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坠叶飘香砌》潇蘅

1、君音院初遇

　　正值太平年间，西御、北坤、东云三国互相交好。有着数百年历史沉淀的三大江湖正派告诫弟子门人不得插手朝堂事务，与三国皇室均有贸易往来，故得以繁荣。
　　八月廿六，未时，东云国桑城的街道上，叫卖零食、器皿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位红衣女子头戴帷帽，身后跟着两名丫鬟，均是眉目清秀，一个眉眼中透着大方稳重，另一个稚气未脱，看着却也十分机敏。
　　“姑娘可算愿意出来走走了，若不是霜叶这妮子吵着，姑娘怕是只有上元、清明、上巳三日肯出来走走了。”一名丫鬟说道，温婉的眉目间盈满了笑意。
　　红衣女子听言笑道：“咱们庄里没有公侯家那么大规矩，爹爹也从不拘着我。只是素日里要出门，春日我懒待动，夏日太热，冬日又太冷。倒是这入了秋的天气，出来走走倒还罢了。”
　　另一个丫鬟闻言一笑，稚气未脱的脸蛋儿甚是可爱，笑言道：“姑娘不曾出门，平日在家又何曾不顽了？外人都道咱们南遥剑庄大姑娘不似江湖上一那些抛头露面的女孩子们，甚是守闺训。却不知姑娘在家如何顽皮呢，上月里还穿着繁茵的衣裳，不知要做什么顽呢，闹得庄里鸡犬不宁的，庄主把暗卫派出去了都没找着姑娘，后来我和繁茵一回房，姑娘竟在繁茵床上睡着了。好在庄主事后罚姑娘每日多扎半个时辰的马步，罚了整整半个月，姑娘这才没闹得狠了。要日日如此，纵然咱们庄里都是习武之人，也消受不起姑娘这般顽皮的性子。”
　　红衣女子停下脚步，转身道：“霜叶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连你姑娘我都敢编排了，我以后是不敢再闹你了。”
　　霜叶一抿嘴，闪到了繁茵身后。繁茵笑道：“霜叶这张猴儿嘴惯是不饶人的，偏生儿这抹了蜜的小嘴儿也招得人疼。姑娘且饶了霜叶这一遭儿罢，日后姑娘烦闷了也逗得姑娘开心不是？”红衣女子笑瞪了瞪霜叶，方才不说了。
　　行至街头，一栋朱楼格外引人瞩目。匾额上书“君音院”几个大字，红衣姑娘眼眸一动，说道：“咱们君音院到了，进去向初颜姐姐讨杯茶吃如何？”
　　繁茵面色一变，道：“旁人都道君音院是青楼。姑娘平日晚上去找凤姑娘闹闹，没得人瞧见也就罢了，白日去怕与姑娘名声不妥当。”
　　红衣女子正色道：“君音君音，君子之音。何以入了青楼一流？这里头的姑娘们左不过是吟诗作对、弹琴画画儿，并不在乎取乐给谁看。只是她们自个儿喜欢罢了。若愿意见人，也只是交个朋友，就那还隔着帘子呢。若不愿意，把人关在门外也使得的。这整个桑城乃至东云，谁不卖我南遥剑庄大姑娘楚昭一个面子？横竖有我呢，任也不能欺负了去！”脚步不停，向君音院走去。
　　霜叶笑道：“怪道姑娘这般护着君音院的姑娘们呢，也确实不同，瞧这大白日里也开着门，端的是光明正大。”
　　繁茵听了楚昭和霜叶的话，心中暗服。又想起素日陪同楚昭去君音院时，里头的姑娘确实个个非凡，说道：“倒是那起子没到过这干净之地的人胡吣的了。也是亏了凤姑娘那颗玲珑心。将姑娘们一个个教得落落大方，从不自轻自贱。这么一个清朗的所在怕是世上第一个罢。”
　　楚昭盈盈浅笑，道：“这聪明法子古来就有，三年前被西御、北坤联手灭了的西凉国，民风淳朴，国中男子甚少纳妾。那里便有如此的乐楼，楼中多是有才之女，个个仪态端方，正是干净所在呢。想当年千阳公主之女长平郡主凤楚楚就曾乔装打扮进入乐楼弹琴，一首《潇湘水云》使无数风流才子推其为西凉第一才女。靖国公府长子君宁识出郡主身份，将其送回公主府并上门求亲。这乐楼成就的姻缘可谓是一段佳话。”
　　霜叶一笑：“这郡主的做派倒与咱们姑娘无二，两人若是结识，必是知己密友。”
　　楚昭叹道：“正是如此呢，只是那郡主红颜薄命，西凉灭后就再未听人说起了，也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三人正叹息，只见君音院里头走出来一个蓝衣女子，鹅蛋脸面，眉目流转，红唇带笑，观之可亲。她迎了出来，楚昭面露喜色，疾走两步，握住女子的手，唤道：“初颜姐姐。”繁茵、霜叶二人见礼：“凤姑娘。”女子点头问好。
