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予我话平生》游人如织

9、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姐，你昨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晚？排骨还有鸡翅，全被我吃了，你说过不能浪费粮食的。”苏屿得意却装作羞涩无辜的样子。
　　“刷了牙再跟我说话。”苏宜关火后将煎好的鸡蛋盛出，走出厨房，苏屿继续尾随。
　　“是那个医生送你回来的？你们昨天一整天都在一起吗？”
　　“还有你赵时清姐姐。”
　　“时清姐这难得早起，原来是去当电灯泡，差评。”苏屿撇嘴。
　　“时清知道你这样说她，肯定会把你以前挥之不去的光荣事迹重新温习一遍。”
　　“我去刷牙。”苏屿急忙灰头丧气地逃离现场。
　　苏宜无奈地笑，自己的弟弟，和时清真的可以称得上欢喜冤家。
　　苏屿六年级的时候，尤其喜爱《西游记》，无论电视还是书本都不会错过。
　　有次无意中在一间小店里看到一个可爱的酷似银角大王的武器的小葫芦，便缠着苏宜去买，得到之后便爱不释手。
　　后来，课堂上拿出来把玩，不小心(也可能是天生的运气不好）被一直以辣手摧花闻名的老师当场逮到，问他在干什么。
　　苏屿心想：你瞎啊！
　　但是碍于他的淫威，不敢公然顶撞。可是犹豫半天，不知道从哪来的灵感和勇气，举着葫芦对他大喊一声：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后来苏爸爸苏妈妈很久都不好意思去学校，这件事便成为了时清津津乐道的话题，也是苏屿想努力却没什么用抹掉的人生污点。
　　“爸，妈，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苏宜在心中遣词造句。
　　苏父苏母吃着早餐，女儿起一大早做的，很温馨的氛围，“怎么了？”苏父抬头看向苏宜问到。
　　“我”还没有说出口门铃却响起了，“我去开门。”苏宜起身去开门。
　　知道他大概真的会来，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早。
　　看到倚靠在门边的人，苏宜彻底没了平日的镇定。
　　“方便吗？让我进去？”声音低哑，透着蛊惑。
　　“爸，妈，给你们介绍一下，顾修黎。”她带着他走到父母面前接受审核。
　　“伯父伯母，你们好。”他微微颔首。
　　“小顾，快坐，我去给你泡茶，你和小宜慢慢聊。”说罢轻轻将她向他跟前推了一把。
　　“谢谢伯母。”
　　苏父却不语。
　　“你们认识多久？”短暂的沉默后苏父终于出声。
　　顾修黎敛起了笑，却依旧淡然地回答：“伯父，我知道这样很登门拜访有些唐突，也的确十分不妥，但我有非不得已的理由，请您见谅。”
　　“非不得已？”苏父放下手中端着的茶杯，语气重了几分，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结结实实的问题。
　　话音刚落，苏宜的心开始揪起来。
　　“伯父，苏宜对于我，不只是现在喜欢的人，还是将来要共度一生的人。”他神情专注而严肃。
　　“我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们宠她爱她，不忍她吃苦受累，不愿她颠沛流离。”苏父知晓他是个聪明人，语气寡淡了几分。
　　他很认真地点头，却让苏宜错认为话里有的是理所当然的意味。
　　“你认真的？”苏宜拉他到一边小心问到。
　　“不然呢？”
　　他的眼神深邃得如摄人心魄的漩涡，挡住了她面前所有的亮光，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了一般。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却在即将亲吻到的时候忽然停下。
　　“姐，注意影响，我都要被你带坏了。”苏屿抱着胸靠在门口。
　　苏宜脸红着转头，背对着苏屿，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心，力度却不大。
　　苏屿识趣地离开。
　　“这些情况，来之前已经预估了，嗯，比预想的好很多。”他的声音清凉却有着安定心神的作用。
　　苏宜抿了抿唇，眉头紧蹙，“可是我爸好像不是很喜欢你。”
　　他小心地把她揽进怀里，动作轻柔，“没关系，可以理解，毕竟我要拐走的，是他宠了半辈子的女孩。”
　　饭后，苏宜刷碗，苏母和他聊着家常，或许是母亲比较喜欢颜值高的人，所以话题特别的多，只是不管对话多么无聊，他都能静心倾听，耐心作答，修养非常好。
　　沉稳平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知道他在靠近。
　　她转过身，看着他挽起衬衫的袖子渐渐走进，低头帮她洗碗。
　　苏宜嫣然一笑，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多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这样的夜晚一起洗碗，真的，做梦都想。”
　　说完她脚跟慢慢接近地面，却不小心往前踉跄了一下，没出口的惊呼，被他的嘴唇封印。
　　他吻得很小心，像对待易碎的宝物。
　　独自害羞许久之后，她突然抬头，叫他的名字，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侧脸，眉宇间尽显柔情，他挑眉，等待着下文。
