的妈妈,幸会。”苏母见她发现自己,便缓缓走进门,做自我介绍。她看似温柔和婉,眼神却透露一股并非善意的探究,刻意温和的口吻反倒流露那么一丝自然的疏离。
      徐自妍神经下意识绷得很紧,对于别人的漠然她总是显得特别敏感。“伯母您好,你请坐。”她立刻起身,等苏母落座才重新坐下,并不意外地承接对方探究的视线。
      苏母淡且柔的目光已将她细细打量,唇角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是欣慰还是不置可否。
      “徐小姐比我想象得年轻漂亮,倒是个让人意外的惊喜。”苏母微微一笑。
      徐自妍想起苏笑君曾经的戏言不禁翘起唇角。莫非他真的宣称他的眼光极其糟糕,以至于他的母亲当真害怕她是个丑八怪?
      她客气地回答:“伯母您过奖了。”谨慎妥帖的语气,只是到底小心翼翼。
      她久久不与中年女子相处,总欠缺那丝自然的熟稔和亲昵,哪怕面对她心爱人的母亲。
      “不过,再年轻的装扮也都不能改变事实上的差距。”苏母话锋一转,潜台词浮出水面。
      徐自妍脸色一沉,再微笑不觉已是牵强。“伯母,我知道我输在哪里,那确实是没法改变的事实,所以会在别的地方用心弥补。”
      “比如唆使年轻的男孩子早早定下草率的婚姻承诺,违背他父母的期许和他本身背负的个人和家庭的责任?”苏母淡淡一笑,字字句句却是锐利的针,针针见血。
      “伯母,如果您说的是苏笑君,那您是不是太低估他的聪明和他的成熟度?”徐自妍耐住性子问道。她从不相信他们之间会一帆风顺,但事到临头却仍旧苦涩。
      恋爱中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爱情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尤其祝福来自于对方的父母。
      苏母原本平和的眼眸里忽然有了一道一闪而逝的光芒,随即轻描淡写地摇头,“如果他有我们所期望的那么成熟,他就会知道自己为了所谓执著的爱情究竟放弃了哪些东西。恰恰是这些他现在认为毫无用处的东西会是他将来孜孜追求的一切。”
      “我不觉得我跟那些东西必然是对立存在的。”徐自妍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温言软语。
      “徐小姐的家庭算不上温馨和睦,对不对?”苏母不疾不徐,抛出冷漠的话题。
      徐自妍一愣,无奈点头,“您说得对,算不上温馨和睦。”
      苏母步步为营气定神闲,仿佛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博弈里稳操胜券。“难道徐小姐不认为一个人对待生活和爱情的态度很大一部分是源于她的经历和她的家庭?我想请教徐小姐,如果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该用什么方法经营和维系一个年轻的家庭?”
      徐自妍渐渐觉得溃不成军。面对林姿她可以无所顾忌毫不退缩,是因为林姿的咄咄逼人触动她天性里的骄傲和反击的欲望,可是苏笑君的妈妈自始至终都面带笑容、温雅和善,她无法用对付林姿的策略来应对她,更不舍得就此伤害苏笑君。
      她可以拂袖离去置之不理,可是他夹在其中该如何面对?
      伤了谁都不是他愿意的,她不能这么任性到底。
      “如果先天条件不足,总可以后天弥补,不是有成语说笨鸟先飞?”徐自妍稳住心神,微抿的嘴角漾出真挚的笑意,坚定的眸底有璀璨的光芒流过。
      苏母双目仿佛蕴含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口吻却渐渐不那么客气。“哪怕落得跟你母亲一样的悲惨下场,徐小姐都决定在所不惜坚持到底?看来徐小姐真没有我想像得那么聪明,一点儿都不懂得吸取令堂婚姻失败的教训,真是愧对她的在天之灵。”
      徐自妍身形微微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被褪得一干二净。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每个人都能轻易进攻她最软弱的地方。
      “伯母,请您尊重我的妈妈,我不认为那场失败婚姻的责任在于她,更希望她能得到安宁。很抱歉,请容许我失陪。”徐自妍僵直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改变,她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完,然后转身就走,没有看到苏母眼底浮现的失望的神色。
      才走开几步,徐自妍却忽然冷静下来。
      她已决定不去伤害他,要和他一起面对未知的挑战,就不能懦弱地首先逃离。
      她咬了咬牙,转过身,回到苏母面前,苏母震惊的神色还来不及掩饰,就听到她轻声道歉:“伯母,对不起,您都是为他考虑,我能理解您的心情,理解您对我的质疑。但是我请您相信我,相信您的儿子。我的妈妈是有失败的婚姻,可我觉得我比她幸运,因为我遇到的是苏笑君。”
      苏母似乎轻声笑了笑,愉快的笑声没有半点伪饰。
      “自妍,谢谢你给我的答案,让我吃到了最想要的定心丸。”苏母伸出手,笑容婉约明朗,“欢迎你,我们家的新成员。”
      徐自妍机械地伸手握住那只和苏笑君一样温暖的手掌,不禁呆呆地问:“您——”
      苏母似乎很满意此刻她呆呆傻傻的模样,唇角微微牵起,在徐自妍看来有一股和苏笑君类似的促狭的气息。
      “我先道歉,刚才我对你的考验似乎有点过了,但是我觉得很值得。因为我听到了你对笑君的肯定,这是我能期待的最好的答案。”苏母微微一笑,如春水般柔和绵软,“请你原谅一个母亲对孩子未来的担忧,让我采取了并不光明和妥当的方法,也请你原谅我对你母亲的不尊重,事实上我相信她在天之灵会为你而骄傲。”
      徐自妍长长久久没有做声,她不知是该惊喜还是松一口气。
      商场上身经百战雷厉风行的徐自妍因为一个女人的肯定而忘形,连本能都失却了。
      那是她意中人的母亲,她太渴望得到她的肯定。
      幸福来得太快,都让她觉得不真实。
      幸好她身后有一只稳定有力的胳膊扶着她的腰,给她最安稳的力量。
      她回过头去,看到他慧黠顽皮的眼睛,如黑色的宝石燿燿发亮。
      “我告诉过你,我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苏笑君俯身在她耳边柔声说。
      苏母含笑注视他们的亲昵,露出鼓励和赞同的神色。
      她柔柔地笑,明眸里闪动盈盈的光芒。
      是我的幸运,有生之年才能遇见你。

