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庐二

22、第二十一章 隐疾

　　“不过阿凝，你要答应我，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随师父。”
　　阿凝见他说得凝重不由得郑重地点了点头。
　　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魏澧深吸一口气，道：“其实那天打你的人，不是我。”
　　见阿凝一脸不解地望着他，魏澧缓慢而又忧伤地说：“阿凝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并不受我的控制，而是受另外一个人支配。”
　　“另外一个人，谁？”
　　“一个也住在我身体里的人，也许是我的另外一个灵魂。有时候恍恍惚惚地觉着自己做了什么事，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者明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别人却都说是你做的。阿凝，你知道这种感觉吗？”问完，魏澧又自嘲一笑，说：“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实在是太煎熬了。”
　　“我……我好像，也会这样。”尽管阿凝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魏澧捕捉到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有时候也有这种感觉。”见魏澧一脸不置信的样子，阿凝解释道：“其实我昨天就有这样的感觉。你们都说那个山贼是我杀的，但是我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杀了人。”随师父还使劲儿地夸她，其他镖师也都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俨然将她看做镖局的大救星。显然，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她杀人了，可见人确实是她杀的，但她怎么就什么都不记得呢？
　　“你是说，你不记得自己杀了闫勇？”怪不得这丫头没事人一样，头一回杀人，怎么可能像她这样淡定。
　　阿凝点点头。
　　阿凝不记得，但魏澧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阿凝突然出现在闫勇身后，身形之快，飘忽如鬼魅，跟他那晚所见的，一模一样。
　　魏澧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姐夫，你说会不会是镖局的风水不好，所以我们才会这样？要不要问问随师父他们，会不会他们也……”话没说完，见魏澧一脸的不赞同，只好说：“好吧，那先不问他们了，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阿凝，以前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以前？”阿凝仔细地想了想，说：“没有。”
　　“没有吗？你再仔细地想想，比如在褚员外家的那几天，有没有过？”
　　“没有，我那几天一直养病来着。”
　　“那生病之前的那天晚上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啊，我就看月亮，然后睡着了才着凉了嘛。姐夫，你到底要问什么？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没有。不过阿凝，如果你以后再有这种感觉，一定要告诉我。”
　　“好。可是姐夫，我有点害怕，万一我再杀人怎么办？”
　　“你杀的是山贼，是坏人，不要紧的。”
　　“那……”阿凝还要再说，随师父那边却喊着要起程了。
　　“有什么事，休息的时候再说。你去郦小姐那边吧，这里有李阳看着，不会有事。”

　　车队出发，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起来。郦婉这会已经收拾干净了，正闻着熏香发呆。冷不防马车帘子被掀开，阿凝跳了上来，手往她跟前一伸，语气颇为冷淡地说：“拿出来吧。”
　　“什么？”
　　“迷药啊。怎么？还想留着再药翻我们一次？”
　　“不知道你说什么。”郦婉一心想要抵赖，可是见阿凝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于是恨恨地说：“没有了，都给小夏用上了。”
　　“没有了？”阿凝冷笑一声，说：“我猜你原本是打算给整个车队的人下药，然后再逃出去吧？怎么可能只准备那么一点迷药呢？”郦婉也不搭话，看起来是准备顽抗到底。阿凝突然凑近她，一字一句的拷问：“你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么热情？是见车队的人警惕想利用我下药，还是准备获得我的信任再伺机药倒我逃跑？”
　　大概是被这几句话捅到了七寸，郦婉有些恼羞成怒，回身翻出一个纸包扔给阿凝。
　　阿凝拿到想要的，没说话便转身出了马车。马车里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没过多久也归于沉寂。

