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收藏之待风息浪止》迷失之月

3、待风息浪止3-真实

　　镇守府。

　　空母机动队归港。

　　“喀答！喀答！＂加贺连舰装都还未卸下，便快步地走向镇守府内的某个地方。

　　之所以没有跑起来，只是脑海里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至少不要引起她人注意。

　　“加贺桑不入渠吗？＂小破的电正要进去入渠，却发现伤势比她还重的加贺从她身旁快速走过。

　　“之后再说。＂加贺冷漠地拒绝，现在的她怎么可能有心思去入渠。

　　加贺脑海里已经无暇去思索其他什么的了，她快步走到建造工厂前，用力地拉开了关闭着的金属大门。

　　（工厂，这是我和那个人相遇的地方。）

　　为什么这里严禁入内？本来稍一动脑就能全想明白的。

　　“…………＂加贺忍不住咬住下唇。

　　不同于当时整间工厂内，没有任何的光线，现在有好几具器械表面发出淡淡的萤绿色光芒。

　　加贺走向离大门最近的一个类似培养皿的器械旁，那具容器内躺着一名有着灰色短发，以及一脸男孩子气的容貌……

　　“最上……？＂

　　加贺转头看向另外两具显示运作中的器械。

　　棕色短发的小女孩，以及腰间上一枚形状为罗马数字“III”的徽章……是电。

　　黑色包包头发型，川内型特有的黑色过肘长手套……那珂。

　　全是熟悉的面孔……相同的舰船有两人？……或者更多……？

　　“加贺。＂这时，从加贺身后传出了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

　　那个声音是现任的秘书舰－长门。

　　“这里除了秘书舰以外，严禁入内。＂明明两人相距不过短短的几公尺，但是在加贺听来，长门的声音却彷佛远得有些飘渺，又犹如近在耳侧的低喃。

　　“果然……是这样啊！＂加贺很意外自己现在的冷静。“这个赤城桑是第二艘吧！＂

　　“原来……＂

　　“我的……＂

　　“那个赤城桑……＂

　　“变成了深海栖舰。＂

　　不知道为什么，加贺开始觉得连自己的声音都有一种失焦的恍呼感。

　　“…………提督会向妳解释一切，这边来。＂长门不管是表情、语调、肢体都没有透露任何情绪。

　　※ ※ ※

　　镇守府，提督指挥室内。

　　当加贺进入提督指挥室时，长门默默地走到办公室的一角，双臂交握在胸前，垂下头，像是在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样。

　　然后，加贺看到了赤城桑，啊，不，应该是说另一个赤城已经站在办公桌前。

　　而提督则是背对着她们，貌似看向窗外的大海。

　　整间办公室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宁静。

　　良久，提督才慢慢地开口，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样。

　　“你们也知道，舰娘是经由人手制造出来的存在。＂

　　“召唤出过去舰船的灵魂，容纳在依照该船的历史而设计的□□当中，也就是拥有舰船灵魂与人类外表的兵器。＂

　　“……这些我知道＂加贺打断道，“正因为我们拥有实际存在过的舰船灵魂，所以我还以为我们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回应加贺，提督低了低头，让目光隐藏在帽檐下的阴影，继续自己刚才的话尾。

　　“……随后，我们便着手研究灵魂的复制，更像是新建寺庙时的「分灵」吧？＂

　　“以保证灵魂的性质为前提进行分割，而这项技术的成功，为舰娘的大量生产铺平了道路。＂

　　“所以才诞生了我……＂赤城右手抚上自己胸口，开口道。“第二艘赤城。＂赤城加注了重音。

　　加贺漠然地看向『第二艘赤城』。

　　“严格地说，是「这支舰队的第二艘」，在别的提督麾下，别的镇守府中，还有数不清的妳，有数不清的加贺。＂提督缓缓地走到办公桌的一侧。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尖锐而飙高的嗓音，已经几乎让人听不出竟然是由以往那名冷静淡然的蓝衣空母舰娘所发出来的。

