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 ...
-
(014)
克洛伊觉得自己这辈子，或许都忘记不了那天下午的夕阳。
她记得，那一天她坐立不安地待在了医务室里，等待着比尔归来的消息。
然而最后她等来的，却只有一个晴天霹雳的噩耗。
“克、克洛伊……”
从门外推门而入的爱丽丝如今的脸色简直比白纸还要苍白，几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滑了下来。
克洛伊听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了爱丽丝。
其实那一天，她的内心一直都有一种隐隐的、不安的感觉。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劝说她放心，那种阴霾的情绪却始终笼罩在她的心底里。
她也尝试过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自己杞人忧天了而已。
可是当她看见爱丽丝仓皇失措的神色之后，她便知道自己的预感灵验了。
——壁外调查一定出事了。
“克洛伊。”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听我说，埃尔文分队长他们已经从外面回来了……只不过——”
“比尔呢？”
出人意料的是，克洛伊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竟然异常的冷静。
爱丽丝怔了怔，接着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比尔……我刚刚没有看见比尔。但是你不要担心！还有韩吉分队长的分队没有回来……说不定，比尔说不定跟着韩吉分队长她们呢！”
克洛伊摇摇头，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否定道：“不可能的，比尔出去的时候，明明是跟着埃尔文分队长的。”
“也许……是因为他们临时调换了阵型呢？”爱丽丝仍然还在竭尽全力地想要将事情往好的一方面想。
克洛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做好最坏的打算。
下一秒，她忽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接着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等等——”
爱丽丝叫道：“克洛伊，你先别出去！”
“为什么？”克洛伊皱着眉头反问。
“因、因为……”爱丽丝结结巴巴地说，“很多伤员的尸体还堆在外面，样子称得上是惨不忍睹。所以我——”
“爱丽丝。”克洛伊打断她，“你忘记了我们是什么人吗？如果连尸体都害怕的话，又怎么可能做得了医生？”
爱丽丝微微垂下了眼睛，“话虽是这么说……”她幽幽地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克洛伊强忍住自己内心酸楚的情绪，问道，“为什么会死伤这么多人？”
“埃尔文分队长的分队在半路遇到了奇形种。”爱丽丝说到一半，便开始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很多人……很多人都因此丧命了。今天早上本来天空还是晴空万里的，结果……结果到中午的时候突然起雾了，很多人都没看见巨人……所以就……”
克洛伊没有听完爱丽丝说完最后一句话。
她径直走出了医务室的大门。
如今在调查兵团总部内的走廊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的人在面红耳赤地大声争论着，有的人在放声大哭着。
还有的人，脸上的神情则是麻木不仁。
克洛伊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向什么地方，她只是遇见了每一个人，都向他们询问着比尔的状况。
“有人看见比尔·威廉姆斯了吗？”
“请问你们见到比尔·威廉姆斯了吗？”
“你认识比尔吗？”
……
诸如此类的问题，她问了无数遍，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答案。
一直到一个人突然伸出手来揪住了她的衣角。
克洛伊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全身布满着血迹的黑发男人阴沉着脸庞，冷冷地说道：“我知道比尔在哪里。”
“利威尔？！”
克洛伊说不出自己在那一瞬间是欣喜还是绝望。
利威尔还活着，这便意味着比尔也很有可能还活着。
可是……
可是为什么，他脸上的表情会那么悲伤？
“利威尔？”见利威尔没有出声，克洛伊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利威尔这才微微一愣，猛然间反应过来。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克洛伊，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中似乎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情感色彩。
“跟我来吧。”
他淡淡地抛下了一句话。
克洛伊点点头，乖乖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法兰他们呢？”
见利威尔走在前方一言不发，克洛伊不禁有些不安地开口问道。
“难道和比尔在一起吗？”
利威尔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克洛伊这一次只好乖乖地合上了嘴巴。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到利威尔来到一个巨大的房间门口时，他才停下了脚步。
在那个房间的门口，站着一名带着口罩的士兵。利威尔先是和他说了几句话，像是在征得那名士兵的同意。
那名士兵接着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利威尔这一次终于使出了他的杀手锏：“是埃尔文的命令。”
那名士兵听后，只好垂下头，让利威尔走了进去。
克洛伊也跟随着他进入了房间。
一走进房间内部，克洛伊就问道一股浓浓的腐臭的味道。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房间的周围都对瞒着用皮革包裹着的尸体。
克洛伊心中一紧，接着连忙抬起头来看向了房间里的伤员。
在座的伤员里，没有比尔，没有法兰，也没有伊莎贝尔。
怎么会……
利威尔不是说比尔在这里吗？
