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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众矢之的(四) ...

  •   一片狂呼叫骂声中,只见人影晃绰、椅凳四飞,众人乱打成一团。那些使长枪、木棍的,因人多施展不开,早将枪棒抛诸一旁,饶是如此,兀自不断有人从窗口腾跃入内。到得后来,长剑、弯刀也无法挥洒,那些使刀剑的,也只得忍痛扔掉手中的兵器,随之梅花刺、如月钩、判官笔等短打兵刃纷纷落地。众人均是以一双肉掌对敌,但每个人四周都是拳脚,究竟谁人是敌、谁人是友,实在是难以辨认,是以人人只求自保,偶尔有便宜空挡可检时,才在他人身上补一拳或踢一脚。至于被打的人,只有暗呼倒霉的同时,破口大骂数声,以发泄心头之恨。

      丘长生原想挑拨鲁不醉和杜老酸后,再伺机离开此地,但怎料得到半路中杀出这许多人来。随着源源不断的人抢将进来,各处出口早被堵了个结实。幸好他虽不敢动用内力,但毕竟高出众人不止一筹,加之他无意掺杂其中,事先便闪挪到了一处角落,而近处的七、八人自顾尚且无暇,哪还会向他攻出一招半式,一时倒也安享太平。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快守住窗口,不要再放人进来!”声音气急败坏,显然是深受其苦。他这话一出,立刻有不少人附和道:“正是,正是。”又一人大笑道:“蔡老爷子也来啦,你不在家里娶八姨太、九姨太,跑这里来凑哪门子热闹?”那个苍老的声音叫道:“我喜欢来就来,碍着你甚么事了。”先前那人道:“怪不得大伙都说你人老心不老,一把年纪了,好好守着你那七位夫人就是了,何苦来赶这趟浑水,嘻嘻,难道你也想得到那内功秘笈?”‘蔡老爷’虽看不到说话这人的模样,但听得他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便知这人是在嘲讽自己,大怒道:“是又怎么样?这里有谁不想得到秘笈?你……啊呀,他妈的,看住窗口!”多半是说话之时,又吃了些苦头。

      窗子旁一人边挥动拳脚,边幸灾乐祸道:“要是我有了七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打死我也不肯离开温柔乡。”另一人笑道:“那倒未必是你不肯离开温柔乡,怕是力不从心罢,嘿嘿。”窗子旁那人怒道:“你说甚么!”另外那人只是冷笑,不再说话。

      窗外一人朗声道:“楼上的各位朋友,平顶山千里不留痕邓随风来也!”话音未落,一人高高纵起,脚尖□□,果然是人如其名,在空中像是随风飘荡一般,姿势甚是飘逸,显见这人轻功造诣极好。他飘到窗前,正欲窜入,突然横空里闪出三条飞腿、五只拳头,一起打在这个叫邓随风的身上。如此一来,纵使他轻功再怎么好,也招受不住八人的冲击力,顿时笔直掉落下去。只听得他大叫道:“王有礼,你他妈的不讲道义……”‘砰’的一声,重重摔落地上。那个叫王有礼的人喃喃道:“我要是不讲道义,你便叫不出来了。”

      原来这些人嘴上虽然嘲笑‘蔡老爷’,但也心知他说得确有道理,是以听到邓随风说他‘来也’时,这八人均是想道:“绝不能再让人进来。”这窗子并不小,要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倒也有些过,不过此时是‘八夫当关’,一夫自然也就莫开了。