　　“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你说。”他满脸宠溺。
　　“很久很久的以后，我们没有争吵，没有猜疑，没有厌倦与无奈，有的只是感动和无限的爱，好不好？”锅里烧着热水，雾汽腾起，她眼波流转，眼眶湿润。
　　他很久才点头，苏宜松了口气，两个人靠的近，苏宜搂住他的脖子，“谢谢你，顾先生。”
　　他没有回应，只是收紧了环住她腰间的手，紧得她有些发慌。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反常。
　　“回去后我想先带你去见我家人，选个好日子可以先把婚订了。”
　　第一次，除了心动，心中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过的焦灼情绪，想天长地久的念头猝不及防地出现，敲打着他的理智。
　　“我顾及不了除你之外的任何人了，苏宜。”他哑着声音，微微闭上眼睛。
　　“你这是，在求婚吗？”苏宜有一刹那的无力，以为是在梦里，可又那么真实。
　　“是不是太仓促？或者你会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轻率，但是我确实有认真考虑一段时间。”
　　苏宜没有回应，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等他把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没有早些遇见你，那样的话，我人生的前二十七年，不会单调得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苏宜的心突兀地开始疼起来，忍住要倾泄下来的眼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口，“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他望着她，良久，笑起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吗？”
　　顾修黎颔首，示意苏宜继续说下去。
　　“只是一眼，便以足以窥探，顾先生令人心折的风华与气韵。”
　　“所以你是在表达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吗？”顾修黎宠溺又无奈地将苏宜眼角的泪拭去。
　　她很认真地点头，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我不知道你对我什么印象，但是我想，至少你是不讨厌我的，我可以把不讨厌慢慢地积攒起来，总会有一天会变成喜欢。”
　　“即使不是爱？”
　　“对。”
　　“不用有一天，已经是刻入心骨的深爱了。”他轻吻着她的额头。

　　转眼就到了归期，又要和父母道别，再次北上，和之前孤身北上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只身一人。
　　“明天早上的机票，我和你们一起回去。”送她到楼下，快要告别时他说。
　　“可是你的车呢？我们可以的，你不用担心。”苏宜连忙摆手。
　　“车是朋友的，你不和我一起，我只能自己回去。”他笑得无辜。
　　“所以你不是担心我？”她征询地问。
　　“也可以这么说。”
　　第二天早晨醒来，苏宜习惯性地拉开窗帘，他如约而至，似是等待已久，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他的朋友，也就是他所谓的车主。
　　简单地问候，苏宜大概了解，他们是表兄关系。
　　时清和苏宜行李不多，只是简易轻巧的两个小箱子，顾修黎将东西放入后备箱后扣住了箱门，然后走回打开车门，苏宜赵时清坐在后面，而他则坐到了副驾驶座。
　　“苏小姐，赵小姐，你们都是本地人？”周怀远好奇地问。
　　“对呀，我们都是苏州的，你呢？”时清回答。
　　“我家在苏州，以前竟然没有见到过你们，真是遗憾。”周怀远玩笑着活跃气氛，“你们和表哥是同事吗？不过看样子不像是医生。”
　　“表哥？”苏宜讶异，不过想想之前，似乎也有迹可寻。
　　“是啊，这是我表哥，怎么？表哥没有介绍？”周怀远转过头，“表哥，你这怎么也不跟嫂子介绍介绍我，都是一家人。”
　　话音刚落，时清便瞪大双眼看着苏宜，苏宜随即反应过来，却也只是尴尬地笑笑，假装看向窗外。
　　余光中的他，嘴角微扬，眼中带笑。
　　“我表弟，周怀远。”
　　到机场后礼貌地道别，对于他的家人，还是要留下好的印象的。
　　“头等舱只有一个位置，其他的两个商务舱。”在候机室时他向她们说到。
　　“我们坐在商务舱就可以了，没关系的。”苏宜回应，时清却握住她的手。
　　“顾学长，不如我坐在头等舱吧，呵呵，我还没坐过头等舱呢，想体验一下。”说罢朝苏宜眨眼。
　　“可以，你自己小心。”他没有拒绝，反而正合心意。时清这个人，很聪明，顾修黎想。
　　“飞往北京的飞机将要起飞，请旅客抓紧时间登机。”广播中甜美的声音响起。
　　飞机上，苏宜看着顾修黎，想着一些事情。
　　“有什么想问的？”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接受她直接的目光。
　　“是有事情想问，周怀远，是你表弟，他是苏州人？”
　　“不是，我外婆外公是苏州人，他从小在苏州长大。”他为她解答。
