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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真没机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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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卓青云赶过来的时间里,张定感到有些困,墙上的挂钟指向12:00,她为了提神,从柜子里拿出咖啡豆来煮咖啡。
然后倚在台子上,玩开心消消乐。
卓青云的敲门声在这时响起,张定放下手机去给他开门,门一打开,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她无声皱眉,卓青云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到茶几上,解释道:“找代驾耽误了一点时间。”他注意到角落里正在工作的咖啡机,“你晚上喝完这个还怎么睡觉?”
张定打了个哈欠,从橱柜里拿出咖啡杯:“我太困了,提提神。”说完又回头看他,“你要喝吗?”
卓青云笑了:“喝啊,喝完正好都别睡了。”
张定就又拿出一个杯子,连同咖啡壶都装进托盘里,端到茶几上。她这才有机会看看卓青云买的东西,很丰盛,从烧烤,到甜点面包,居然还有饺子汤圆,张定点名要吃的羊肉串,更是买了整整一大包。
她嘴角抽了抽:“你来扶贫的?”
卓青云把那一大袋羊肉串全部放到她面前,拿了一根塞到她手上:“你不是想吃吗,吃吧,让你一次吃个够。”
真是一次吃个够。最后他们辣到,咖啡推到一旁,在一个杯子里抢水喝,茶几上一片狼藉。卓青云在上一个饭局上,光顾着应付他父母时不时给他埋下的地雷,反而是在这个陌生的小公寓里,和张定直接光着脚坐在地板上,大快朵颐,更像是亲人。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张定身上,张定吃饭很安静,眼眸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静谧的阴影。她的脸庞边有一颗痣,很浅的黑色,长在凛冽的脸部轮廓线旁,柔化了一些东西。
他眼见着张定端起一碗馄饨,汤水太满,从碗口溢出来,直直奔着她光裸的脚踝滴下去。
他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脚挪到一旁。
于是汤汁就滴在地板铺的垫子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张定“啊”了一声,随即扭头怒视卓青云。
瞪了一会儿,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低头看,她的脚还被卓青云握在手里,抬高放到他大腿旁边,与他的手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无比敏感,直逼后脑勺。
反应过来,才觉得这个动作暧昧。
“还不松手?!”
张定的右腿扭着,脚被卓青云制住,她尝试了挣脱,但这个姿势太难发力,只能让卓青云自己松手了。
然而卓青云显然没这种打算。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手上加大力度,语气却是一本正经的:“别乱动,汤烫到你了怎么办。”
不提这个还好,一想到这个,张定立刻用力蹬了出去,一脚直接踢到卓青云心口窝,他立刻捂着胸口靠到沙发上:“靠,张定你要杀人啊。”
“这地毯多贵你知道吗!”
“那我回头赔你一个。”
“这是我朋友从土耳其给我买回来的!”
“我给你买个更好看的。”
“卓青云!”
卓青云越过桌上的吃食,拿起她煮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坏笑着再次把手放到她的脚上:“地毯再值钱,也没有你的脚值钱啊。”
张定缓缓闭上眼,岁月带给她的,是每天兢兢业业护肤,带给卓青云的,就是他越来越厚的脸皮。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踢死你?”
张定不喜欢家里有饭的味道,把窗户全部大开着通风,她自己则是跪在地上收拾茶几。
卓青云倒是不见外,整个人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一只脚垂在地上,看着张定从柜子里拿出空气清新剂在屋子里喷,很奇怪的,他觉得无比安心。
张定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卓青云起了逗逗她的心思,摆出一副纨裤子弟的样子,“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深夜被女性叫到家里吃夜宵,哪里有吃完饭就走的道理。”
“行,那你就在沙发上睡吧,我去给你拿床被子来。”
卓青云意外地听话,居然真的就接过被子打算在沙发上睡觉了,张定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3点了,她明天还要上班,想想头都大。
张定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卓青云也跟来,倚在门框上看她。
“林森最近跟你还有联系吗?”
张定嘴里有泡沫,直接点了点头。
“你不会真打算跟他在一起吧?”
张定含糊地说了几个字,卓青云辨认出,是,要你管。
于是他赌气似的,说:“我今天相亲去了哦。”
张定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吐掉口中的泡沫,漱口,把牙刷放好,“刚相亲完就到别的女人家里,哪个小姑娘找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卓青云走近了些,拇指轻放在张定的嘴角,那里,有没有被洗掉的,干涸的白色牙膏印记,“你找我就不算倒霉。”
“卓青云。”张定握住他的手,稍微拉远了些,“你最好适可而止。”
张定很少直接叫他的名字,一旦叫了,则说明她的语气庄重,不是闹着玩的。
卓青云的脸上慢慢出现了一些类似困惑的情绪,他的嗓音,被酒精,被辛辣,被咖啡因浸润了一晚上,像是粗粝的岩石:“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为什么你宁愿去跟一个毛头小子培养感情,就不能是我呢?
张定想要松开他的手,却被卓青云制住,他的手慢慢上移,缠绕住她的纤细手腕。
她叹了一口气,“我研究生毕业,到律所入职的第一天,我的顶头上司给我们这些新来的人训话,说干我们这行,最讲求节约时间成本,在做一件事之前要想好,成功会获得的利益是什么,失败的可能性有多少,值不值得我费这么大功夫去干。”
“比如重新了解一个人很麻烦,但没指望的老熟人对我的消耗更大。”
被定义成“没指望的老熟人”,卓青云脸色冷了一些,手却还是眷恋地拉住她的手腕,那是一只寡淡的手,没有戒指,没有手链,因为瘦,手腕的一侧有一块骨头的凸起,卓青云的拇指指腹,就堪堪停在那里。
他其实也可以说点花言巧语来哄张定的,反正这件事上,谁也不用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可和一个人认识时间久了就这一个弊端,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谎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于是如张定所料,卓青云没有再反驳。
他只是低头,说:“我送你个礼物吧。”
空荡荡的手腕也很美,可他想起他妈总爱在手上戴些珠光宝气的东西,好像整个人都被注入了一丝活气。如果一个人的手腕和心都是空荡荡的,总归是有些心酸。
“相亲怎么样?”
