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锦半月，年华首丘》咪昨

3、灵宗

　　【第三章灵宗】
　　季苏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上身以及那把令自己极其不爽的灯杖，“你说呢……”
　　小娃娃立即把手打了打嘴，放了灯大跪季苏，“姑奶奶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失礼失礼了！只因小生从小便在莫岚宗，从未见过女子，不知道姑娘是女子，冒犯了，冒犯了！”
　　另一个小娃娃也立即放下灯大跪，“对不住对不住！”
　　“你跪什么呀，难道你也……”季苏立即捂住自己的胸。
　　“没有没有！姑娘不要误会！小生……小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跪……”
　　季苏见那小娃娃一脸蠢相，想必是个呆子，便不与他们二人计较了。
　　“我说……”季苏望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小生还想问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小娃娃拧着眉，“这儿可是囚禁妖魔的九生塔啊！”
　　“九生塔？”
　　“嗯。姑娘有所不知，里这里三里便是小生所师之处，江湖人称灵宗的莫岚宗。莫岚宗修习仙术道法，上可接通灵族，下可斩妖除魔。这九生塔便是妖魔的殡葬之所。普通妖魔悉数送入此塔，受炼狱捶打之苦，即使是那妖魔有九条命，到这九生塔也就玩完了，故名九生塔。姑娘，姑娘周身灵气，不像妖魔，敢问姑娘是？”
　　季苏听了这一番话虽有些糊涂，但也大致清楚了这来龙去脉，向身后一望，果然见了那轮回之境，便更清楚明了。原来这轮回之境联结人魔两界，魔界的入口是那火海，而人间的入口便是这莫岚宗守护着的九生塔。方才这两个小娃娃说莫岚宗斩妖除魔，想是人间与魔族结怨最深的那派子人，若是说自己来自鬼蜮，岂不是要被扔在这九生塔等死了。且看这两个小娃娃呆头呆脑，懵懂无知，不如骗他一骗，先出了这九生塔再说。
　　“你们还号称灵宗，上可接通灵族，下可斩妖除魔。我就是那灵族仙使，难道你们认不出么？”季苏暗暗心悸，只见两个小娃娃满眼发光，便知道他们已经信极了这随口的谎话，于是继续扯谎，“我在那仙灵山发现此处有异动，便来看看，谁知到了你们这九生塔。”
　　“异动？异动不是七年前的事儿了吗……仙使何故现在才来？”
　　季苏略一低眉，道：“无知小娃娃，仙灵山一天，人间十年。我不过是收拾些法器好来助你一臂之力，这儿也过了多年了！”
　　说着，季苏便将袖中的紫织瑶扇变出，打开给二人看。二人一见那紫织瑶扇通体发光，镂刻精巧，宛若仙物，一时目瞪口呆。

　　玄关殿内，紫嫣然香散出袅袅香气，对面的白衣少年望着季苏好些时辰迟迟不开口，似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呆若木鸡。亏得季苏也是个慢性子，也趁着他再三打量这时隙小睡了片刻。
　　“仙使初来灵宗便误入了九生塔，个中又经了些波折，想必已甚是劳累了。”对面的白衣少年终于开口。
　　这一开口倒惊醒了梦寐的季苏，她睁开云雾叆叇的眼，定神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道：“呃……无妨无妨……道长可以继续打坐。”
