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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徐祎忸怩不安道:“其实那晚,我不是迷路。”
      许知霖明白徐祎所指,说的是全运会全能决赛那晚,徐祎上厕所迟迟不归,他打电话无人接听。
      “我听到了何导、陈导和Z队领导的谈话……”徐祎说出这几个字时,肉眼可见地紧张,若是许知霖再靠近些,便能发觉他的心跳在不由自主地加快。
      许知霖心中疑惑,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徐祎几乎一字不落地把听到的内容全部复述出来。黄主任的暴跳如雷和何光明的唯唯诺诺,令他印象深刻,以致他上班车前看见何光明,被吓得站不稳。
      说到尾声,徐祎声音发颤,彻底控制不住情绪,抱着许知霖号啕大哭。
      怪不得……许知霖心道。
      徐祎的反常举动显得顺理成章——上厕所“迷路”、上车摔跤、一直问他感受、主动提出练全能……

      许知霖轻抚徐祎后背,如同那日他被徐祎安慰那般,温柔且耐心。
      天知道徐祎把这些话憋了两个多月,憋得有多难受,就像有股恶心的浓痰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令人作呕。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们?”许知霖轻声问道。
      “因为、因为我不想耽误你备战。”徐祎战战兢兢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没有人信的。”
      若不是徐祎亲耳所听、亲口所说,那些言论,真的挺像臆想出来的——苏洛文跟许知霖势同水火,Z队跟A队不共戴天。
      许知霖抱住徐祎,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没事了,说出来舒服些。”
      “我好难受……”徐祎抓住许知霖的衣摆,抽抽搭搭地呜咽。
      许知霖非常明白,团体和全能冠军是份量最重的,像Z队这种实力雄厚的队伍,奖金丰厚的同时,运动员的压力也显而易见。

      不然为什么苏洛文上半年韬光养晦,下半年全力出击?
      但不代表A队就没有同样的想法。
      休假那几日,许知霖问过姜城,领导有没有定要求。姜城说有,跟方文商量后决定不告诉他,让他专注备战。
      Z队的目标定的过于夸张,他们设想男团金牌,苏洛文包揽全能、鞍马和双杠三金,女队力争平衡木和自由操两金。
      最后结果变成,男队团体和双杠两金、女队自由操一金。
      两相对比,A队一开始定了全能、双杠和单杠三金,显得正常不少。
      据姜城说,单项决赛结束后,A队和Z队领导吵起来了,A队说Z队卑鄙无耻,抢许知霖自由操银牌和双杠金牌;Z队说A队山鸡想变凤凰,说许知霖小小年纪心机这么重。
      场面之精彩,估计不亚于徐祎所说那样。
      由此可以确定,徐祎说的是事实。

      “要、要告诉方导吗?”徐祎磕磕巴巴地询问许知霖意见,“我该怎么办呢?”
      这对许知霖来说基本没有影响,他该好好训练就好好训练、该上难度就上难度,他不会因旁人的冷嘲热讽而影响自己的情绪,他不屑于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他什么都有,他什么都不缺。
      他的最终目标,就是奥运冠军。
      然而,对徐祎来说不一样。
      徐祎年纪小,而且心理素质不够硬,需要有人好好引导。假如徐祎要比赛,领导又当着他的面对他提出要求,他十有八九比不好。
      方文目前暂时没逼他,是因为时机未成熟,方文肯定很想徐祎能上奥运会。19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等到徐祎23岁,谁知道下一个奥运周期会冒出哪些新的对手?竞争难度会不会越来越大?
      打铁要趁热,上奥运要趁早。

      根据许知霖对方文的了解,若徐祎把这件事告诉方文,他大概会借此机会鼓动徐祎练全能。可徐祎是那种,你越逼他练他越不想练的人,倘若把控不当,容易弄巧成拙。
      韩峰教了徐祎这么多年,都没搞定。
      方文教徐祎的时间更短,难度更大。
      许知霖深知这不一定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但眼下这种情况,徐祎的身心健康比较重要。
      许知霖思索过后,郑重劝告:“不要告诉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徐祎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许知霖,眸中满是不解:“为什么?”
      “你想从方导那里得到什么回答?”许知霖问,即使告诉方文,方文能做什么?找何光明或者Z队领导理论吗?
      最后不还是要徐祎安心训练。
      “我……”徐祎语塞。是啊,方文会怎么看他?说不定当他说胡话,“我不知道。”

      “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你不用惧怕,也不必计较。你想想,以前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的,道理一样,难道我要对每个人、每句话都耿耿于怀吗?”许知霖真心实意地劝导宽解,“根本不值得。”
      徐祎似懂非懂,呆呆地点头。
      许知霖在床头柜抽了张纸巾,轻轻擦去徐祎眼角上的泪,竭力安抚:“你告诉我,你来到国家队,最想做什么?”
      徐祎毫不犹豫地:“想拿世界冠军。”
      “好。”许知霖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说明徐祎有目标,“怎么拿?”
      徐祎答:“好好训练。”
      “怎么好好训练?”许知霖问,他知道大部分人在这个年纪,暂未有清晰的认知——他们习惯听从教练的安排,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
      徐祎:“……”
      他喉咙微动,神情瑟缩。

