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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寿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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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俞青山道:“蒙各位江湖朋友赏脸,来这里饮上一杯酒,老朽感激不尽。”举起手中的酒杯,道:“这一杯是我敬在场所有好朋友。”饮尽杯中之酒。众人喝道‘好’、‘俞掌门客气了’。俞青山又拿起一杯酒,道:“众位朋友都看到了,我身旁的这位便是端木世家的游护法,他能亲临寒舍,老朽脸上大是贴金。我这里一来遥敬端木庄主,二来便是感激游护法大驾。”说完又一饮而尽。游如西笑道:“俞掌门如此就见外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不嫌游某打扰,我便知足了。”也饮了一杯酒。
游如西放下酒杯,缓缓道:“今日游某前来,是奉我们庄主之名,有三件事要办。”这时人群中吆喝声一片嘈杂,游如西说的声音又不高,但在场的两百余人却是听得真真切切,仿佛就在自己耳边说话一般,这足见他内力极是深厚。众人起初对游如西的敬重,多半原因是他来自于端木世家,至于他本人,既然是为智护法,当然是以智力取胜,在座的宾客大多是在刀口上舔过血,讲究的是拳脚上见功夫,对于谋略计策,虽然嘴上不说,但多是不屑一顾。所以当看到游如西臃肿的身躯后,料想他即使有武功,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待方才他这几句话一出口,所有人均是吃惊不小,顿时安静下来。
游如西继续道:“这第一件事,自然是来恭贺俞掌门的大寿。南山门自创立以来,行的都是仗义之事,在我们南方一带,提起南山门,谁不敬仰三分,俞掌门为人又是德高望重,我们庄主也常常提及,只是近几年事务繁忙,一直无缘拜会。得知今日是俞掌门的六十大寿,我们庄主特意备了一份薄礼,聊表心意。”
俞青山道:“惭愧、惭愧,游护法谬赞了,老朽实在是汗颜。”
游如西笑道:“俞掌门不必谦虚,单是从今日有这么多朋友到场,便知我所言非虚。”顿了顿又道:“这第二件事,今日是俞掌门的寿宴,我们庄主料定来赴宴的英雄必将极多,所以要游某代为问候众英雄一声,他老人家说‘天下英雄本是一家,更何况大伙都是同属在南方,更是应该相互照应,倘若日后不管是谁有难,只要是我们端木世家力所能及的,必将倾尽绵薄之力相助’。”
众人高声赞道‘好’、‘端木庄主想得极是周到’、‘我们在这里先谢过端木庄主了’云云。
游如西哈哈笑了数声,停了片刻,道:“这第三件事嘛,我们庄主说‘天下大势,若合则强,若散则弱,我们武林中人更是理应如此。当年苏秦以合纵之略,以对抗强秦,后经张仪用计离散诸国,进而得以逐个击破。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虽然我们并非处于六国之势,但这聚散之道,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同席的铁剑无痕廖不灭赞道:“端木庄主果然见识超人一等,目光长远,果然是我辈所不及。”在座的众人也纷纷附和称赞。
游如西微微笑了笑,继续道:“中原武林的局势,若以长江为界,化为南北,则北有少林、点苍、昆仑等百年以上的大派户,又有轩辕、司空两大新兴的大世家,其强大之势,虽不敢断说绝后,但以空前二字冠之,是绝不为过;再论及长江以南,沿江一带湖北有武当一派,江州有南方世家,若再往南下,在座的各位英雄大都来自吉州、赣州、湘南、闽南以及广东等偏南之地,我们这里武风向来不盛,与其它地方相比,则未免会显得有些凋零不堪。”
俞青山点点头道:“我们南面临海,无外寇之忧,又有壮丽的山河景色,所以武风不盛、文人辈出也是常理。”游如西道:“俞掌门说的极是有理,自古才子佳人后花园,常留给后人诸多佳话。”对临席右侧的雷刚道:“雷大侠,倘若要饮酒作诗,你得先剃了那满脸的络塞胡才像个样子,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原来那雷刚裘须布满了整张脸面,连宽厚的嘴巴都遮了个严严实实,所以大家送他外号叫‘不见嘴’,他却对此颇为得意,常向人炫耀那满脸胡须,自称可媲美关云长的美囊,这时听到众人发笑,怒道:“我呸,老子大字不识得几个,甚么鸟文人、才子,哪比得过我手里的斧头。”
游如西哈哈笑道:“好,雷大侠果然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游某敬佩的很,倘若人人都像雷大侠这般豪迈,那我今日这第三件事便不用说了。”俞青山问道:“游护法说了半天,那这第三件事到底是甚么,说出来让众位朋友听听。”众人也不断高声相问。
游如西道:“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身为武林中人,振兴武林之气的重任,自是义不容辞地落在大家身上。当今各地,群英崛起,我等岂可视只无睹,倘若我们再不思进取、奋发而上,或五年,或十年,必将为大势所湮没。”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同席的马老爷子道:“这话也不无道理,那依游护法之见,我们该如何才能避免这种状况?”
