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予我话平生》游人如织

10、人面不知何处 绿波依旧东流

　　短暂的温情午餐时光后，苏宜便赶回了公司，离开了两周，还有很多工作要接手。
　　“苏宜。”时清神秘兮兮地走入苏宜的办公区域。
　　“怎么了？”苏宜放下手中的稿件，抬头问到。
　　“你中午是不是去医院了？找他？什么事啊？”时清一脸坏笑。
　　“能有什么事，当然是严肃严重的事情。”苏宜故意这样回答。
　　“让我猜猜，难道是你有了？”时清瞪大了双眼，大声地问到。
　　周围人投来或难以置信或兴趣盎然的目光。
　　苏宜无语，拉了拉时清，　“瞎说什么呢，只是给他送饭而已，他从早上就一直在工作。”
　　“哦，我就说嘛，你们只是刚刚交往，按你的性格，不应该进展这么快的。”
　　“以后不准胡说，不然我就……”苏宜故作威胁。
　　“你就怎么样？”时清挑衅地等着她的回答。
　　“你的衣服，就自己洗吧。嗯，就这样。”苏宜转身，继续整理稿件。
　　“不要啊，苏宜。”时清伸出四指，“我发四，以后绝对拥护你和顾学长，不管你做什么，怎么撒狗粮，我都只鼓掌不反抗，”
　　苏宜笑，“好啦，跟你开玩笑的。”
　　“就是嘛，你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嘻嘻。”时清讨好地摇着苏宜的胳膊。
　　“嗡”手机在震动，“有短信，我看一下。”苏宜打开手机，显示的是一条未读短信，却是莫柯的。
　　“怎么了？谁的短信啊？”时清探头。“是不是你们家顾学长慰问家属的呀？”路过的人惊讶地看着苏宜，竟然有人可以达得到苏宜的择偶标准，虽说从没听她提起她的标准，但也大致可以猜的出有多高。
　　“好了你，快点回去工作，不然欧组长要来了。”苏宜收起手机。
　　欧琳，杂志社的资深年长成员，为人颇为直爽高冷，对她赵时清还是有所畏惧的。
　　“那我先走了，还有很多东西要整理，今天下班的时候不要等我了，估计我会加班到很晚。”
　　“嗯，去吧。”
　　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短信。
　　“苏宜，有些事情，我想当面和你说清楚。”
　　一直想逃避这个问题，可是无论如何，还是需要面对，即使可能会伤害自己一直努力想保护的人。
　　那么与其逃避，倒不如勇敢地去面对。
　　她走出办公司，选了一个寂静的角落。拨了顾修黎的号码。
　　这种事情，还是要和他说一下。
　　电话很快被接通，“苏宜，怎么了？”他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莫名地安定了她刚刚还沉浮不定的心。
　　“你还在忙吗？”
　　“刚结束，晚上我去接你吃饭。”听到她的声音，他舒展了紧蹙的眉头，柔声询问。
　　她停顿了一下，“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你说。”他并不催促。
　　她深呼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说：“莫柯，约我晚上见面。”
　　“他喜欢你。”顾修黎一句话堵住了苏宜在心里想了很久的解释的话。
　　“你知道？”苏宜惊讶地问。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在心仪的人面前，局促冲动的姿态，总是十分明显。”他声音低哑，这些话，像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所以，你也是吗？”苏宜小心地试探性地问到。
　　他没有说话。
　　没有立刻同意也没有反驳。
　　她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却等不到，心不由得慌了起来。
　　“你是生气了吗？我去是想和他说清楚。”
　　“我只是把他当成学长，以前在学校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苏宜急着解释。
　　他低笑，“苏宜，这些事，你不必跟我解释，也无需报备，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得很好。”
　　“可是这样会不会破坏你们的关系，毕竟你们是很多年的好朋友，我不想因为我，让你们不开心。”
　　“不会，你想说什么都没关系，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苏宜没有继续问下去，总是怕自己会耽误他的工作，更怕过多的问题，会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苏宜，和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很辛苦？”他突然这样问。
　　“怎么这么问？”
　　“不能做一个合格的恋人，总是让你主动，没有给你绝对的安全感。”他揉了揉眉心，继续说到，“女孩子，总是应该被疼爱的。”
　　“修黎。”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却觉得很温暖，至少和他的距离，又进了一步。
　　“不会，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感激，只是这种幸福，我总是觉得美好得不真实。”
　　他看向窗外，冬日的阳光撒在身上，想象着她此刻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人生最美好的事。
　　“以前读过晏殊的《清平乐》，现在觉得很应景。”他站在办公室阳台上，倚靠着栏杆看着远方。
　　“哪一句？”她问。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他的声音，让苏宜觉得，似是有谦谦君子从遥远的宋朝涉水而来。
　　“下一句我记得。”她眉眼弯弯，“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他笑而不语。
　　意识到诗句的意思，苏宜才明白他为什么只是笑却不回答。
　　鸿雁在蓝天翱翔，鲤鱼在水中畅游，惆怅满怀，不知这份深情何从寄给你。日已西斜，我独自登上西楼，倚栏眺望，可恨那远处的山峰正对着我身后的帘钩，挡住了我的视线，隔断了你的音讯。
　　而她的回答，无疑是对他的回应。