      酣斗声中,突然一声大声喝道:“杜施主,洒家助你一臂之力!”丘长生循声望去,见说话的人是个头陀,他身材甚是高大,比常人要高出一个头,头顶光秃,上面有三个戒点香疤,极为容易辨认。只见他提起右手,一掌推出,拍在一人身上。丘长生跟他之间隔着的人是实在太多,看不清他这一掌拍在了谁身上,却见他右手不再缩回,跟着身子缓缓前进了一步。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要比内力,再好不过了,鲁兄弟,用不着后退,贫道在此。”说话的是个道人,只见他越过四五人的头顶,在头陀前一丈开外处落下。这道人身材矮小得多,双脚沾地后,便湮没在众人当中,连道冠也消失不见,但奇怪的是,他甫一落下,那头陀就像遇到了一堵墙,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丘长生心下恍然:“原来鲁不醉跟杜老酸比上内力了,刚才头陀的那一掌,定然是打在杜老酸身上,以此将内力传递过去。鲁不醉招架不住,所以后退了一步,待那道人依葫芦画瓢,也将内力传给他之后,双方四人又拼成了势均力敌。”

      其实敢上到这酒楼中的人,个个都是身怀不俗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的名声,要他们像无赖般近身纠缠、乱打一通,本就是一桩有失颜面的事。是以见到那头陀和道人的举动后,大多均想:“这倒是个好办法。”于是纷纷停下打斗,加入比拼内力的行列。至于是帮哪一方,那倒是因人而异,不尽相同了。有的跟晋醯帮交情好些,就跳过去助杜老酸;有的跟汾醴帮情谊多几分,自然也就以掌力帮鲁不醉;也有的是因其中一方有自己的亲朋好友,那也只好帮着这一方,或是其中一方有自己的宿敌,那便理所当然的帮着另一方;余下的那些跟双方都不怎么来往的人,心知仅凭一己之力,绝无夺得《八脉通体经》的可能,因此事先估摸着哪方会得胜,然后就押宝式的加入哪方。

      只见众人一个接一个的补上,后一人或单掌,或双掌,贴住前一人的后背,而这人身后立马又会跟上另一人,如此往复不断。隔了一会儿,两条弯弯曲曲的长龙便出现在眼前,每条长龙约有二十人,甚为壮观。

      此时丘长生才看清中间的鲁、杜二人。鲁不醉阔脸通红,虬须根根怒张,右掌探出,左手无力垂下,显然他是将全身之力运在了右掌,是以左臂虽是空着,却形同废了一般。贴掌在他身后的是个身着灰袍的道人,道人后面是较早来的‘赵三哥’,随后的四人看着眼生,并不曾见过,接下去的两人是林氏夫妇,妻子在前,丈夫在后,姓林的剑客身后那十余人,胖瘦不等,老少不一,却个个精光四射,看来都非庸手。

      杜老酸则是双掌齐上,右掌抵着自己的左掌,而左掌跟鲁不醉的右掌相对,两条袖袍高高鼓起,一张马脸撑得铁绿。他后面是那个身材高大的头陀,再后面是一个乞丐,这个乞丐衣服衣服破烂不说,还沾满了污泥,似乎只要轻轻抖一抖,便可掉下十斤八斤来,脚上穿的靴子却是崭新发亮,格外引人注目。乞丐后面是一个穷秀才,身上的长衫洗的泛白,胸前沾染了老大一片墨渍,脖子后面别着一柄破纸扇。跟在秀才身后的那人,衣着虽是普通,但跟前面两人相比,他就显得阔富了许多,除此之外,这人最大的特别之处,当要数他头上戴着的一顶高帽子,这帽子足有两尺来高,帽身黑色,上面写道‘非死不救,非救不死,此非自夸也。山东华二佗’,仅看‘华二砣’三字,便知这人必定是个郎中。这华二佗身后兀自有不少奇形怪状的人,简氏四兄弟、人老心不老的蔡老爷、'不讲道义'的王有礼豁然也在其中。

      这两条长龙左右摇晃,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你退一步,我便进一步,跟在后面的人最为倒霉,只能随着前面的人不断摆动,全然是身不由己,不少人开口骂道:“他妈的,怎么搞的,走城门哪?”“不好啦,大伙加把劲,对方要冲过来啦!”“定住,定住!”“掌舵的,老子晕船……”