　　此女便是楚昭一路念叨的凤初颜。她笑问楚昭：“几日不见，可又是想我了？”楚昭抿嘴不答。
　　凤初颜携着楚昭的手，示意繁茵、霜叶二人跟上，上至二楼一雅间。说是雅间，却又与君音院中别的雅间大有不同。屋内挂着凤初颜亲手绘制的一幅画，画上是大片大片红梅花。案上只一面圆镜，并镜前的一个香炉，香炉里烧着寿阳公主制的梅花香。圆镜用一匹暗红色的布盖着，布上用金线绣有梅花纹样，精致典雅。
　　四人进去，各自坐下。众位看客可觉疑惑？想繁茵、霜叶一介奴仆之身，却与主子平起平坐，想来何故？原是因那繁茵、霜叶二人自幼跟随楚昭，打小儿一块儿练功读书，再不分彼此的。这些年来在楚昭跟前，名为丫鬟，实则亲似姊妹。两年前认识了凤初颜，也素来不端架子，故私下无人之时，再无主仆之分。
　　“凤姑娘先泡茶来罢，我们姑娘一路可念叨呢。”霜叶笑道。凤初颜听言，眉梢一扬，杏眸含笑：“姑娘什么！我不过小人儿罢了，这南遥剑庄大姑娘要吃茶，我还不上赶子去泡呢。”
　　繁茵知她顽笑，开言道：“凤姑娘这话就差了，您这身气派，不说别的，便是那公府小姐也不及您的。又何必取笑我们姑娘呢，她素日里打打杀杀惯了，有又哪比得凤姑娘。”
　　楚昭听了，嗔怪道：“可怜我们繁茵从前那么个乖性子，生生儿地教霜叶给带坏了。如今都编排起自家姑娘来了。”霜叶又有撒娇之语，暂且不提。只听四人嬉笑不断，凤初颜一边笑，另一边烹茶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片刻茶水便分到四人的茶杯中，楚昭轻啜了口茶水，问道：“我与姐姐相识也两年有余了，姐姐最是爱喝六安茶。这六安茶苦涩而少芳香，不知姐姐为何独爱此茶？”
　　凤初颜微微收了笑容，捧着茶盅道：“昭妹年岁尚小，不懂也是正常。六安茶的苦涩，是经历过的人方懂的。”楚昭笑道：“我才听过见过几样？少不得姐姐日后要多教教我了。”
　　凤初颜闻言，半晌方开口道：“这般苦涩，昭妹永远也不要懂才好。”
　　楚昭正不解，方开口欲问，就听到有人敲门。凤初颜朗声道：“进来。”
　　只见一个素衣女子走了进来，附在凤初颜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凤初颜一喜。片刻，挥手叫那素衣女子下去，转头对楚昭三人道：“昭妹、繁茵、霜叶，我有些事情，先失陪了，你们坐坐再走。”三人点头应好，凤初颜便疾步出了门去。
　　三人又闲絮片刻，只见楚昭面色一凝，道：“你们觉着没有？附近有股血腥味儿。”繁茵二人亦是自小习武，虽无楚昭之天赋，武功却也不弱。经这么一说，二人也有所察觉。楚昭与君音院的姑娘们素来亲厚，闻得血腥味，以为是哪位受了伤，起身就往外走，繁茵二人紧随其后。
　　走过三、四扇门，楚昭在一间屋子门前停了下来：“就是这儿了，这似乎是纤纤的屋子？”也顾不得敲门，推门入内，紧走两步，却突然停住。“姑娘？”霜叶轻唤了声。却在看到下一幕时愣住了：只见一个青裳男子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地躺在纤纤的榻上。楚昭虽心存疑惑，但人命关天的事，她也顾不得问些什么，朗声唤道：“云衫，秋来。”
　　两名暗卫打扮的女子闪至楚昭身旁：“姑娘有何吩咐？”楚昭对其中一位女子道：“云衫速将这位公子扶回庄中。”又转头对另一女子道：“秋来去请刘伯伯来庄中医治。”两位女子应下，秋来飞身离去，云衫搀起男子，目光触及其腰间白色的腰带时，眸光微微一动。
　　繁茵眼尖，低声对楚昭道：“姑娘，那男子所佩玉佩与从前老爷书房里那幅画儿上男子所佩之玉佩似是一物。”楚昭一愣，问道：“那画儿毁去两年有余，你可看真了？”繁茵点头道：“姑娘放心，决不会错。”
　　楚昭听言，心里已有思量。云衫将男子扶起而去，离去的那一刻那昏迷的男子微微睁眼，扫及楚昭腰间代表南遥剑庄的翡翠玉佩，眼色微暗。复又看向楚昭，有道是：
　　红衣墨发，文采精华。
　　南遥楚氏，其名为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