　　“因为我们不得不战斗下去，为此必须要保有数量众多的舰娘。＂提督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就像是在背诵什么。

　　“……为什么非得由我们来做这种事？＂加贺用力咬牙，“赤城桑又是为了甚么而战斗？战斗到最后沉没？为什么变成空母WO级出现在我们面前？深海栖舰到底是甚么东西？＂这些疑问，已经几乎要逼疯加贺。

　　“加贺。＂长门双眼微微半阖，语气透着一丝隐忍和痛苦。

　　“深海栖舰……和妳们一样有着过去的舰船灵魂，可她们是只凝结着留恋的灵魂。＂提督深深吸了口气后，选择性地回道。

　　“留恋……？＂加贺回忆起那名空母WO级的身影，或者，根本不用回忆，那名空母WO级的身影、面容直到现在依然狠狠刻划在脑海中，甚至不需闭眼，也能清晰地描绘出对方。

　　“留恋……怨念……也可以说是残留的思念吧？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赋予她们□□的不明系统，她们获得了身体，便开始向人类进攻。＂提督告知了作为一名「提督」的话，没有人不知道的情报，但是，也只让「提督」知道的情报。

　　“一开始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可说破了，也无非是以二战时期的老船为模板的敌人，凭现代的科技和军力消灭她们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无论被消灭多少次，她们都会卷土重来。＂

　　“因为深海栖舰本来就是留恋，无论怎么蹂躏她们，只会使这留恋越演越烈，而这个系统又会无限地给她们提供□□。＂

　　“难道说这场战争，结束不了吗？＂赤城开口提出了关键点。

　　“不知道……然而，我们必须做的，不是打倒她们，而是满足她们，为了满足只为战斗而生的舰船，我们才制造了「舰娘」这种存在。＂或许是不想看到此时加贺和赤城的眼神，提督再次背向了两人。

　　“拥有相同根源的灵魂，装备同等规模的武装给完全对等的敌人，无休止地提供以死相拼的战斗，心中祈祷着也许终有一天能够让她们长眠不醒……＂提督的语调就像是念着哀悼词，吟诵着给予「舰娘」的挽歌。

　　加贺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轻率地沉掉赤城……真的很对不起。＂

　　最后，提督回到办公桌前，向加贺低下头，将所有责任扛了下来。

　　“根据过往的报告，沉没的舰娘灵魂获得深海栖舰的身体是非常罕见的，通常深海栖舰的灵魂是由很多舰船的留恋混合在一起的。＂长门这时插口道。

　　“也许那艘赤城的留恋，强到足以保留沉没之前舰娘的样貌吧？＂提督明白自己秘书舰的意思，接着说道。

　　“赤城，也要向妳说声抱歉，骗妳说妳丧失了记忆……＂提督突然开口。

　　“哪里……刚才……＂赤城顿了一顿，重新吸了口气，“得知自己并没有过去……的确有些受打击，但是我应尽的职责并没有改变。＂

　　“没关系，我会战斗下去＂赤城仰起头，端肃面容，沉稳地说道。

　　阳光透过窗户，直直打在赤城身上，彷佛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了金芒，是那么地充满威严、完美…………就像是加贺记忆里的形象一样。