　　“哦，仙使莫要误会。这并非打坐，而是我们莫岚宗的规矩。莫岚宗内除了元尊音素并无其他女眷，而元尊音素已闭关多年，宗内为清心戒欲，凡见俗世女子都要默念风宁经一百遍。这凡间女眷又少来灵宗，那风宁经我背得磕磕绊绊，怠慢仙使了。”
　　“真的没关系。”季苏暗自心想道，“我都补了第七觉了……”
　　“仙使真是好性情，十六铭惭愧。”男子低头腼腆地说着。
　　“十六铭？”季苏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名字是谁取的，真有意思。”
　　“回仙使，是太尊所取。灵宗初建三百年时，太尊接任宗主，凡是有幸师承太尊的弟子，都有个铭字。大师兄先入门，便叫一铭，二师兄次之，便叫二铭，由此类推。我排行十六，自然就叫十六铭了。”
　　“这名字倒有些耳熟……”季苏捻着肩上的青丝碎碎念道，“我在梦中似乎隐约听到过这些名字。”季苏看向十六铭问道：“你们这儿可有弟子叫什么‘三铭’……‘少陵’的？”
　　“三铭师兄倒是有，可少陵……”十六铭抓着脑袋，“弟子中好像真没有。”
　　季苏继续拨弄着青丝，顺势趴在坐垫上自言自语，那十六铭第一次见女子这副姿态，不禁脸红。季苏见十六铭脸红到耳后根了才后知后觉，此番模样虽是平日里懒散惯了，但教这不近脂粉的小娃娃见了免不了生出什么魅惑的情愫，可万不能让人看了笑话了去。于是立即坐起，那十六铭逐渐恢复了常态。
　　“不过……”
　　“不过什么？”季苏端端坐好，不偏不倚笑问道。
　　“我们宗内少主的表字正是‘少陵’。”十六铭偏头道，“不知仙使问的可是他？”
　　“本只是听那二三四五“铭”的，想起那日树下的小娃娃们。既然那群带走晶石的人就是这莫岚宗的弟子，那便只要找到他们便成了。”季苏心想着，唇角掬起一丝浅浅的微笑。
　　随着十六铭穿过莫岚宗素白洁净的长廊，瞥见这一灵宗的气派庄伟。莫岚宗不愧是守护人间数百年的灵宗，建筑布置如此有序，这比起鬼蜮的火海万丈倒是新鲜多了。十六铭领着季苏转过檐廊，正见了五铭在领着师弟们做早课，一众人等尽穿着素白长衣，舞剑状好不壮气。季苏慢悠悠地踱着，缓缓望向天际那一片蔚蓝，十六铭忽然止住步伐，季苏便随他停在了一道门前。门上正楷而书着“司镜阁”三个大字。只见对面一众瘦弱的书生背着箱箧成队在门外等候，仔细一看，原来都是群弱质女子扮作男子模样。
　　“十铭师兄，少主可在？”
　　“太尊吩咐少主和三铭师兄下山办事，还没回宗。”十铭看了季苏一眼，“这位是？”
　　“这位是灵族仙使，为灵族圣物来寻少主。”
　　“见过仙使。”十铭上下打量着季苏，盯得她有些不自在。
　　“那……十铭道长，你们少主何时回来？”
　　十铭依旧紧盯着季苏淡淡道：“少则半年，多则数年。”
　　“既然如此，那我……”季苏刚想说走，十六铭便道：“若是仙使有急事找少主，我们向太尊请命下烽火令急召少主回宗也是可以的，仙使只要耐心留在宗内等候几日便可。”
　　十铭将信将疑的目光瞥过季苏，也道：“如此，那便请仙使移驾繁星宫住下了。十六铭，你带这位仙使去繁星宫住下，好生照料，我这就去禀明太尊。”
　　十铭离开司镜阁不久，那一众女书生也都扫兴地散了。季苏便随着十六铭向繁星宫去，一路上见人皆是身着素白，才发现自己这一身红衣太过招人。
　　“这百步阶上去，就是繁星宫了。”十六铭在前领着季苏，“真不知道十铭师兄怎么想的，繁星宫迫近九生塔，戾气极重，别说妖魔，就连凡人靠近都会胸闷难忍，竟要仙使住这晦气的地方。”