　　不知心上人如今在何处，唯见那一江绿水依旧向东流淌。
　　“我去送你？”他打破了略微有些暧昧的局面。
　　“不用了。”
　　她回答得很快，“我是说，你今天忙了一整天，应该很累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我不放心。”他言简意赅，却让人心动。
　　“那我早点去，八点半的时候你去接我，这样可以吗？”
　　“手机记得开机。”他轻声叮嘱。
　　“嗯，放心啦，顾先生。”
　　他微微扬起嘴角，这个称呼，还是挺不错的。

　　莫柯约她在咖啡厅见面，约定的时间是八点，苏宜七点半到地方的时候他却已经早早地在等候着。
　　“苏宜，你来了。”莫柯起身迎接，绅士地为她拉开了座椅。
　　“谢谢。”她礼貌且客气。
　　“其实你不用总是这么见外，毕竟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
　　“先生，小姐，请问需要喝些什么？”
　　“麻烦给我一杯水，谢谢。”
　　“没问题，先生，请问你需要喝点什么？”服务员恭敬地询问。
　　“一杯黑咖啡。”
　　“好的，二位稍等。”
　　话题被打断，苏宜想了想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莫学长，这是应该的。以前在学校，多谢你的帮助，今天我请客吧，算是对你的感谢。”
　　“这可不行，说好的我请，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还不说我欺负小女生啊。”莫柯拿起菜单。
　　“你喜欢吃什么？”
　　“我都可以的。”
　　莫柯点了很多东西，也说了很多话，苏宜只是静静地听着，出于礼节，即使是不熟识的人也不好打断。
　　无意中扫了一眼手机，九点十分了，忽然想起和他的约定，他应该等得很久了，怎么把这事忘了。
　　苏宜慌忙要站起来。
　　“怎么了？”莫柯看着她忽然变得很心急，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莫学长，真的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有急事要处理吗？”莫柯放下手中的咖啡。
　　“不是。”苏宜没有继续解释，也不想过多地解释，虽然这样对莫柯很不公平，可是感情，向来是这样的。
　　“是因为他吗？”他知道苏宜懂他的意思。
　　苏宜没有否认，“不只是这个原因，我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莫学长。”
　　“苏宜，我……”他还没有说出口，“对不起，莫学长，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就不可以挽回了。”
　　莫柯愣住，静静地看着她。
　　是啊，她应该很爱他，相信忠贞不渝的爱情，这才是自己欣赏的苏宜。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苏宜决绝地回答。
　　“我真的连一点机会都没有吗？”莫柯沉默后问到。
　　“我不想让你产生任何的误会，我的心很小，小的只够装的下一个人，对不起。”
　　莫柯苦涩地笑，“很可惜，这个人不是我。”
　　“是我不对，之前我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有任何的不愉快。”苏宜端起水杯，微抿了一口。
　　“苏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他笑着摇头，“你应该忘记了，可我记得。”
　　苏宜低着头，看着水杯里的水，不知该说些什么。
　　“算了，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他无奈地笑。
　　“莫学长，你会遇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子，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真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总觉得自己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苏宜，你不用对我感到愧疚，我明白，感情这种事没办法勉强的。”
　　“莫学长，真的抱歉。”
　　“苏宜，你是个好女孩，独立坚强，善良传统，没有现在女孩急功近利的心态。”
　　“顾修黎能被你这样深爱，真是幸运。”莫柯无奈地承认。
　　苏宜没有再回答，因为这句话在她看来其实并不准确，不是他，而是自己今生有幸，能够与他相遇。
　　莫柯目送她离去，本就是败的那方，就不要再让自己难堪了吧。
　　刚刚出了餐厅门口，苏宜便拨打他的电话。
　　电话还没有拨通，便看到了他站在马路对面，黑色的风衣，围着她送他的围巾。
　　路上车和人很多，可她顾不了太多，一边朝他跑去，一边看着路边来往的车子。
　　他顿时心跳乱了节奏，失了平日里的镇定从容，“你站在那别动，等着我过去。”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等待着他的靠近，在离得很近的距离几步跨作一步，扑到他的怀里，贪婪地嗅着属于他的气息。
　　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询问她怎么了，为什么那么晚出来，而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下次不要这样跑过来，在那里等着我，我会慢慢走过去。”他声音喑哑，亲吻着她的头发。
　　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是眼泪却浸湿了他的围巾。
　　“怎么了？”他柔声问到，将她鬓角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抚顺。
　　“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他安抚她，“所以没有开车来，你要和我一起走回去了，可以吗？”
　　她抽泣了一声，把眼泪蹭在他的肩膀上，“可以啊，可是我不认识路。”
　　他轻声笑，“没关系。”然后握住了她的手，“我会自动导航到你家。”
