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顾倾城

1、招亲

　　金秋十月，午后阳光照在洛阳的街道上，就像铺上一层黄金一般闪闪生光。
　　
　　“李禄记”绸缎店的宋掌柜站在店前，掐着指头在数：“一五得五，二五一十……哇呀，这一队可是整整二十箱呢。”
　　他从午时开始就在留意街上的车马了，一队队的都是高头大马，马后的大板车上都是黑黝黝的大箱子，用黄铜做了锁，还用粗牛筋捆了好几道，看上去里面都是贵重的东西。赶车的大汉们也都衣着光鲜，气概非凡，看上去都不像赶车的，偏偏却都是在赶着大车走。跟着箱子的还有车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也是一辆比一辆豪华。就说刚刚过去的一队吧，那押后的马车帘子滚了金边，车厢是上好的檀木做的，木轮子上还镶着银钉。
　　
　　宋掌柜看得眼睛都直了，虽说洛阳王金老爷子富甲一方，但在同一天内在洛阳的大街上看见这么多豪华的东西还是比较少见的。他不禁走近几步，想看得仔细一点。却见那赶车的七尺大汉呼哨一声，手中马鞭“啪“的挥在前面的马股上，一双厉电般的眼睛就向他盯来。
　　宋掌柜只觉心胆一寒，退了两步，却一撞撞在旁边一个卖梨少年的担子上，几乎打翻了人家的担子，踉跄站定，身上的衣服却“嘶”的一声给箩筐撕破了一角。
　　那赶车大汉看见他如此狼狈，不禁哈哈大笑，也不再瞧他一眼，赶着马车，去了。
　　
　　宋掌柜又气又恼，就把气发在那卖梨少年的身上，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担子就说：“你这担子是怎样放的，陪我的新衣服来。我这衣服才刚上身，还没有下水，这便给你的破担子给撕破了，快快赔来。”
　　那少年只是赔笑：“今天生意还没有多少，要赔也赔不起……”
　　
　　宋掌柜道：“赔不起就留下担子来，你在我店铺门前摆摊可有得到我们同意么……这衣服是上好的货色，今天你不留下一两银子来就别想走。”
　　少年苦着脸：“宋大爷，你就是卖了我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宋掌柜冷哼一声：“那就卖了你……”
　　
　　忽然旁边有人“嗤”一声笑。
　　宋掌柜转头一看，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一旁，很年轻，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一身半旧的白色长衫，服装整洁，却不考究，人长得也不算英俊，但眼神沉着含蓄，五官清秀端正，很有几分书卷气，此时正看着他们争执，嘴角微微含笑，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宋掌柜看他不像有派头的人，不禁道：“我跟这小子理论，你笑什么？”
　　年轻人笑道：“你这身新衣服是家里做的吧，这料子看上去光滑，但不够细致，只能算中等的棉布，染的也不算好，你说还没有下水，这是对的，因为只怕一下水就会褪去一层色了。”
　　宋掌柜一怔：“你说什么话……这料子虽不算上乘，但怎么会褪色……这手工还是我们洛阳有名的‘神针’十娘做的。”
　　
　　年轻人含笑道：“这衣服会不会褪色，你一下水便知，至于这手工嘛……”他笑了笑：“若是说这是你们洛阳第一巧手‘神针’十娘做的，那你们这里的衣裳做工可真叫人失望了。”他用手捏了一捏，宋掌柜不禁让了一让。
　　
　　年轻人笑道：“你衣襟的针脚还算整齐，但你肩胛之处可感觉得紧吗，你这手能高举上顶吗？这样的手工，呵呵，衣不称身乃是做衣第一大忌。这件衣裳，料子不算好，手工更差，一无是处，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替换衣服，我说……”他微微一笑，竖起四个指头：“最多只值四钱银子，只怕，四钱还是多了……老板，我说的可是？”
　　
　　宋掌柜脸色大变，道：“不是……”叹了口气，终于道：“好厉害的眼光，今日是遇到我这行的行家了……不错，是四钱银子，我还要了个折扣。”
　　卖梨少年大喜道：“是四钱银子？这位少爷，真谢谢你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不客气。”转身欲行。
　　
　　宋掌柜忽道：“这位小哥，你要到哪里去？”他见这年轻人目光如炬，正是这一行的人才，起了拉拢之念。
　　他身后却有人冷冷道：“他要到洛阳金家去。”
　　宋掌柜一惊回头，看见身后一个黑衣短打装扮的汉子，身材魁梧，脸色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表情，正是洛阳王金长翎麾下五大高手之“豹胆”韩松。
　　只见韩松走到那年轻人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韩松迎接来迟，请公子恕罪。”
　　年轻人笑了笑：“洛阳王太客气了。”还了一礼，便随韩松去了。
　　
　　宋掌柜看得眼睛发直，这洛阳王不但富甲一方，若论势力之大，江湖中却只怕还没有人及得上他。
　　洛阳王金长翎在江湖上人称金老爷子，他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他的儿子大多是各大门派的成名弟子，更有两位已做到了一派掌门人，没有投身各大门派的儿子，有投身朝廷，官居极品的，更有一位军伍出身，至今已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金老爷子更因子得贵，被朝廷封号为洛阳王。
　　他三个女儿，有两个嫁给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武林世家，门当户对，强强联手，正是黑白两道都没有人敢动。
　　金老爷子的手下别说在洛阳，就算放眼天下，也是不必跟谁卖账的。
　　
　　但今日，金老爷子最受宠爱的五大高手之一的“豹胆”竟对一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如此恭敬，宋掌柜不但想都想不到，便是看见了也不敢相信，不禁只是喃喃道：“奇怪，奇怪，这年轻人啥来头？”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道：“这洛阳王当年便是五十大寿请尽天下宾客也没有今天这样的排场啊，何况，今年是五十二……真奇怪，这些来的人可是比前年来的人更阔气更排场……”
　　
　　忽听一个人道：“因为今天洛阳王不但要摆寿酒，还要嫁女儿啊。”
　　宋掌柜又给人吓了一跳，却看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少年站在他身后，这少年剑眉星目，俊气逼人，身上一袭青衣样式也不见如何特别，但穿在他身上却无比悦目，想必是一流的料子加上一流的裁剪。
　　
　　宋掌柜不禁问：“洛阳王要嫁小女儿吗？这么大的事，怎么我们洛阳的老百姓反倒不知道？”
　　青衫少年道：“因为洛阳王的英雄贴只发给江湖中有名的世家子弟啊，洛阳王这次立意把小女儿嫁给江湖中最有名的世家子弟呢。”
　　宋掌柜不禁打量他一下，问道：“阁下也是去求亲的吗？”
　　青衫少年笑了笑：“正是。”
　　宋掌柜狐疑地望了望他手里一个小小的包袱，眼光就似打了个问号。
　　
　　青衫少年却似看穿了他的心事，笑道：“你别小看我的包袱，这可比刚才经过的车马上载的全部东西加起来都要贵重，只要有识货的人……”
　　宋掌柜听他这么一说，眼神一亮：“识货的人？”
　　青衫少年笑了笑：“是啊……就是刚才那个人，他来了，我就不用担心了。”他目光带着笑意，望住远处，便似自语般道：“有了‘天下第一神眼’来了，还怕没有识货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