      “没关系,我告诉你。”许知霖平和且沉稳道,“首先一定要听教练的安排,完成好每个计划;其次就是让你自己,专注于做好每个过程,训练的过程、比赛的过程,不要老是想着‘我行不行’或者‘我不行’,这样很容易受伤,也给自己增加无谓的压力;第三是学会屏蔽外界不好的、不正确的声音,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要做到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你的存在,让整个队伍都很需要你,必须派你上场,就可以了。”

      许知霖抬手拭去徐祎脸颊上的泪痕,他的手掌粗糙、遍布伤痕,却很宽厚温暖,他将徐祎搂到怀中,低声细语地抚慰:“你要想,他们越觉得我们不行,我们偏要越来越强,偏要虎口拔牙。当然,前提是我们要正确地、科学地训练,不要像无头苍蝇乱冲乱撞,要懂得保护自己,善待身体,虽然无法完全避免受伤,但至少能尽量减轻伤病给我们带来的困扰。”

      徐祎慢慢消化着许知霖说的话,仿佛被喂了定心丸,先前的焦躁不安正逐渐减淡。
      明明两人仅相差两岁,许知霖却有种坚定的成熟感,使得徐祎对他心悦诚服。
      许知霖说:“假如稍有风吹草动,就让我们乱了心神,岂不是让那些小人得逞?如果每句难听的话都成为我们心中的一根刺,那我们早就变成刺猬了。”
      徐祎想到旧事,破涕而笑。
      “你笑什么?”许知霖捏了捏徐祎的脸蛋,“不哭了?”
      “笑……以前别人说你不好,我觉得他们很蠢。你刚才一说,我大概想明白了,就是难听的话跟更难听的话的区别。”徐祎说,旁人说许知霖不好,不是头一回,连许知霖本人都不在意,他也应该学会屏蔽这些负能量,“我得学学,以后有机会骂回去。”

      “以牙还牙是吧?”许知霖了解徐祎,不能当面还击,就背地唾骂,“你那天有没有在心里骂他们?”
      “当然有。他们是煞笔、神经病、柠檬精!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诅咒他们每天白天赶不上班车,晚上失眠多梦要起夜,尿频尿急尿不尽!”徐祎嗤之以鼻,“一群可恶的糟老头子。”
      “还是温柔了点。”许知霖被逗笑了,“等你有底气的时候,碰见他们,估计你想冲上去扇他们巴掌。”
      “我倒想。”徐祎恨不得掐死他们,“不过算了,不跟他们一般没素质。”
      “当看笑话好了。”许知霖说。
      他起身走到储物柜前翻出几本书,递给徐祎:“有空看看书?或者找喜欢的事情做,让心静下来。”

      徐祎接过书一看,《运动心理学》《心理学与生活》《王阳明心学》……
      是还没翻开第一页,就已经犯困的程度。
      “不喜欢看书……”徐祎挠着额头说,“我晕字。”
      “小懒虫。”许知霖轻声嗔笑,“虽然队里有安排心理老师给我们上课,但我觉得不够,得再自我提升。因为赛场上瞬息万变,不是每种情况老师都讲过。万一遇到他没讲过的情形,你不会处理怎么办?”
      徐祎双手一摊:“凉拌。”
      “你有什么爱好?能让自己内心平静。这样心态会稳很多,真要上场比赛也不至于太慌张。”许知霖说,他习惯通过看书、听音乐调节情绪,减少外界因素的干扰,“睡觉不算。”
      徐祎:“……”
      他最喜欢睡觉。

      许知霖说:“我回家那几天,我爸给我提了一些建议。他说我们平时以训练为主,文化课也不是普通学校里的那种,知识的汲取比较匮乏,闲暇时应该多看书。他认为我除了体操,应该多尝试体操以外的事物,放松身心之余,也能提升自我。我觉得挺有道理,跟你分享一下。”
      徐祎说:“可是训练结束,不是很累吗?还有时间做别的事情吗?”
      “我们练六休一,周日有时间,晚上下课后也是有时间的。把这些零散时间合理安排,能做很多事情。”许知霖说。
      许知霖如此有规划,徐祎猜想他已经有方向了:“你想做什么?”
      “我想买台电子钢琴,有空弹一弹,会不会吵到你?”
      “不会。”徐祎说,“你有时间练吗?”
      “周末有,随便弹弹。”
      “你会弹?”