      “如果你妈妈真的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把苏母安置在酒店,苏笑君陪同徐自妍来商场置办礼物。
      即便得到苏母的认同,徐自妍依旧觉得心中不够踏实。她向来认为有些问题不能问出口,一旦问了就代表自己输了,可事到临头却仍然不能免俗。和林文彦经历的过往带给她真切的教训,这世间的爱情倘若没有风雨确能一路平顺。可当爱情遭遇亲情总有退让的一方。徐自妍自认没有本事能笑到最后。
      苏笑君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招数流传千年屡试不爽。”
      徐自妍径直给他白眼,早就知道他嘴里总没有个正经。
      苏笑君隐去眼底那抹淡若无的严肃。他不会让她知道他曾经和他的父母为此抗争的辛苦。他有责任让喜欢的女孩安稳平顺地得到家人的认可,而不需要她殚精竭虑担忧不已。
      “我发现你喜欢担心一些没必要担心的事。”苏笑君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闲闲地说。
      “我发现你喜欢把看得见的问题统统当作看不见。”徐自妍学他的口气回答。
      苏笑君轻笑,“这不是逃避问题,是拒绝庸人自扰。”
      徐自妍撇了撇嘴角,“你的道理总是比别人多。”
      苏笑君晶亮的眼里闪动顽皮的神采,一路牵她的手直直走向空旷的展台。那原本是商场进行各类活动的专用展台,于徐自妍当然不陌生。等她站定,苏笑君轻盈地跃上展台,徐自妍甚至看到他调皮地向自己眨眼睛。她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心中既害怕又期待,这总在给她带来意外的大男孩仿佛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都是天经地义。
      高大俊朗的男孩子本就格外吸引人,何况他本身有股引人注目的气质,顿时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一丝震动,下意识停下脚步给眼前玉树临风的男孩专注的目光。
      站在高处清晰看见徐自妍刹那的不知所措,苏笑君露出灿若阳光的笑容,舒缓而极富穿透性的嗓音缓缓响起,徐徐盖过周围的喧闹。
      “徐自妍,我爱你!”一字一句,超乎寻常的认真庄重。
      四周一片哗然,有叫好声亦有口哨声和掌声。她未料想他当众告白,总觉周围无数眼睛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想转身离开偏偏脚像生了根动弹不得。他翩翩然走来向她伸出手,优雅沉稳如童话里丰神迷人的王子。
      “把手给我。”他低沉的嗓音如同蛊惑,徐自妍心乱如麻,犹疑地递了过去。
      他稍稍用力,就将她带入怀里,初秋的天气仍然有几分燥热,她靠在他胸口满面潮红。周围的喧哗声此起彼伏,围观看热闹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徐自妍越发不敢抬起头。
      她长这么大一直低调生活,唯独大庭广众被告白这件事最令她出糗。
      他喉口逸出轻快的笑声,满面春风。“你这样我怎么向你求婚?”
      徐自妍一愣,不自觉抬起头。
      趁她分神,苏笑君已单膝跪地,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一枚戒指。徐自妍看了哭笑不得。
      她一直都以为他有绝佳的眼光,却不料选中的戒指却俗之又俗。
      金光闪闪的色泽,紫色的水钻。
      她不由皱了皱眉,“我没想到你的眼光这么恶俗。”
      他笑嘻嘻地回答:“最恶俗的行为就该匹配最恶俗的戒指,负负得正。”
      他小心翼翼将戒指套在她修长的无名指上,虽是庸俗的款式却绽放别样的光芒。
      “你等我两年,我会拿更大的换了它。”苏笑君满意地点头,同时承诺。
      徐自妍忽然觉得鼻头发酸,她强自隐忍,凶巴巴地说:“低于三克拉的钻戒不要。”
      “一言为定。”他郑重其事。
      “一诺千金。”她笑靥明媚。