游如西道:“游某才浅智薄,自是想不出甚么对策,但是我们庄主胜我千百倍,他苦思多日,终于得出了一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倘若实施起来,大伙都是自己人,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外人看来,却难免会招人闲话,所以庄主命我前来,跟各位在座的英雄共同商量合计。”众人齐声问道:“是甚么办法?”
游如西顿了顿,道:“我们庄主说‘十道沟壑,汇成河流;百条河流,聚成江海。若以寡众而论,你我皆是微不足道,但倘若大伙齐心合力,此不分彼,彼不分此,到时便可在偏南一带,组成一个联盟,这样足可傲视整个武林,使我们内可平息纷争,外可威慑强敌,又能辟荫子孙后代,实为千年基业、万世共享。倘若这一举能成功,必能轰动整个武林,将永载史册。’”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哗’的一声议论开来,有人赞同,有人反对,还有人沉默不语,赞同的人道:“这一举措于我们偏南一带大为有利,到时你我面子上极是有光,武林中人见了谁敢不敬重三分。”反对的人道:“倘若组成联盟,那原先的这些门派又该当如何,岂不是要尽被吞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的面红耳赤。
游如西见众人争论不休,暗运内力,道:“众位请先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众人听到他的话,顿时安静下来,游如西道:“正如游某所说,倘若不说个清楚,难免会引起大家的误解。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在座的所有人,俱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决无半分私利之心,所以若组成联盟,绝非为了某一人或某一派,也并非为了要把少林、武当比压下去,而是旨在一个‘和’字,所谓‘君子和而不同’,只要大伙遵循这个‘和’字,便不会再有你我之分。”
众人默然,过了片刻,青沙帮帮主陆有海问道:“若组成了联盟,那现有的这些门派又该怎么算?”不少人也纷纷附和相问。
游如西道:“这个我们庄主也想过了,我们偏南一带虽无像少林、昆仑等百年派别,却也大大小小有上百个不同的门户,单是广东沿海一带,便有六帮十二岛。这些门户创立时间不一,有的才三两年,有的是一二十年,武功套数也不尽相同,若要就此消门辟户,恐怕众位掌门、帮主、岛主一时也很难接受。”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们庄主便想了一个万全之策,首先便有端木世家分别在广东设两分堂,湘南设一分堂,闽南设一分堂,还有便是南安城设一分堂,共新增五处分堂。开设这些分堂的宗旨,便是将地域上邻近的一些门户先聚集在一起,待三年或者五年之后,大伙慢慢屏弃了门户之见,再将五处分堂合而为一,那时大事自然可成。”
话刚言毕,施长安便高声道:“说了半天,原来是要我们都加入到端木世家,这个也未免……嘿嘿。”俞青山喝止道:“长安,不得无礼。”
游如西哈哈笑了数声,道:“贤侄此言差矣,我方才说过,成立这一联盟,绝非为了谁的一己之私,而是为我们整个偏南部各处着想。我们庄主就怕众位有这样的想法,所以特意嘱咐我告诉大家,所设的这五处分堂,只是借端木世家的一个名而已,决无半分吞并之意。”
廖不灭问道:“游护法此话怎讲?”游如西道:“我们庄主说了,各处分堂堂主的人选,端木世家决不做任何干预,而是有众位互相推举,荐能者居之,分堂的大小事务,亦有分堂主与众位相互商议,我们决不过问半句,所以我说与端木世家实为有名无实,便是这个道理。”
右侧的岭西翠竹帮帮主蓝龙忽然道:“游护法说的好,我们翠竹帮便是第一个赞成。”岭南的乔木帮帮主田思云也道:“不错,我们乔木帮也赞成。”这蓝龙和田思云向来称兄道弟,众人见到翠竹帮赞成,早已猜到乔木帮也必将同意。
游如西道:“蓝帮主和田帮主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实在是难得。我今日便是趁着俞掌门的寿宴,想来听听大伙对成立南安城分堂有何意见。”对俞青山道:“俞掌门,倘若将来这个分堂成立,我们端木世家虽不好言语干涉,但我心底第一个便是举荐你为分堂主,不知道俞掌门有甚么看法?”