      许知霖说:“小时候练过钢琴,进国家队后彻底没练,全还给老师了。”
      许昀安和李涵芝给他和许知雯报过各种各样的兴趣班,钢琴、小提琴、美术、书法、舞蹈……结果姐弟俩都对钢琴最感兴趣。
      许知雯坚持下来了,她把弹钢琴作为爱好,没有往特长生方向发展。
      许知霖当时放弃了,许昀安告诉他,以后有机会可以重新自学,何时都不晚。
      徐祎一时半会想不清:“我还没想好喜欢什么,想到再做。”
      他想,或许有空出去走走,就能找到爱好所在。
      “只要你的爱好不是吃饭睡觉打师兄就行。”许知霖开玩笑说,“要积极向上的。”
      “你放心,有你这么大的榜样,我想不积极向上也很难。”徐祎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真的以后都不能说吗?”

      许知霖说:“等你拿了奥运冠军,站在顶峰之时,就能说。”
      “嗯嗯。”徐祎了然地点头。
      “当然,你不能单纯为了不让他们小看你,才去好好训练。你是为自己练,不是为别人练,你朝你的目标奋斗就行。”许知霖再三强调,他担心徐祎跑偏重点,“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做好过程,结果不会太差。”
      “我的好师兄。”徐祎伸手抱住许知霖的腰,“年纪轻轻变成人生导师。”
      “一点个人感想而已。”许知霖轻拍徐祎后背,“经历得越多,感触就越深,你以后总要面对的。”
      “好,说到做到,明天开始行动。”徐祎暗暗下定决心,“要不要先来一个小目标?”
      “小目标的话……”许知霖拍着徐祎,稍微想了想,“明年青奥会?只有一个名额,我都没有参加过呢。”

      “上一届是谁参加的?”徐祎问。
      “元捷,当时符合条件的人选里,他最厉害。”
      徐祎“噢”了一声:“我得比周恒、程昊他们厉害,才有机会。”
      “有没有一种可能……”许知霖闪烁其词,生怕伤害徐祎幼小的心灵。
      “嗯?”
      “不是他们厉害。”许知霖婉转表示。
      徐祎不解:“他们不是比我好吗?”
      “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许知霖道。
      方文不会在徐祎面前说这些,他怕说得越多,徐祎想得越复杂。许知霖则认为,徐祎不比他们差,只是稍有落后。
      许知霖说:“你们现阶段,是比稳定性。假如他们比你好,那为什么全青赛没比好呢?赵之然和陆远航都是00年的,他们是前两名,你是第三名,你不就是01年第一人?”

      徐祎茅塞顿开:“好有道理。”
      “我叫你看书,是为了让你保持心态平和,比赛不紧张。只有不紧张,才能发挥好。”许知霖侃侃而谈,“常见的失误原因,无非是练得不到位,或者心理素质不过关。既然你练得没问题,就剩心态差这个因素。有时体能也有影响,但你不存在这个问题,可以忽略。”
      队里曾进行体能测试,徐祎的体能是00-01年出生的队员里最好的,30米跑、垂直纵跳、深蹲、卧推、引体向上……全部不在话下,经常各项第一,有的项目成绩甚至比成年组队员还好。
      于建平看了都得竖起大拇指。
      徐祎仰头看着许知霖,真诚发问:“你世锦赛的时候不紧张吗?”

      “一点点。”许知霖说,“没什么好紧张的,动作够熟练,心里有底气。”
      “懂了。”徐祎若有所思,“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不不不,倒也不必。”许知霖连忙制止徐祎的极端想法:“适可而止,你又不是铁人。”
      顺着许知霖的思路,徐祎得出结论:“按你的说法,我的弱项得多练,才能提高稳定性。”
      “是的。你呀……最爱摸鱼。”许知霖无情揭短,摸着徐祎的肩膀说:“摸着摸着又一天。”
      徐祎:“……”
      许知霖见他张了张嘴,却不说话,便说:“因为你害怕,我帮你说。”
      徐祎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又丢脸了。
      “别捂了。”许知霖拿开徐祎挡脸的手,“掩耳盗铃。”

      “说好的不笑话我呢?”徐祎鼓着腮帮子指责许知霖,“说话不算话。”
      “完全是两码事。”许知霖刚正不阿,“休想浑水摸鱼。”
      “哼,讨厌。”
      “嗯嗯嗯……”许知霖连连点头,言语中透出失望:“说不过我就讨厌我,翻脸比翻书还快。”
      徐祎最会见风使舵,拉着许知霖的手撒娇,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完全没有!绝对没有!我对你的感情那是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你永远是我最亲最爱的师兄!”
      “啧啧啧,语言艺术大师就是你。”许知霖自愧不如,偏偏他就吃这一套:“好吧,原谅你了。”
      “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了!”徐祎见许知霖消气,顿时眉开眼笑,“师兄你最心胸开阔了。”
      许知霖窃喜:“就你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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