      尾声
      如果婚礼前一个星期亲朋好友发现新郎、新娘一起失踪的话该怎么办?
      徐自妍如今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虽然她不是需要为此负责的人。摆在她面前的是两张飞往维也纳的机票,和这场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她的丈夫苏笑君那张可恶的笑脸。
      她的头又开始疼了,“你确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丢下出去旅行?”
      “当然确定。”他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一径地诱惑她,“我不信你还能忍一个星期。放心,若是天塌下来也是我帮你顶着,何况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保准我们回来时一切准备就绪,半点儿心都不用操。”
      徐自妍默不作声,她确实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
      她早就知道苏家人口众多,算是曾经的名门望族,但也不曾想林林总总的亲戚会那么多。作为整个家族唯一的长孙每个人都迫不及待见到传说中的长孙媳妇。这些天光是应酬从世界各地飞回C城的各个亲戚就足够她抓狂。
      她怀疑继续下去她很可能选择逃婚,所以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提议极具诱惑性。
      “成交。”徐自妍迅速抓起机票,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苏笑君之前和她商定去维也纳度蜜月。因此他们早已办好签证,如今不过是提前旅行,任别人闹得天翻地覆和她无关,只要她能按时回来结婚谁也不会忍心责备她。
      苏笑君见她同意,一双晶亮的眼睛更是闪亮如同璀璨的星光。
      “我就知道老婆最好了。”他给她大大的亲吻,直到她透不过气来。
      她伏在他胸前轻微喘息,唇角却不自觉勾起甜蜜的微笑。
      早就知道选择他是一生冒险的开始,但她心甘情愿。
      是谁说过爱情是一生最大的冒险,总有人值得你拿一生做赌注。
      幸好她遇见了他,他也遇见了她。

      不是尾声的尾声
      春暖花开,徐鹤鸣收到EMS的同城快递。
      打开是一本精致的无缝圣经相册,那里是他美丽的女儿和俊朗的男孩绝美的婚纱照。
      他一张一张反复认真翻阅,蓝天白云下,两张灿烂的笑靥燿燿生辉、耀眼夺目。
      他长舒口气,缓缓放下,眼角不禁有湿润的痕迹。

      林文彦久久凝视那张淡雅别致的白色喜帖,目光停留在清秀的字迹上,末了淡淡微笑。
      她终于迎来她的幸福,并不隐瞒他,他是否也该放开这些年无声的执著?
      当年终究伤害到她,因为他的姑姑、因为钟凝。
      所幸他到底没有和钟凝在一起,可以让伤害从此停止。

      关上网页,钟凝抓起电脑桌上的相框狠命向墙上砸去。
      她足足恨了三年,逃去了大洋彼岸,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等来了这一天。
      他是她的咒,他是她的劫。
      她注定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在一份永远无望的感情里费力地挣扎,无止无尽。

      临上飞机前苏笑君合上笔记本电脑,悄悄握住徐自妍的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她轻柔浅笑,他沉稳坚定;她宁静似水,他静默如海。
      待回来,他与她还有盛大的婚礼,他会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爱她。
      也会告诉她,这么漫长的一生他会执她手并肩走到岁月的尽头。

      =======
      一波三折后,我仍是等到了这本我很喜欢的小说变成了纸书。只是有几分可惜,因为U盘丢失,原该还有篇徐鹤鸣的番外的,没法呈现给大家了。其实那段过往大家可以想象,只不过,虽然我事隔两年再写那篇番外,仍是对徐鹤鸣很介怀。在网上曾经看到有人说,云思遥文里的爸爸似乎都不怎么好,我挺汗颜的,因为我家老头子还是很可爱的。出现这些也只好说是剧情需要吧。所以为了补偿我家老头子,也为了不至于让读者误以为我是不是有心理阴影,以后的某本书里我一定会写个很完美的父亲。很久没有写文,有点生疏,不过我会让自己勤快起来。如果你喜欢这篇文,希望,在未来的文章里,我还能遇见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