　　他解下围巾，动作轻柔地为她围上。
　　她笑，眼角却溢出了泪水。
　　顾先生，你怎么可以这么迷人却一副不自知的样子，真是讨厌。
　　他的手指修长，手掌温热，握着她的手刚刚好。
　　在寒冷喧闹的冬夜，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他牵着她慢慢地走着，一点一点地将热量通过她的手传到她心里。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味道。”苏宜抬头对他笑，却在看到他嘴角带着笑意的侧颜时心跳漏了半拍。
　　他转过头，想开口说些什么。
　　她忽然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嘴角。
　　然后便是满心忐忑的等待，她望着他略带讶异的表情，揣摩着他的反应。
　　“谁让你亲我的？”他语气稍显僵硬，沉着脸问她。
　　苏宜乱了阵脚，慌忙想道歉，拉着他的手，一时不知所措。
　　正当她难过无措的时候，他毫无预兆地将她拥入怀里，扬起嘴角，溢出低沉动人的笑，“我要亲回来。”
　　他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般，动作轻柔地将吻印在她的额头上。
　　怕是真的在意了，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苏宜眼底泛着暖光，对他的迷恋，真的是从不掩饰。
　　周围不时投来羡慕的眼神，都是黑白色的衣着搭配，举止亲昵自然，很赏心悦目的感觉。
　　“我有点饿了，刚刚都没怎么吃东西。”苏宜的话，确实挺不合时宜的。
　　顾修黎无奈又宠溺地笑着点头，“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啊，你肚子饿不饿？”
　　“嗯，好像有点。”他迁就着她回答。
　　“那我们去吃馄饨吧好不好？好像就在前面那条街。”苏宜满怀期待地征询他的意见。
　　“走吧。”他抬头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苏宜所说的那条街，是一条长长的美食街，很热闹，生活气息很浓厚。
　　她拉着他走到一个馄饨摊前，地方不大，却很干净。
　　“老板，要两碗馄饨，大份的，一碗不要香菜不要葱花。”
　　“对了，你吃不吃香菜葱花？”她转头问他。
　　“我都可以。”他嘴角一直带着浅笑，缱倦而温柔。
　　“嗯，老板，就这样，谢谢你哦。”
　　“好的，美女，帅哥，坐下来稍等一会儿，馄饨马上就好。”很淳朴的中年大叔，让人觉得很温暖，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
　　“之前上大学时，时清最爱吃这家的馄饨，有时候下课后还会专门跑来这里，就为了吃这家的馄饨。”她陷入大学回忆，嘴角溢出浅浅的笑。
　　他握住她冻得发红的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
　　“好暖和。”她两只手紧贴着他的腰侧，望着他痴痴地笑着。
　　馄饨很快便上桌，她用勺子盛了一个，吹着热气，然后递到他跟前。
　　“给你。”
　　他微微俯身，就着她的勺子吃了下去。
　　然后苏宜继续用他用过的勺子舀着吃，有一点不好意思，却又觉得其实没什么。
　　“我们南方那里很少吃馄饨，可是来到了北京之后，觉得这里真的好冷，所以冬天就会喜欢吃很烫的东西。”
　　“这些，以后总归是要适应的。”他吃相很好，坐姿端正挺拔，动作优雅绅士。
　　苏宜连忙咽下一个滚烫的馄饨后才慢慢理解他的意思。
　　“我又没答应要嫁给你。”她低声呢喃着。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抽出纸巾为她擦拭嘴角的汁水。
　　气氛好像有点尴尬，“你没有生气吧？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挪动板凳，坐到他的旁边。
　　顾修黎伸出手圈住她的腰身，“没有，你说的没错，是我做的太少。”
　　她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气息，熟悉又温暖。“你做的已经很多了，只是我总是觉得很难以置信。”
　　“怎么说？”
　　“以前总是以为，爱情这件事，总是很奢侈的，遇见你之后，却又在奢求更多，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她抬眼问他。
　　“我也总是会觉得，遇到你的确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幸事，可如果我们能够幸福，为什么不呢？”他反问她。
　　她哑然，是啊，为什么不呢？
　　丈夫，一丈之内，方能称为夫。
　　他送她到楼下，从餐厅到家，不近的距离，却不觉得远。
　　“就到这里吧。”她没有放开他的手，只是转过去面对着他。
　　“我送你上楼。”
　　路灯的光撒在他的发丝上，而他的脸上流露出的，尽是柔和与爱惜。
　　“那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打车，先送你上去，不然我不放心，乖。”夜晚的缘故，他的声音略微沙哑，却异常性感。
　　“嗯。”
　　她任他牵着她走进电梯，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地上升，心里却希望数字可以跳得慢一些。
　　“叮。”电梯门打开了，他牵着她走出来。
　　“早点休息。”他将她的手放在唇上轻吻。
　　“你也是，以后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记得了，顾夫人。”他揶揄道。
　　她噗嗤笑出来，“明天见。”
　　他点头。
　　苏宜转过身，刚想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将她拥在怀里，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来。
　　苏宜怔怔地看着他闭上的眼睛，心中盈满了幸福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散去，恐怕是要等一辈子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