      众人掌上力道渐增,自三分内力增至五分,再至七分,最终运上了周身劲力。力道一增,摆动的长龙便逐渐稳定下来,人人双膝微蹲,半扎马步,上身略带前倾,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一炷香之后,鲁不醉和杜老酸二人的头顶俱是冒出一丝白烟,身上衣衫尽为汗水湿透,青筋根根爆起。随在他们身后的众人也是额头渗汗,刚才那些破口大骂的,此时就算还想再骂两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早已闭上了嘴,有的功力稍浅一些的,双腿已不住地颤抖。

      这数十人僵持在一起,进既不能,退亦不得,谁也不敢先收力退缩,否则对方众人的掌力压将过来,己方的人不免要立毙在对方的掌下,无人能得以幸免。但这般拼斗下去,最终只能落得人人内力枯竭,两败俱伤。这时众人都感懊悔,心想:“我干嘛凑这份热闹,跟他们比甚么内力。”心中虽是这么想,手上却丝毫不敢有所松懈。

      丘长生心下喜道:“这是大好时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抬腿刚走两步,忽听得对面一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跟着说道:“幸会,幸会!想不到当世的英雄豪杰,都聚集到这里了。哎呀,大伙这是怎么了,在玩甚么把戏?在下可粗浅的很,众位英雄这般对峙,教在下实在是看不懂,哈,哈哈。”他听到这声音,便知说话的是‘不贪便宜,只贪富贵’张老实,心想:“难怪两边人丛中都不见他的身影,原来他一早就躲起来了,这人倒是狡猾的很。”一时好奇,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张老实嘻嘻笑道:“这不是‘陇西双飞’林氏贤伉俪吗?好久不闻两位的踪迹,教在下好是挂念,林大侠风采依旧,林夫人是更显年轻,啧啧,好一对武林佳偶。”“龚兄,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听说漠西三盗被人一夜之间取了首级,这等侠义之事,想必一定是‘霹雷剑’龚大侠所为了。”“赵三哥,你老的烟枪是越来越长了,前些时候有位朋友送了兄弟一包烟草干叶,据说是从高丽国运来的的,叫甚么金丝醺,兄弟是门外汉,不识货,改日一定请你老帮忙品鉴一番。”“古道长,近来在棋局上可有遇到敌手?那魏晋三十六残局,道长破到第几局了?……”

      他一路走来,随口向各人吹捧几句,所指之事,俱是各人所好抑或是得意之作,只是谁也不敢应他一声,免得一开口便泄了气。张老实走到鲁、杜二人中间,眼睛半眯,依旧笑容可掬,看了看鲁不醉,又看了看杜老酸,笑眯眯说道:“杜兄,那东西……哈哈,是不是在你身上?”

      杜老酸满脸怒色,却又苦于无法说话,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张老实笑道:“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啦,是不是?”杜老酸怒气更盛,心中早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张老实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怒色,悠悠说道:“兄弟性子一向很急,听到了甚么稀奇古怪的物事,便忍不住要一窥究竟。近来道上的朋友将那东西传得神乎其神,兄弟的耳根又历来不清净,惹得老毛病又犯啦。杜兄,你我交情也不浅,那东西既然落到了你手上,先借给兄弟一睹为快,哈,怎么样?”杜老酸已经开始骂他祖宗三十六代。

      张老实继续笑道:“你不说话,兄弟又只好当你是默认啦。”说完仰头哈哈哈大笑三声,神情极是得意,抬起右手,便要往杜老酸怀中摸去。

      丘长生心想:“这人喜好贪占便宜,果然是名不虚传,懂得这时来收渔翁之利。”一时看不过去,忍不住说道:“张老实,他身上没有秘笈。”