　　加贺瞪大了双眼，脑海中的两个身影竟渐渐开始有些重合。

　　※ ※ ※

　　离开提督办公室后，长门示意加贺快步地跟上，两人来到战列舰所属的宿舍走道。

　　令加贺有些意外的，以往这个时候应该有不少舰娘在的走道，竟然只有一名正靠着窗外的舰娘，那是长门的姐妹舰－陆奥，也是同样见证「加贺的赤城」沉没的另一名当事人。

　　陆奥很明白长门会带加贺过来的用意，不然也不会在知道长门去工厂找加贺后，就一直在这等着。

　　三个人保持了很长的一段沉默，才由长门率先开头。

　　“完美的舰娘。＂长门以有些感叹的语调说道，“这五个字便可以盖括我对赤城的全部印象。＂长门似乎还在回忆些甚么的样子。

　　“赤城这艘船的设计，本来就是这样的吧？包括现在的她。＂陆奥补充道。

　　“……陆奥妳已经都知道了吗？可妳担当秘书舰的经验……＂加贺听到陆奥的话，马上就从中察觉出异样。

　　“没当过，咱们这里的秘书只有赤城和长门姐嘛。＂陆奥竖起左手食指抵在唇前，“都是长门姐告诉我的，可别跟提督说哦！＂

　　“事实的真相让我一个人来背负……实在太沉重了。＂长门的视线此时有些飘远。

　　“……赤城桑她从来没找我谈过这些。＂加贺很不甘心，非常地不甘心，难道是自己不够资格吗？因为不是姐妹舰吗？

　　“赤城她是太要强了。＂彷佛看出加贺心中所想，长门开口解释。

　　“……工厂里的那些孩子如何处理？＂加贺转移了话题。

　　“让他们离开这里去别处谋生吧。＂长门从善如流，毫不介意改变原来对话的主旨。

　　“……再建造甚么的，不再建不好吗？＂这种随口的话语，根本不像是加贺会说的内容，或许她现在也只是想再扯些别的甚么。

　　“凭现在的技术没办法选择造出的舰娘，为了获得新的战斗力，不得不去重复这个过程……而提督他极力地想把我们当人类来看待，所以把存在相同舰船的事一直瞒着我们……＂长门低下头不想看加贺的表情，同时也在为提督洗白。

　　“那为什么还要造第二艘赤城？＂加贺听到长门的话，反正心中有股情绪涌现，忍不住质问道。

　　如果不曾以为赤城桑回来后，再得知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就是那样赤城桑沉没了，就算再看到了变为深海的赤城桑……

　　“……这个嘛…………这是赤城她自己所希望的。＂长门没有在意加贺的口气，反正开口说出让加贺震惊的话语。

　　“咦！＂果不其然，加贺的表情瞬间僵硬，目光透着满满的疑惑。

　　“她说过……万一自己遇到什么不测……＂长门像是在回想起某个记忆里的片段内容。

　　“怎么会？简直就像明知自己会沉掉一样……＂加贺不解地反问。

　　“我觉得虽然没到这个份上……＂长门反驳道，可是语气却不如以往那般强势。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赤城好像有些蹊跷啊？＂陆奥接过话，若有所思状，“好像很焦急……打起仗来也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

　　“毕竟我们是为战斗而生的，而赤城她对此又格外忠诚，在我看来这倒是理所当然的结果……＂长门语毕，协同陆奥一起离开，留下加贺一人在原处。

　　长门该对加贺说的，已经都说明白了，剩下所差的，是当事人自己的思考。

　　“……＂加贺若有所思。

　　能让赤城桑变成深海栖舰程度的留恋──

　　“要说赤城对谁还留有思念的话……＂陆奥突然转身看向加贺，“会不会就是妳呢？＂

　　听到陆奥的疑问，加贺侧过身，阴影漫没了她脸上的神情。

　　“如果是的话，再好不过，但是恐怕并非如此。＂

　　因为那个人实在太完美无瑕了。

　　印象中，她的「赤城桑」一直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地完美，恬静温和的言谈，行事稳重谨慎却不会固执己见，举手投足无一不蕴含着雅致的韵味，即便是她身处在作为舰娘最狼狈的时刻－大破，依然保持着能做为大和抚子的风骨。

　　……那么……究竟是甚么时候开始？

　　…………萌生了希望「她」成为她的「她」的念头？

　　……

　　那是在她的「赤城桑」沉没之前好几个月的事。

　　“加贺！＂

　　她的「赤城桑」永远都是那么地举止从容。

　　除了一种情况之外。

　　“怎么又伤成这样……＂赤城抱怨的姿态和口吻，也只有在「加贺」受伤后才能看到，不过，那更是限定在「赤城」跟「加贺」两人独处的时候。

　　曾经，加贺对这个自己所猜测到的事情，感到喜悦。

　　“没什么大不了的。＂加贺不太说得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态到底是甚么？不过，最重要的，应该还是希望那个人能多看自己一眼吧？