　　“所以你以前也经常来苏州？”她隐约觉得自己的某些直觉是准确的，并且一直在提醒自己，可却又很模糊。
　　“不算经常，偶尔。”他端起水杯，微酌。
　　她望着他，眼里有笑意逐渐散开。
　　顾修黎，我说过，我们今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或者是前世，有相识的缘分。
　　空调温度似乎有些低，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易寒的体质，苏宜抱着胳膊想着，也不知道时清会不会冷。
　　忽然觉得很暖，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却仍然会心狂乱跳动的他的容颜，“这样你会不会冷？要不然添一床毯子？”她攥着身上衣服的一角，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快到了，你再睡会。”他的声音刻意压低，深夜的缘故，带着一丝沙哑。
　　她往他旁边靠了靠，把衣服分给他一半，“这样就不会冷了。”她笑起来，在寂静的午夜，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沉默地望着她，苏宜觉得，有时候语言在情感的表达上面，作用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原来这句诗，是这样的意思。
　　天微亮时飞机便抵达北京，“我们打车吗？”在机场出口，苏宜问他。
　　“不用，莫柯会来接我们。我出去看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
　　“啊？谁？谁来接我们？”本来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时清在听到莫柯名字时立马清醒了过来。
　　“是莫学长，时清，你没有睡着。”所以不是在做梦，他真的要来。
　　“苏宜，快看看我妆花了没，眼睛肿不肿？”时清乱了阵脚。
　　“很漂亮。”
　　“真的？”
　　“真的。”苏宜无奈却又心疼地看着时清说出实话。
　　“可我还是紧张。”时清四处观望，寻找他的身影。
　　“不要害怕，时清。是你告诉我的，如果真的喜欢，就不要犹豫了。”
　　“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我知道，时清。”
　　机场门外，“你和苏宜，是在一起吗？”莫柯看着自己的好友，不确定地问。
　　“是。”
　　莫柯转身，沉默了一会儿，“她是个好女孩，好好待她，不然的话，一定会有人把她从你身边抢走。”
　　“随时恭候。”顾修黎表情清冷，却不多说。
　　“修黎，你是认真的吗？苏宜，对待感情十分慎重。”
　　“我不会放弃。”他坚定地说。
　　“除非，她不爱我。”
　　顾修黎返回机场，她还在原地等着，“莫柯在外面，我让他送你们回去。”
　　“那你呢？我们不一起回去吗？”
　　“我临时有事，需要赶回医院，你回去好好休息。”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地看着她。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我给你电话。”她比起打电话的手势。
　　“嗯。”他亲吻她的额头，轻柔小心。
　　回去的路上，苏宜并没有和莫柯过多的交谈，只是礼貌地问候，有时直觉太准确，也未必是好事。
　　回去后简单地洗漱换衣后便回到杂志社里交稿，然后进行一系列的文字后续工作。
　　忙完工作后想起了早上的约定，苏宜起身离开办公桌，走出公司门口，却不是急着打电话给他。
　　“他忙到现在一定没有吃饭。”苏宜返回家中，简单地炒了菜，煮了汤，小心地盛好打包，出门打车去医院。
　　“请问你找谁？”值班的女护士热心地问她。
　　这么漂亮的女生，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有荣幸让她来送饭，年轻的小护士们在一边议论。
　　“你好，我找顾修黎。”苏宜对她们微笑。
　　“顾医生啊，他在，我联系一下他，稍等。”
　　苏宜坐在楼下等待着，五分钟左右，便看到他翩翩而至，不同于平日休闲舒适的形象，白大褂，胸牌，很严谨，却不严肃。
　　“那个我想你可能忙到现在没有吃饭，就顺路给你送来。”苏宜简单地解释。
　　“嗯，正巧，我很饿。”他不在意周围投来的各种打量的目光和心碎的声音，牵起她的手，带她进入他的办公室。
　　他吃着她做的饭，她静静地看着，忽然很心疼，经常熬夜工作，他肯定经常不能准时吃饭。
　　“以后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可能我的厨艺不是很好，你不要嫌弃。”她不是很自信地说到，虽然厨艺是她一向擅长的事情。
　　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笑意蔓延，“我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
　　小时候，满怀欣喜地看着天边划落的流星，却总是来不及许愿，一再地错过，长大了，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以为是自己来的太迟，没想到上天却给了她这样的恩惠。
　　多幸运，这次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