“克洛伊。”就在这时，利威尔忽然间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也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教名。
克洛伊回过头去看向他，微微瞪大着双眼，眼眶里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渐渐流了出来。
利威尔神色一敛，微微低下了头，伸出手来指了指在他前方的一个用斗篷包裹住的柱状物体。
克洛伊只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就快要瘫倒在地面上。
可是她没有。她吃力地走上前去，接着缓缓蹲下身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拨开了那层斗篷。
斗篷里裹着的，是一只断臂，粘稠的血液已经完全凝固。
“我们找到比尔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埃尔文说这样的尸体已经没有必要带回去给家属了，所以我们只将他的手臂带了回来。”
……
利威尔冷漠的嗓音飘荡在克洛伊的耳畔间。
克洛伊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
***
“威廉姆斯醒了吗？”
“今天早上已经醒了，只是神智还有些不清醒，但是也难怪，毕竟是受了那么大的打击。”
“唉，可是在这一次壁外调查中死去的人，又有谁是不可怜的呢？”
……
今天的食堂，只剩下了爱丽丝一个人端坐在座位上。可是她却连一丁点胃口都没有。
霍夫曼和比尔都没能成功地从墙壁外面回来，而克洛伊受到了很重的打击，至今都不愿意开口说话。
这几天，克洛伊收到了家人从内地寄过来的信件，可她只是将所有的信件拆开来看了一遍，却没有拿起笔来写一封回信。
因为她根本没有那个勇气。
她没有勇气告诉父母，比尔已经离世的消息。她也没有勇气向他们坦白，她没能好好地保护他。
她原本想要怪罪利威尔，为什么明明答应她要保护比尔，可是到最后……却只有他自己平安回来了？
但当她见到利威尔双眼中那绝望的神情的时候，她却又感觉，任何责怪的话语她都无法说出口了。
这几天利威尔一直有来看望她。
今天早上，他将一枚自由之翼的纹章轻轻地放在了克洛伊的床头柜上，克洛伊并没有转头看它。
她知道那是属于比尔的纹章。
“为什么……”
一连几日不愿意说话的克洛伊，在此时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你能够做到独自一人活下去？”她抬起头来，看着利威尔问道。
利威尔猛地怔住了。
“你应该也很爱法兰和伊莎贝尔吧……把他们当做家人一样爱着。”克洛伊幽幽地说，“既然如此，你难道不会因为自己没能拯救他们而煎熬悔恨吗？”
利威尔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缓缓地开口道：“你以后怎么打算？”
“什么……意思？”她不是很懂利威尔问出这个问题的意义。
利威尔淡淡地道：“你是为了你的弟弟，才加入调查兵团的，对吧？既然如此，对于你来说，继续留在这里不是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了吗？”
克洛伊听后用力地咬了咬下唇。
的确，这一切在比尔死去之后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返回故乡呢？
她没有那个资格。
所以她，也永远回不到故乡了。
“我之前和法兰还有伊莎贝尔，之所以会加入调查兵团，是为了地面上的居住权。”就在克洛伊沉思之际，利威尔开口了，“有个男人委托我们，让我们设法弄到埃尔文身上的文件。只要事成，他就可以给予我们在地面上的永久居住权利。”
克洛伊没有接话。
“啊……你可能是会觉得很可笑，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情，最后弄得让自己丧命。”利威尔轻哼一声，像是在自嘲，“可是，我们的生活，对于你们这种一开始就生活在地面上的人而言，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而我……也不后悔做出了加入调查兵团的这个决定。”
“是吗？”克洛伊问，“即便在法兰和伊莎贝尔死后也是这样？”
利威尔轻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是的。”
克洛伊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
“你说得对，只要我们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背负着罪恶与痛苦。”利威尔说，“但我们没有选择，只有继续活下去，连带着我们所爱的人的生命一起活下去。至于那些痛苦，本来就是上天因为我们没能保护他们，而带给我们的惩罚。”
***
谁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出身地下街的、被人们所瞧不起的矮个子男人，有朝一日会成为埃尔文团长的左膀右臂。
同时成为人们口中的“人类最强士兵”。
至于克洛伊自己，也没有想到她最后竟然会继续选择留在调查兵团内。
利威尔说得对，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比尔的愧疚和痛苦就一定会伴随着她的生命，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她如今会选择欣然接受，并且甘之如饴。
因为她，要带着比尔的那份信念，更加坚强地活下去。
后来，继续留在调查兵团当兵团内军医的克洛伊，遇见了一个名叫艾伦·耶格尔的少年。
那名少年有着一双和比尔一样，充满着信念的眼睛。
“有人说艾伦会是墙内人类未来的希望。”
“谁又能知道未来的事情呢？”
“说的也是。”
……
克洛伊和爱丽丝看向了窗户外面的那一群正在接受着特训的士兵，不禁开口喃喃。
克洛伊记得，在比尔死后，利威尔还告诉她：其实埃尔文从一开始就知晓了他们的计划。
可是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因为他知道利威尔的本性。所以他才选择进行了一场豪赌。
而后来的故事，则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埃尔文的确赌赢了。
“我不知道我将来应该做些什么，但我知道此刻如果我选择追随埃尔文，我以后是不会后悔的。”
利威尔当初的话语还仍旧回荡在克洛伊的脑海中。
想到这儿，克洛伊不禁苦笑，接着伸出手来拉下了窗帘。
或许对于她而言，自己对于利威尔的感情和利威尔对于埃尔文的信任，也是如出一辙的。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