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
-
夜深了，程沅沅毫无睡意，完成任务的渺茫让她还在痛定思痛当中：
之前在西北，她想撮合陈家洛与霍青桐，结果不仅没成反而要跟着红花会前往太湖，陈家洛的有情人至今连影子都没有。最简单的任务尚且完成不了，那阻止反清更是难上加难。
她觉得冥冥之中有只无形的手在往前推动，而自己并没有找到关键点加以击破，也就是说她做的不对。可那到底错在哪呢？
仔细想想之前的经历，一直是以营救文泰来展开的，但救了文泰来之后并没有改变什么，反而是他告诉陈家洛身世的秘密并推着他走上查证的路。如此一来，陈家洛势必与乾隆产生交集。交集一旦产生，无疑加重了反清的砝码，这大概就是死了的于万亭一定要陈家洛接任红花会总舵主的原因。
假如没有文泰来，陈家洛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红花会的人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他们顶多就是打着反清旗号的江湖义士，干些劫富济贫这样好听却华而不实的事。等时间一长，对朝廷没有了威胁，自然也不会被铲除殆尽。
换个角度想，文泰来作为前任总舵主最看重的人，在红花会的地位举足轻重更是遗命的坚决持行者，陈家洛也是在他脱困后才同意接任。没有他，陈家洛执意不允，说不定也没人非要强求，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
程沅沅想了一晚上终于得出了结论——文泰来应该死。
她打从一开始要是伺机把文泰来杀了，可能就一了百了了。但以杀人的方式完成任务，她以前还真没干过。不说当初自己有没有那个魄力，事到如今她想通想透了，又真的能杀了文泰来吗？即使下了狠心，陈家洛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恐怕杀人灭口也为时已晚了？
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她索性一骨碌爬起来出了房门。
夏末的夜晚闷热中偶有几缕沁凉的微风，让出了一头汗心浮气躁的程沅沅渐渐平静下来。她在廊下站了会儿，便在院子里散起步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问题还是那个问题，她的任务成功与否全在陈家洛。想到在临汾时他对多年未见的姐姐高陈氏的感情那么深厚，以他重感情的性格肯定不愿连累亲人……
程沅沅正往亲情攻势上琢磨，本是夜半无人却忽然听见有人高喊捉拿刺客，且动静越来越大，心猛地提了起来……不会是红花会吧！她赶紧转身回房，眨眼的功夫有人翻墙入院，倏地四目相对——
陈家洛！
她瞠目结舌地瞪着同样怔愣的某人，不料追捕声转瞬而至，她想也不想拉着他冲进房门，赶紧吹灭蜡烛、甩掉鞋子，将陈家洛推向床榻方向。
……
骁骑营追捕至西院，在无人应门之下只好破门而入。
如此大的动静，饶是睡沉的两个丫头也早被惊醒，待披了衣裳匆匆出门，就见院子里涌入大批护卫，立时噤若寒蝉。
张召重手持凝碧剑进来，警惕打量着四周，随即沉声吩咐道：“去叫醒格格！”
丫头们不敢不听，战战兢兢到了厢房前，轻轻扣门，“格格，格格……”
“叫什么叫，本格格早就被吓醒了！”房中传出呵斥，然后亮起了烛光。
嚯地房门对开，程沅沅长发披散，一身月白里衣赤着脚立在门前，满脸怒容显得极不耐烦。
张召重只看了一眼立刻垂下眼睑，抱拳道：“衙内有刺客潜入，下官职责所在，还请格格恕罪。”
程沅沅撇撇嘴，“自然是皇上的安危重要，我这院子也没多大要搜就搜。不过张大人，你们最好快点，本格格可是困得很。”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张召重略一颔首，抬手一挥，骁骑营立刻四散而去，而他则负手而立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月光投在他颀长的身影上，给一身肃杀之气染上了些许柔和。程沅沅就坐在厅中，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小院里里外外被搜过了一遍，显然没有刺客的踪影。
她哐地放下杯子倏尔起身，手指卷着头发嗔道：“张大人，你们是否还要查查本格格的闺房？”
张召重：“在下不敢！请格格早些安置。”他又一抬手，骁骑营连同他自己迅速地退了出去。
等打发了丫头，关上房门的程沅沅脸色立刻垮了下来，郁闷又扎心地咬着嘴唇，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她还是做了深呼吸，打起精神，
“出来吧。”她轻声道，然后看着陈家洛从里间走出，“委屈你了。”
只见他怔忡地摇了摇头，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和张召重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佳宁原来……是个格格！如果说发现东方老爷是乾隆让他惊讶的话，那得知佳宁的真实身份更让他难以接受。准确的说是伤心，因为她自始至终都在骗他！
