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清明》衡时

2、[修 补]遥指路

　　清明时节，薄雾空濛。
　　祁寒一大早开了酒楼的门，不过时辰未到，并无来客。
　　想必今日也不会有多少人来了。这个时日，人们该是都去祭扫踏青了。
　　三年前他才十四岁，父母早逝，举目无亲。半大不小的他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拿出自己大半积蓄，盘下了这座小楼庭院。
　　自小长在南方，曾随母亲学着酿酒。母亲的酒算是方圆里最好的了，他看着她忙碌在米谷锅坛之间，觉着有意思便学得认真，最终竟得了她十分的手艺。
　　只是那时未尝想过，如今要远走他乡，以酒谋生。

　　城外二十里，黑衣劲装的少年人打马疾驰，身后两个小厮打扮的人正费力地催马跟上。
　　其中一人喊道：“少爷，您慢点儿！伤着了可如何是好啊？”
　　段喻无奈道：“许久不曾回来，你们倒越发地尽责了。当我几岁呢？”
　　“您若是有什么差池，老爷夫人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啊……”另一小厮同样无奈。
　　“得了，阿荣阿华，你俩就别再跟着了，让我自个儿走走还会走丢了不成？”段喻皱了眉一摆手，身影便疾驰进轻薄的雾色里，只留两个小厮，勒马面面相觑。
　　“要不要跟上去啊？”阿华苦着脸问道，他是自小跟着他家少爷的，自段喻进了军营之后就总担心着他吃苦受累。这回段喻好不容易能回来了，即使知道自家少爷不像那些娇生惯养的花花公子，有的是能耐，他也想着要紧紧把少爷看护住了，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少爷的马，我们俩的怎么比得上？两头都是挨骂，与其让马累死，还不如回府去。”阿荣自暴自弃道。他是几年前来的，年纪也比阿华大些，冷静不少。
　　“如此可得慢些走了，几十里地追下来，快不行了。少爷倒是真行啊……”阿华气喘吁吁，扯着阿荣放慢了步子。
　　段喻策马又行了几里路，回头一时望不见人影儿，想是那两人索性不再追，抄了小道一边儿耍去了。
　　他的马终于有些体力不支，他便也慢下来，坐在马上眺望这雾气里迷蒙的春景。
　　四野无人，只在远处有个小黑点儿。他往前，它也在往这边过来，渐渐便看清是个半大孩子，哼着小调儿，坐在一头黄牛背上晃悠。
　　段喻朝他招招手，他便过来了，一点儿不怕生，反倒是笑着问道：“小哥哥，怎么啦？”
　　这两年待在军营里见惯了刀枪剑戟，许久不曾这般悠闲自在，段喻只是一时兴起便唤了他过来，并非是为了什么要紧事。他只微微笑道：“没，就看看你放牛。”
　　“……”小牧童无语，只好自顾自找话题聊了起来。
　　“听口音，小哥哥你也是京城人吧？”
　　“是啊。可是很久没回家，城里兴许又变样了。”段喻骑马在草地上踱着步子，漫不经心地答道。
　　“那是自然啦。京城这么大块地儿，人多又热闹，成天都有新鲜事儿，逛个街都能让人看不过来。等你进城了，可得好好玩玩儿。”小牧童说着说着就有些兴奋了：“我上回和邻居家的小辫儿去逛元宵灯会啦！可好看了！不过这个时节……”大概只有花市那边人多了，铺子里都摆满了黄和白的菊花……他撇撇嘴，觉得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便道：“你喜欢玩儿什么，京城里都有呀。”
　　段喻摇摇头，道：“我赶路回来，跑累了，只想喝酒。”
　　小牧童摸摸脑袋。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若是敢偷喝了家里的酒，肯定得被他爹爹打。
　　“唔，”他想了想，道，“这么说来，京城倒是有家小酒楼很有名。那地儿可小了，七拐八弯的，你找都找不着。我听小辫儿他二叔的儿子说，那儿的酒很好。我找他玩儿时去过几回，不过没喝过酒……哦，那里也有一个小哥哥。”小牧童眨了眨眼睛望着段喻，笑着说：“和你一样好看的小哥哥呢。这我倒是亲眼瞧见过的。”
　　段喻笑了笑：“你知道的倒不少，我有酒喝就行。路怎么走，知道吗？”
　　小牧童便认真地回忆了起来：“我只去过一次，还是在很久之前了。我想想……那酒楼叫什么来着？……对了，我虽不识字儿，但听那二叔说过。像是叫……对，‘何处寻’！从前头南城门进去，一直朝北边走，过了杂货摊子最多的那段，再往西边拐进一条巷子……”
　　听完了默念一遍，段喻谢过小牧童与他道别，转身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