“挺好。”
卓青云自嘲:“跟开家长会似的,特没劲。”
张定没说什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起一块干毛巾,擦干净脸,想要出去却被卓青云挡住。
“我真没机会了?”
她抬手轻拍他的脸:“睡觉吧,晚安。”
那天晚上,张定刚睡下不过两个小时,就被小助理的一个电话叫醒。
小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小姑娘在电话里带着哭腔吞吞吐吐,张定精神不济,捂着头安慰她:“你先别急,把具体情况先跟我说一下。”
“哦,好。就是,我们手头这个案子,现在进行到一半,委托人那边就出事了,晚上的时候提着刀去把他小舅子那一家人砍死了两个,就留一个孩子。”
张定回来之后接过一个民事案件,委托人是一对农村夫妇,他们家一直在种的地名头是小舅子家的,十几年前被这家人买回来,结果现在土地要征收,小舅子一家想到土地明面上还是自己的,立刻请假从城市回来,要土地征收的钱。这家人在城市里待了很多年,人情世故自然要懂得多些,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村长和村委书记,一人塞了个大红包。
效果立竿见影,这下连村里主管这件事的人,都不向着委托人这一家了。
这种案件本来极难打,户头本来就是人家的,私底下买卖土地又是违法行为,现在连政府方面都不向着他们。她本来没打算接这个案子,老板也不支持,这种事就是吃力不讨好,赢了也不会为律所创造多大利益。
促使她接下来的,是一件很小的事。
那一家的女主人带着孩子来找她,也没什么好送的,居然给她拎了一大筐鸡蛋来。
女主人说,孩子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他们那个小地方教育条件也不好,要想考大学,必须要去县里的高中上学,孩子中考是到了那个分数线的,能不能有钱去,就看能不能拿到这次征地款了。
她说,孩子他爸自打发生这事儿之后,没睡过一个好觉,就怕因为自己窝囊,把孩子给耽误了。
她说,张律师,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人,肯定都没办法理解我们吧,觉得我们就是贪小便宜,连几万块钱都要斤斤计较。可是我们这种人家的孩子,要想让生活有点不一样,是要很努力往上跳的,我们作为孩子的父母,无论如何,都要为了他搏一搏的。
那是个暴雨的午后,张定在下班前推开老板的门,说:“我要接下这个案子。”然后像个智障一样,拎着一大筐鸡蛋,站在路边打车。
张定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顿时嗡地一声,这个事情到了现在,还是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这一步。
“那家男主人呢?”
“连夜跑路了,现在警方那边出了悬赏令,估计很快就能找到。”小姑娘在电话那边用力吸了吸鼻涕,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你别急,”张定看了眼时间,她卧室的窗帘拉的不紧,能看到微弱的日光,“现在你马上订两张去他们村子的票,越快越好,你跟我一起去,这件事对律所形象不太好,要立刻压下来解决。”
她缓缓闭眼:“事情虽然发展成这样,我们还是要尽力争取委托人的利益。”
把事情都交代完,张定很快起床,换了一套简单的西装半身裙,她本来打算在卫生间洗漱一下就离开的,想了想,还是去厨房把咖啡加热了一下,从冰箱里拿出牛奶面包,凑合算是卓青云的早饭。
卫生间开了灯,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照到卓青云身上。
他的个子很高,长手长脚的,被子被他蹬到地上,一只胳膊也垂到地上。
张定悄悄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把被子重新盖到他身上,正打算把他的胳膊捞起来时,卓青云就醒了。
他是被惊醒的,猛地一激灵,手下意识用力抓住张定的小臂,神情却是迷茫的。
“怎么了?”
他清醒了一会,手上的力度稍微减小,但并没有松开。
“没事,我工作上出了点问题,现在要出差,你继续睡吧,早饭我给你放桌上了,凑合吃吧。”
卓青云的另一只手插进乱糟糟的黑发里,让张定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是养了一只巨型犬。
“你去哪出差?”
张定说了那个村庄的名字,卓青云蹙眉,能让张定现在就走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他想了想,还好,他这几天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张定瞪大眼睛,“你跟我去算怎么回事?”
卓青云醒了困,就又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我免费给你当助理成吗,还不愿意?”
她正经助理的电话在这时打来,告诉她,最早的车票也在早上八点。
她的电话声音开的大,卓青云离得又近,听到了这话,指了指自己,用嘴型说,我开车。
她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这样跟助理说了,再问卓青云:“你晚上不是喝酒了吗?”
“一点点,现在可以开车。”
他们先去公司接助理,路上张定表情阴郁,卓青云还跟她调笑:“带着我值吧,白捡个助理加车夫。”
“闭嘴,我不想说话。”
……
过了一会儿他又不安分,“你为什么不买个车开,别跟我来买不起那一套啊。”
张定面色难看地斟酌了半天,说:“我小脑不发达,以前去学过开车,科目二考了三次还没过,我就懒得再考了。”
卓青云噗地笑出来,却又突然想起来今天已经是周六了。就像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似的,下一秒,他随手扔在仪表盘上的手机亮了,一条新信息,来自他爸,开头四个大字,青青地址。
“靠,我忘了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