　　“看来这十铭是在怀疑我的身份了……”季苏缓缓走着，低声道：“他方才说你们少主下山办事要半载数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们少主身份特殊，他所办之事必是宗内要事，有时甚至行路都要花上大半年时间。”十六铭爬的气喘吁吁。
　　“这少主回程拖沓麻烦，我又不能久留，万一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不如趁夜溜去，自己去寻那些人。”
　　“话说回来，少主外出我们也担心得很，他的身子不好，万一积劳成疾……”十六铭担心道。
　　“身子不好？天生如此，还是？”季苏抬起头看向停在半路的十六铭问道。
　　“哎呀……这个嘛……”十六铭忽然诡秘地靠向季苏，笑道，“我们少主啊命里泛桃花，都被些胭脂女气给害得没了精元，身子骨自打十五岁开始便柔柔弱弱似女子一般，这便恶性循环，只能栽弄些花花草草的充个伴儿。再者，少主还不能靠近阳气太重的地方，所以这莫岚宗他都没好好去过，在宗上时，整日躲在司镜阁内读书识字，连月诊的近身大夫都要请女子来做。”
　　季苏禁不住笑，“看来你们少主必是个重色之徒……”
　　“哎，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少主虽然近女而不色。再说，我们少主那副长相，在人间少有这般俊秀！”十六铭吹起牛来有模有样的，挥拳舞腿，“总之就是一个俏字！”
　　“我该说这是天生的艳福，还是天生的淫贼呢……”季苏低头暗想。
　　“好了，这些八卦秘闻可不能对其他人说，否则我该挨板子了！”
　　“反正我都快溜了，会向谁说去呢……”季苏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感到胸口一阵闷动，抬头望见那九生塔就在眼前。
　　自十六铭将自己安顿在繁星宫后便来了一批木头样的弟子把手着宫门，仿佛自己喝杯水都有眼睛在墙上瞧着自己，煞是不爽。眼见天色渐晚，那些人还不见挪动一分一毫，确实由衷佩服起莫岚宗弟子的定力来。
　　月色初上，卷起一席朦胧。从繁星宫顶上望着星辰，仿佛望见了一个明亮的世界。季苏伸出手仿佛可摘星辰，却又碰不到天，便懒懒地躺在屋顶上，欣赏这醉人月色。
　　一点萤火忽然飞来，落在自己耳畔，窸窸窣窣地念个不停。
　　季苏将萤火捻到指间，望着指间那一点荧光，念起从前那小晶石的灵光，想来那晶石既是通灵的，即便是流落人间，也是可以心意相通的。
　　于是她便闭目静心，果然于人间闹市中灵力强大之处见到了那晶石的灵光。
　　季苏睁眼笑道： “我猜得不错，果真是莫岚宗那群人带走了晶石，他们的主子是那桃花少主，应该好对付得很。”
　　“你要走了么？”小萤火虫怯怯地问。
　　“我得去找我一个情同姊妹的晶石。”季苏望着漆黑的一片，“不同你说了，我得赶紧下山，若是天亮了就来不及了。”
　　季苏隐身从那一群呆木头弟子的镇守中溜出，刚踏上百步阶时被一道灼热的劲气烫伤。
　　“那十铭果然是怀疑我了，竟下了这种结界防止我溜走。无奈我身处九生塔旁，灵力受了压制，竟要受一个小小结界的禁锢。”
　　季苏蹲下身，抱着红袍瑟瑟发抖。衣袖中忽然一道灵光乍现，那紫织瑶扇竟从袖中飞了出来化作扇形，在空中机灵地摇摆几下，落在季苏怀中。
　　“紫织瑶扇？”季苏握着紫织瑶扇端详了一阵，扇上的灵光忽然穿过结界，射向天际的月亮，一道紫光拨开厚厚的黑云露出一丝光亮。
　　季苏自喜收了这好法器，略一施法，那瑶扇便旋开，通体紫光流窜扇身。待季苏持扇一挥，那瑶扇便迸出一股强大的灵力直冲结界，那结界瞬间化为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