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花朵朵》寞苏苏

1、墨尔本，第二年。

　　我最终还是很爱他。却只能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对着空白的墙壁重复说，迟越，我爱你。
　　——林家朵

　　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墨尔本再见到迟越。

　　其实我们几乎每次的相逢都是出乎意料——虽然我曾一度自己一个人闷在角落里偷偷坚信那是命中注定。8月已经是墨尔本的冬季，天气却也只是微凉。我像这一年来几乎每个星期三的早晨一样从家里步行去附近大学的图书馆。身边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有疾步赶路的学生，或是悠闲散步的老人。由近及远的脚步身和汽车声，叶子的声音，陌生人衣角摩擦的声音，我开始喜欢这样独一无二的声音——此时此刻，它就在这里。

　　自从来到墨尔本，我似乎开始慢慢习惯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听音乐。我想起来宋佳佳曾问我，“林家朵，为什么每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几乎都在听音乐？”
　　佳佳，因为你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基本上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容易感到寂寞。
　　而我，曾经那样拒绝承认自己害怕寂寞。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脸，陌生的8月天气。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可以隐身在人群中。
　　我像平时一样穿宽松的牛仔裤，休闲鞋，学生气的风衣，很久不打理的头发松乱地披在肩上，手里一堆厚重的书。
　　然后，我就看到了迟越。
　　然后我手里的书就很不争气地一下子倒塌下来，那本砖头一样的巨著《追忆似水年华》就这样砸在我的脚上。我匆忙地蹲下身去捡，我想迟越或许没有认出我，但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我却肯定那是迟越。英挺的鼻梁，完美的脸部线条，坚毅的下巴，好看的却怎么也看不透的眼睛——我在墨尔本的一年里，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对着画板凭着记忆一次次把他画下来，然后像自虐一样一次次在没有温度的画纸上感到刻骨的窒息——你把抽象的记忆具象却感到了更加不可触的那种窒息的绝望。
　　我觉得迟越已经走远了，好像老天特地在一年之后让他在我的生命中过一下场，讽刺我一下，然后让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骂，林家朵，是你自己没心没肺，你他妈就是个自私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痛神经重新开工了，我终于感受到左脚一阵刺痛，一定是太痛了，我的鼻子才会一酸。突然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脚，仍处于短路状态的脑子以为是那个人被普老的巨著砸到了，慌乱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幻想着如果我刚刚死皮赖脸地冲上去拉住迟越，好好说一句，对不起，迟越。想着想着眼前就是一片温热的模糊。

　　然后我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林家朵，你也知道道歉？”

　　我发誓我真的很用力地想忍住眼泪，可是它拼命一个劲地往下掉。我想我肯定是脚被砸断掉了，才会痛到哭成这样。真的，我发誓我真的是蹲太久脚麻掉了才会一下子瘫坐在墨尔本的人行道上埋头大哭起来。我想即使我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奶娃的时候我的形象从来没有这样一败涂地过。

　　一下子有熟悉的温度包裹住我——迟越这样一丝不苟骄傲霸道除了脾气性格万事完美的男人，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蹲下来一把紧紧抱住我，也不管我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破坏他这个洁癖男的形象，把我的脑袋揽进他怀里——他知道我是要面子的人，所以把我从形形色色国际友人的惊异目光中拉下了国际大舞台。

　　我哭得没气讲话了，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发出几个与正常人类语言相去甚远的音节。
　　我只是想说，迟越，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