　　“当然有！我很高兴妳是为了保护我，可是妳该先想想妳自己啊！＂赤城嘱咐道。

　　“妳是旗舰嘛！护着妳只是依照战术而已。＂加贺不断偷瞄着赤城，逞强道。

　　“都已经中破了啊！还要保护别人，这叫哪门子战术！＂赤城凑近加贺，口气里有有一丝埋怨。

　　“呜！＂面对直直逼近的某人，几乎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下意识地微微颤抖，加贺反射性挪了挪脚步，最后还是背抵着墙面，发出了像是小猫呜咽般的低鸣。

　　“真是……我知道妳是为我着想。＂赤城望着加贺，伸出双手缓缓地捧着蓝衣舰娘的脸庞，然后慢慢用额头与对方相触。

　　“加贺，我呀，最喜欢妳了。＂赤城闭上双眼，表情意外地庄严。

　　“赤……城……桑……＂霎地，一抹红晕袭染在平日往往面无表情的加贺双颊，她颤抖地双手，一点看不出以往持弓时的稳定。

　　加贺试图举起双臂回抱那位她所憧憬的红衣舰娘，但是这短短不到一公尺的距离，她却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跨出去。

　　就是这么一根稻草的重量，令后来的加贺承受到千百万倍以上的苦楚。

　　她害怕一但跨出去，两人之间的某种的东西就会改变，如果真是那样，她宁愿保持现状。

　　毕竟……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只要有妳在我身边，我便能战斗下去。＂赤城的神情举止，就像是巫女正在神社里向诸神进行祝祷般肃穆。

　　“所以，请不要离开我，为了能让我正直地活着，与我并肩作战。＂赤城松开手了，退回刚才的位置。

　　“拜托了。＂赤城微微侧着头，温和地笑道，就跟她以往的形象一样。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加贺总感觉对方的目光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意味。

　　……是拜托加贺？

　　………还是拜托了，加贺？

　　※ ※ ※

　　镇守府，港口，加贺站在堤防边，似乎正在远眺着夕阳，而另一端的海平面上黑夜已经让彼侧的海洋染上深幽的晦蓝色。

　　“加贺！＂赤城走到了蓝衣舰娘附近，顺手将被海风吹起的发丝捎到耳后，“原来在这里啊！＂

　　加贺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对不起啊，加贺，那个……我并不是和妳一起战斗过的赤城，一定让妳很失望吧？不过我有一事相求。＂赤城与加贺对视着，口吻非常地真挚。

　　加贺仅仅是平淡地回望着赤城，但是，隐忍的目光深处却有着一股茂盛的虚火。

　　那个眼神，那双眼睛，那双映出我的身影，却绝对不会染上我的颜色的眼睛……

　　“留在我身边，好吗？这样，我便能一如既往地战斗下去……＂赤城试图继续向加贺靠近，不管是言谈，还是其他…………

　　“别说了！＂加贺突然大吼道。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妳为什么有着和她一样的目光？＂

　　……为什么妳们两个的形象重合得越来越多？

　　“为什么用和她一样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要让我快要不能清晰地回忆出我的「赤城桑」？

　　“已经够了！＂

　　加贺表情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不，或者，应该说是早已哭了出来，只是，所有有泪水通通流入蓝衣舰娘的心里，让她的心沉浸在苦楚、酸涩、冰冷的泪海之中。

　　加贺从赤城身旁跑开，因为，她并不想让自己现在的表情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特别是「第二艘赤城」。

　　只不过，隐约间，似乎有甚么晶莹的反光，一点一点散落在地上，也是浪花所激起的飞溅海水吧？

　　“我的赤城桑……不是妳！＂而加贺失控般的大声嘶吼声，从赤城身后传来。

　　“加贺……＂赤城下意识地回首，却只能看着加贺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整个人一步步迈入阳光所无法覆盖到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