　　经过闫勇的事，整个送嫁队伍的人都提高了警惕，郑公子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就这样走了几天，便到了巴城。巴城是郦州地区的第二大城镇，城主与郦城郦公子有姻亲关系，因此众人到达巴城之后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
　　送嫁队伍决定在巴城修整几日，安顿好郦婉之后，阿凝决定去看看魏澧的伤势。阿凝到的时候，李阳刚给魏澧换了药。幸亏如今天气已经转凉，伤口好得快了些，魏澧手臂和后背的伤都已经结痂了，唯独脸上的一道伤，却仍是没有好转的样子。
　　“大概是老天嫉妒我英俊的容颜吧。”魏澧倒是不担心，还有心情开玩笑。
　　“如果在脸上留了疤怎么办？”
　　“留疤怕什么？我又不是小姑娘，还怕留疤？”
　　“这倒也是。姐夫，你以前出镖的时候遇到过这样的危险吗？”
　　“当然遇到过。不过这次真是多亏了有你，不然咱们即使能保住性命，也没法跟郦公子和绥宁王那边交待，到时候恐怕镖局就保不住了。”
　　关于这次事件中自己的功劳，阿凝这几天听得太多，已经被赞颂得麻木了。
　　“好了姐夫，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的情况。我这几天总有些担心，我这会不会是失心疯啊？”
　　“瞎说什么？要是这样，那我不也成了失心疯了吗？说起来，你这几天有那种感觉吗？”
　　“没有，挺正常的。姐夫，你呢？”
　　“我？我也挺正常。”魏澧想我当然正常了好吗？
　　“阿凝，你轻功怎么样？”
　　“轻功啊？马马虎虎吧，师父没怎么教过我。为什么问这个啊？”
　　“我那天看到的你，轻功很高。”
　　阿凝听完更困顿了，轻功很高，杀人一招毙命，难道她失心疯以后会变成武林高手吗？
　　“好了，想不明白就先别想了。差不多到饭点了，去吃饭吧。”

　　此时，饭厅里正热闹。有人找苏品，却引来一阵暧昧的笑声。
　　“苏校尉忙去了，今晚上回不回来还不知道呢。”
　　“咱们苏校尉的相好们还不知道眼巴巴地盼了多久呢，不把他掏干净了，能把人放回来吗？”
　　“你说咱们苏校尉口味也怪，郦城多少好颜色？他偏偏放着不要，非得来巴城找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问过，苏校尉说郦城的女彪悍，办起事来太主动也太直白，男人嘛，就喜欢含羞带臊的调调，还是巴城的女人，够味儿！”
　　一群糙汉子连笑带闹，阿凝听的半懂不懂，不过苏校尉去找相好她是听懂了，暗自摇了摇头，端饭回她姐夫屋里去了。
　　吃过晚饭，阿凝闲来无事，决定出去转转，消消食。巴城城主给他们预备的是个大宅子，宅子后面有一片花园。刚过了九九重阳节，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阿凝一边赏花，一边听着秋虫的叫声，觉得连日来的烦闷消减不少。
　　此时月亮刚刚升起来，花园里影影绰绰，显得有些神秘。阿凝不由得往园子深处走了走，花香愈加浓郁，阿凝吸了吸鼻子，似乎花香里还夹杂了那么一丝——酒香？
　　阿凝顺着味道走，在假山后面发现有人正独自小酌，身边一把酒壶，一小包花生米，看起来还挺惬意的。
　　“咳咳。”阿凝清清嗓子。
　　正喝酒的人差点呛到，忙转过头来，是苏品。
　　“原来是阿凝啊。”苏品拍拍胸口，道：“吓我一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一个人？”
　　“就，赏赏花看看月亮什么的。”
　　阿凝觉得夜半三更的，自己还是回避比较好，于是说：“那你看吧，我先回去了。”
　　“哎……”苏品忙站起来，伸手想留住阿凝。
　　“怎么了？”
　　伸出的手又放下了。
　　“没事，你回去吧，小心点。”
　　见阿凝走了，苏品又坐下对着月亮叹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一个人？”脑海里回荡着刚刚阿凝问他的话。想来她也听说了那些事吧，苏品自嘲地笑了笑。自作孽，不可活啊。

　　话说苏品也是一个苦命人。
　　苏品称得上是一个体健貌端，师出名门，年轻有为的青年榜样，唯独私生活上为人所诟病，轻浮花心不说，口味还很挑剔，显得特别不合群。
　　其实，他是有苦衷的。
　　苏品自小父母双亡，七岁被他师父柳不屈看中，入了失意门。十七岁出师，入军营，短短几年从一个府台小兵升至校尉，他的人生可谓是励志又完美，除了身体上的一点“小瑕疵”——苏品他不举。
　　随师父曾经评价苏品的师父柳不屈，说他急功近利又极好面子。因为是难得的练武的好苗子，柳不屈用了极大的心力去栽培苏品。但是由于太过急进，在一次练武时伤了肾经，从那以后就难以再展男儿雄风。
　　苏品心里苦，但是这样的隐疾实在是难以宣之于口。随着年龄渐大，师兄弟们都情窦初开，总会谈论一些关于女人的话题，尤其是入了军营之后，当兵的糙汉子们更是荤素不忌，什么都说。苏品思来想去，觉得面子总是要保全的，干脆做个浪荡样子。为了免得被人戳穿，苏品还要假装口味挑剔，瞧不上郦城的女人。
　　苏品心里真的是苦得没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