过往种种，她对他是否皆出于真心？多日的牵肠挂肚而今相见，陈家洛尝到的却是心痛的滋味。
“多谢相救，告辞。”陈家洛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站住，不许走！”程沅沅对着他的后背叫道，见他真的停住步子，装作很不高兴地说：“我才救了你，不能让你出去送死。陈家洛，你怎么这么小气，我除了身份的事骗了你可没骗过你别的，难道我几次三番相救都是假的吗！”
“我……”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什么我，之前你说过交朋友无关身份，我是婢女还是格格有什么分别？再说身为朋友，我被抓你不来救我，现在是我救了你却反而像我对不起你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论起倒打一耙，陈家洛不是程沅沅的对手，他也从不与人吵架，是以对着摆足气势像个斗鸡的佳宁格格根本无计可施。更何况，人家确实对他有救命之恩。
程沅沅问：“你是自己来的？红花会其他人呢？”
“……”陈家洛先是点了下头，然后就不说话。
他为什么要撇开红花会独自前来？如果为救文泰来就不该如此。还是说找乾隆求证身世？
总不会是骆冰向他透露了什么，他来寻自己的吧？想到刚才见面时他的满面欣喜，似乎是说了句‘总算找到你了’。
她正想问清楚，陈家洛先开了口：“你是兆惠将军的女儿，佳宁格格？”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问：“为何要离家？既然被家里找到，为何不回西北？”
程沅沅：“想闯荡江湖自然不能待在家里，想继续跟着你和红花会自然更不能回西北。我大哥札兰泰要护送福康安到杭州，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如此坦白，陈家洛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但还是说：“程姑娘……不，佳宁格格，如今我们的立场不同，救命之恩他日必报，今后……”
“行了，你说得跟洛姐姐说得都差不多，什么身份悬殊以后路归路桥归桥，有那么严重吗？她还不是一样帮我瞒着身份？”程沅沅径自往桌前一坐，给彼此到了杯茶，“你也坐吧，反正现在你出不去，我们不如把话说开了。”
文四嫂竟然知道她的身份……陈家洛已经平静许多，在她对面坐下，问起骆冰如何得知，就被添油加醋讲起了从郑州过开封再到巢湖一路上的事。
“所以说，汉人里有坏人，满人里也有好人。”程沅沅探身往前靠了靠，“你说我是好人吗？”
陈家洛拿着茶杯的手一颤，注视着她眼中的神采兀自稳住心神地点了点头。
“既然我是好人，那我们的朋友之谊就不该说断就断。”她微微一笑，抛出了橄榄枝，“我会帮你们救文四当家，然后我们一起返回西北，就可以‘卧看满天云不动、一抹长风万里空’了。”
她说的正是陈家洛来救她之前的心中所想，如果能实现就太好了。这番话，不能不让他意动，可事情真能如此简单吗？真要那么做的时候，他又有些犹豫。
程沅沅打量着他的神色，试探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跟你的身世有关吗？还是放不下红花会，担心他们一力主张反清？”
陈家洛觉得，佳宁说话好像总能戳中他的心事。他一来对身世之谜放不下，二来是怕真的违背义父遗命心中有愧。但他同样清楚，自己未必能挑起那沉重的担子，所以才陷入两难的境地。
“你总说要遵从本心，为什么做事这样不痛快？”程沅沅看不得他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样子，更何况越犹豫越难成事。
她不愿放过眼下难得独处洗脑的机会，继续再接再厉，“想知道身世赶紧查证就是了，至于红花会，他们做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客就罢了，干嘛非要跟朝廷过不去。天下大乱对老百姓有什么好处，你能带着他们走正途才是对的，这样我们也不用立场不同了。”
漫漫长夜，陈家洛听着佳宁没完没了的说话，不仅不觉烦闷反而像受了蛊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究竟该怎么做还尚无头绪，眼下知她平安，他便能集中精神好好想一想怎么救四哥以及如何面对那位东方老爷……
……
清晨，程沅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盖着被子。
她爬起来在房中找了一圈，确定陈家洛已经走了。不过桌上放着一块玉佩，玉佩下压着一张字条：
佳宁，文四哥之事不必费心。倘若万事顺利，我们西北再见。
……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