      张老实听到有人说话,大吃一惊,循声看去,认出说话的是丘长生后,悬起的心顿时又放了下来,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丘兄弟,你好,你好!”丘长生学着他的口气笑道:“托福,托福。”张老实道:“你刚才……咳咳,刚才说甚么来着?”丘长生指了指杜老酸,道:“我说他身上没有秘笈。”张老实笑道:“秘笈不在杜兄身上,难道还在丘兄弟你身上?”丘长生摇头道:“我也没有。”张老实嘻嘻笑道:“是么?”脸上尽是不信的神色。

      丘长生道:“你要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张老实转头对杜老酸道:“杜兄,这位小兄弟说秘笈不在你这,哈,他也太小瞧晋醯帮帮主的能耐了。咦,你看着鲁帮主做甚么?难不成……”别过脸看看鲁不醉,‘嘿’了一声。丘长生自然猜到他心中所想,又道:“也不在他那里。”

      张老实笑道:“兄弟有的是闲功夫,这里在场的众位英雄,只要挨个搜一遍,那便是十分清楚了。”低笑一声,双手分别往杜、鲁二人怀中掏去,谁知手刚触及两人的衣物,便听他惨叫一声,身子远远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一堵墙上,墙壁‘轰隆’裂开一个大洞,张老实去势不减,穿过洞口,跌到了外面。

      丘长生大是奇怪,惊愕片刻,随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鲁不醉和杜老酸身上,各自聚集了数十位高手的内力,单是任何一人身上的力道,便足以开山劈石,更何况张老实贪念心重,一伸手就向两人摸索,他内力跟众人不相上下,事先又是毫无防备,怎承受得住四十余人的合力冲击,是以硬生生被震了出去。

      他也不再细想,只是抱拳说道:“各位,失陪了。”踏步朝前走去,刚到楼梯口,忽听得闷哼两声响,跟着又是砰砰两声,丘长生陡感脖子上一阵热流,伸手一摸,不禁大吃一惊,掌上竟然是一片血迹,急忙转身察看。却见东西两侧各躺着一人,东侧那人离自己只有三五步远,嘴角还有鲜血冒出,身子却一动不动,双掌软绵绵外翻,想必是手臂骨骼已碎裂,而自己脖子上的血迹,定然是这人喷洒出来的。

      这两人原本各自顶在两条长龙的末尾,要知两端的人所抵受的压力,远远大过于中间的人,只因处在中间的人,即便是抵挡不了一波又一波内力的冲击,也大可将力道卸给身后的人,但最尾端的两人却无力可卸。久而久之,内力自然就先一步衰竭殆尽,此消彼未消的情形下,怎有不被震飞的道理。

      丘长生心念一动,恻隐心起,当即转身走了回来,只见众人均均露出了痛苦之色,又有惊恐之意,心道:“这些人命在旦夕,我若袖手旁观或是一走了之,只怕他们都将会内力衰竭而亡,就算侥幸能保得住性命,也势必落得重伤残废。只是……只是倘若我强行替他们解围,一来这数十人的内力联合在一块,极是强劲,我未必便能应付得了,只怕一个不小心,反受其累,二来霍神医曾告诫我,不可擅动内力,否则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这般以力斗力,丝毫取巧不得,一定要牵引全身之气,或可勉强一试……”

      正左思右想间,又听得有人哇哇惨呼,倒在数丈开外,当下不再犹豫,朗声说道:“众位朋友,那《八脉通体经》已被我无意中毁掉,你们再想要抢甚么内功秘籍,那也是枉费气力了,更何况经书上所载述的心法,那是万万学不得,学了大有害处,在下便是深受其害。我这番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各位好自为之罢。”

      说完便开始潜运丹田内息,渐渐聚于双掌之上,忽然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分外难受,心知体内真气开始逆流,只要再迟片刻,便再难控制得住。于是咬紧牙关,双手分在杜、鲁二人的臂弯里一格,只见他们两人的手掌倏地滑开,一时收势不住,齐照着自己胸口打来。丘长生大喝一声,于电光火石之间,左右掌迎了上去,只感到两股巨大的力道冲了过来,直压得气息堵窒,跟着喉口一甜,头脑天旋地转,便此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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