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稳》tsofia

1、Chp 1

　　我一直在大城市长大，对农村的事情不甚了解，只是偶尔听母亲提起她在农村长大的一些趣闻。母亲不爱回乡，她老说麻烦，觉得老家离城市太远，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花了很多时间。

　　有一次，母亲的一个亲戚特地从老家来探望她，母亲说这位是陈阿姨，跟她一起长大，但是没有她幸运，所以一直留在农村。陈阿姨瘦削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说这是各人的命，不能读书也没所谓。母亲有点嫌弃她这样逆来顺受，有些生气地说，陈家村的女人都没一个打算努力，天天就想着结婚生孩子，老了就帮儿子女儿带孩子。

　　陈阿姨也没有作声，只是低首笑了笑，拿起水杯喝水，手背上的青筋条条分明，还带着伤痕。

　　送走了陈阿姨之后，母亲似乎勾起了这些年满腔的不满，忍不住向我倾诉，有些是关于陈家村，有些是关于陈阿姨，都是村里的真人真事，不过她怕会惹上麻烦，所以让我把姓名和地点都作出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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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村就是那种家家户户都有一点亲戚关系的村子，连当地的公安局局长都是姓陈的，跟村长有点亲戚关系。陈家村跟附近的几条村又有亲戚关系，说是拜同一个祖宗，所以每逢清明重阳，村里就特别热闹，几条村子的人浩浩荡荡一起上山祭祖。

　　陈永如就是陈家村的一份子，她的父亲陈大有是陈家村小学的校长，这所小学的学生全都是附近几条村的小孩，所以陈大有在村里还是挺有名望，村里有甚么事情他都会去帮忙。

　　陈大有只有一个弟弟陈大成，陈大成读书不好，只能在工厂打工，陈大成的老婆黄欢则在田里干活，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叫陈小玉。

　　村里的人取名字都是这样子，陈永如庆幸自己的父亲有点文化，给她取了一个不是太土气的名字。

　　陈永如和陈小玉同年，所以一起上学，放学就一起去田里帮忙干活。陈永如还有一个妹妹陈佩如，经常做她们的小跟班，拉着姐姐的衣角，一起上学。

　　那一年，陈永如八岁，放学回家，一扔下装着书本的布袋，就去田里帮母亲崔美凤插秧。不光是她，很多同学都是这样子，功课学习远远比不上家中的收成重要。陈永如年纪小，做了一会儿已经流了很多汗，站直身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却见到婶母黄欢抱着一个小女孩匆匆忙忙走回来。

　　黄欢的个子很高，跟叔叔陈大成差不多，村里的人都在背后说黄欢跟男人似的，骂起人来，从村口到村尾都听到她的声音。

　　陈永如想起婶母前段时间回了娘家，说是家中有事，怎么会带一个小姑娘回来呢？不过，陈永如想着自己还有很多农活要做，也就不管此事了。

　　隔天早上，陈永如照样带着妹妹去找陈小玉上课，在路上，陈小玉见四下没人，才悄悄跟她说：”阿如，我妈带了妹妹回家。”

　　“妹妹？你哪来的妹妹？”陈永如问。

　　“妈妈说，因为之前严打二胎，所以她把妹妹放在外婆家，现在风声没这么紧，才把妹妹带回来了。”陈小玉也不知道妹妹是从哪儿来的，但爸爸妈妈这样说，她就相信是真的。

　　“哦，是这样吗？那你妹妹上学吗？”陈永如听着也觉得很合理。前阵子什么干部才来检查村里有没有超生的情况，还拉了隔壁村几个阿姨去引产。

　　陈小玉说：“妈说要找大伯办入学手续。”

　　陈永如放学之后，带着陈小玉和陈佩如回家，黄欢见到她，便笑嘻嘻走过去问：”阿如，你家里有旧衣服吗？能拿几件给二婶吗？”

　　“二婶，你要谁的旧衣服？”陈永如问。

　　“阿佩的衣服，你也知道我家多了阿翠，衣服就无谓再买了。”黄欢指着陈佩如说。

　　“阿翠？”陈永如在想谁是阿翠。

　　黄欢从身后拉出一个小女孩，“她是阿翠，之前一直养在我爸妈家里，所以你不认识。”

　　陈永如看着个子瘦小的阿翠，满脸恐慌，大眼睛里还有泪珠，看来该是被二婶打了。婶母不但嗓门大，连力气也很大，干起活来比二叔还有劲。

　　“哦，我去问我妈。”陈永如点点头说。

　　“行，二婶等你。”黄欢笑呵呵说。

　　阿翠稍微想动一下，立即被黄欢掐了一下手臂，斥喝道：”站好！”

　　陈永如回到家中，跟崔美凤说起这件事，崔美凤正在忙针线活，懒得动身，便指着衣柜说，你就随意找两件出来。

　　“妈，阿翠是什么时候出生？”陈永如一边找，一边好奇地问。

　　“就是前几年。”崔美凤回答道。

　　“我都没有印象见到二婶大肚子。”陈永如有点不明白，不是说大肚子才有孩子吗？

　　“大人的事情小孩别问这么多。”崔美凤轻声骂道。

　　“哦。”陈永如不说话了，专心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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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翠才五岁，所以未能去小学读书，每天陈永如下课回家，就见到阿翠穿着阿佩的蓝色旧衣服在喂鸡和打水，双手提着盛满水的水桶，走路都不稳当，更别说是提回家了。

　　陈永如看不过眼，于是走过去，帮她拿起一个水桶。

　　这是阿翠第一次跟她说话。

　　“谢谢姐姐。”阿翠的声音很小，而且口音很特别，陈永如忽然想不到黄欢的老家在哪里。

　　“不用客气，你叫我大姐吧。”陈永如笑说。

　　“谢谢大姐。”阿翠抿着嘴，低声说，眼睛里仍然是惊慌。

　　晚上，陈永如正在做功课，就听到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打骂声。

　　“阿成在骂谁呢？”陈大有正在批改功课，被隔壁影响到不能专心。

　　“骂阿翠。”崔美凤回答说。

　　“为甚么二叔要骂她？”陈永如刚从房间出来，只听到父母的对话，便问。

　　“说她不小心打翻了饭，阿欢正追着她打呢。”崔美凤说。村里的房子离得近，墙壁又不厚，动静大一些，也能听得见。

　　“二婶别这么凶嘛。”陈永如觉得阿翠很可怜。天天都要忙着做家务，到了晚上还要被二叔和二婶打骂。

　　崔美凤淡淡地说，“这又不关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