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对棠》你生

2、再相见

　　“我看这天庭，三百年来也没个什么变化。”

　　庆棠上神一袭绯袍，扬起的眉带一笔朱砂之色，凛声对随身的仙娥说着。小仙娥垂着首，心说您老可是活了几万年的光景了，三百年于您又算个什么呢？

　　从南天门往里走，慑炎殿藏得深，庆棠倒是不急，步子迈得缓，路过别的仙家居所时也会打量一下红墙内探出的花枝开得如何。这头，偏爱白衣的东翊灵君行如疾风闪电，领了只同样浑身雪亮的白泽，迎上来，笑眯了眼地拱手道：“庆棠上神，您回来啦？”

　　“不然呢？你跟前的人是谁？”东翊灵君性格活络，嘴皮子能说会道，在九重天上的人缘是一等一的好，就连向来避世的庆棠和他也不错，说话间也肯开两句玩笑。
　　“哎，上神，小仙我可专门给您备了礼的呢，你倒是冷淡得紧。”东翊假兮兮地耷拉下眉，苦着脸望向地上那只白泽。这白泽尚处在幼年，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滴溜着一双圆眼望向庆棠，毛绒的耳朵也跟着一抖。

　　庆棠低下眼看了它许久，深瞳里翻过几丝波澜，才慢慢地点了头，说送到慑炎殿里去。

　　东翊笑了笑，道个别走了。

　　得了神兽的庆棠面上有了些笑意，步子也快了，再绕过几处水榭云台，远远能看见有人站在廊桥的拐角处，白色的衫子，衣摆袖口一片灰黑。

　　庆棠走过去，隔着十来尺远时，那人拱拱手，带笑说一句：“恭贺上神，在凡间可还算安康？”

　　“尚好。”庆棠随口应了句，又敛着眉看了一眼立在几步外的男子，面容清俊，眉骨生得极好，身量也高，站得正而直，像太上老君丹炉房外那棵雪松。皮相倒是不错，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了。

　　庆棠随身的仙娥倒机灵，知道这位上神的脾性，随性惯了，对有些人有些事丝毫不上心，便轻声提醒：“上神，这位是墟梨仙君，您下凡之前认识的一位故人。”

　　这仙娥生怕上神想不起自己和这位仙君百年前的旧事，还特地加了后半句。

　　庆棠倒也没变什么脸色，只是收回了停在那男子身上的目光，迈开步子走了。

　　走之前，留下个“不过百年前见过几面的人，算哪门子的故人？”也不知是说给那自作聪明多嘴的仙娥听的，还是给那仙君的。

　　又或者只是想说便说了而已，就像那时嗤笑冥王一般。

　　庆棠上神对这事没放在心上，她的徒弟笛玉生听到后却是急得蹦了起来。这位青鸾所化的神君对她师父的事甚是关切，连忙往慑炎殿赶去，也顾不得御云驾雾了，现出本体振翅飞去，风风火火地到了地儿，刚变作人形奔进正殿，却看见各路仙君都在慑炎殿里祝贺两位上神渡劫归来。庆棠和无御端坐上座，无御上神见了跑得满面绯红的笛玉生，忍俊不禁道：“小笛子，你可来晚了。”顺势抬手取下了笛玉生发尾一根翠碧流光的鸟羽，心里也知道这小姑娘是作了原身飞来的。

　　众仙家含笑看向笛玉生，让她把那句已到唇边的“师父！你遇上那悔婚的混蛋仙君啦？！”，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到席散，笛玉生把无御上神拉到一旁，压低了声悄悄问：“无御大哥啊，你对我师父存的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说起来，司命的那位神仙，给两位尊贵的上神写了一出极好极妙的命格，庆棠在凡间的每一世，都活不过三十岁，而无御的每一世，都会为庆棠殉情。她为歌女琴娘时，他便是那台下挥金如土的败家痴儿；她作大家闺秀时，他便是那破庙里写情诗的穷酸秀才；太平盛世里她身染痨病香消玉陨，他便纵身跳进城外的河里随她而去；烽火乱世中她死于乱军刀下，他冲进敌军营中纵火同归于尽……两位轰轰烈烈地死了十世。三百年来，笛玉生闲得无事时都会去通天镜前瞅瞅自己师父是怎么翘辫子的。所以她想来，庆棠和无御之间，也总该有点什么。

　　可无御却只是坦然一笑：“当然是朋友啊。

　　笛玉生当他不好意思，自顾自地说今儿师父碰上那什么墟梨仙君了，师父随身的小仙娥鸳锦说那人看着师父，眼神很是不一般。

　　鸳锦最爱看凡间说情谈爱的戏本子，深谙此中之道。笛玉生觉得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