俞青山沉默许久,道:“游护法所说的我们众人须得讲究一个‘和’字,我是十分的赞同。武林中许多的恩怨,原本就可以化为乌有,奈何到最后还得拚个生死,究其缘由,便是缺了‘和’字,倘若真能做到这样,江湖中必定会少了诸多的血雨腥风,实乃大德一件。至于是否组成联盟,老朽愚昧,始终参详不透其中奥妙,实在是惭愧万分。南山门人单力薄、微不足道,老朽更是碌碌无能,倘若真要并入了游护法所说的联盟之中,实在是对联盟有百害而无一利,只会徒惹武林同道的耻笑。幸好现在知错,还为时未晚,是以对大局着想,我们南山门无颜……无颜相入。至于分堂堂主,在座的诸位朋友中,论才论德,胜我者比比皆是,堂主之位,我又岂敢妄想。”
游如西道:“俞掌门不必自谦,分堂之一设在南安城中,你这现成的东道主是跑不掉的,还望俞掌门做个表率,不要叫众位失望。”俞青山道:“不敢不敢,入盟之事,实难遵从。”
右侧的田思云朗声道:“俞掌门这话就不对了,成立偏南联盟,这于我们是件莫大的好事,应该是人人争相以入,行大局之义,断不可因私心阻挠。”陪席的赵长亭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大声问道:“田帮主,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南山门加不加入联盟,与私心何干?”
田思云嘿嘿笑了数声,道:“我们乔木帮名声虽不大,但帮众人数却也不少,田某不才,蒙众位兄弟厚爱,坐上了帮主的交椅,本可独享一方。但方才听了游护法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为武林同道之利,我这帮主的位子,做与不做,又何足道哉。倘若有人执意不肯加入联盟,嘿,难免惹人闲话。所以,这帮主、掌门的虚名,诸位可万万不可看得太重。”
赵长亭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众人的着想,哈,田帮主心忧天下,了不起,了不起,依我看,到时便有田帮主来做盟主这个位子,这样岂不正好。”
田思云望了游如西一眼,老脸一红,忙辩解道:“胡说八道,田某何德何能,岂敢奢望盟主的之位。放眼南方一带,只有端木庄主他老人家有资格做盟主。”
赵长亭又道:“那田帮主如此卖力,要成立偏南联盟,却不知收受了甚么好处,竟连帮主也不做了。”
田思云脸色更红,似被说中了心事,愣了片刻,连声怒道:“荒谬,荒谬,胡说八道。”
在坐的众人见他窘态,大多心中甚疑,有些更是脸上满是不屑之情。游如西见状,忙高声道:“田、蓝二位帮主义薄云天、识得大体,我相信决无此事。”俞青山道:“小徒胡言乱语,田帮主切勿见怪。”田思云‘哼’了一声,并未再语言。
游如西道:“自古每一门一派的成立,定是有其缘由,断不会无端端地冒了出来。当年达摩禅师东渡,大唐佛学盛行,世人争先参拜,才有了少林一派;而后唐王朝末年,国力渐衰,群雄并起,战乱不断,为躲避乱世,不少人纷纷步入道观之中,是以道学昌繁,而其中又以武当山紫清观居首,所以又兴起了武当派。当今武林之势,又是形成四足鼎立,所谓乱世造英雄,偏南联盟的成立,实乃大势所趋。”对俞青山道:“俞掌门,加入这南岸城分堂,正是开创武林新局面的大好时机,你又何必拒以千里呢?”
俞青山道:“南山门皆是庸庸无为之辈,倘若贸然并入这一分堂,恐怕并无丝毫益处,还请游护法见谅。”
游如西脸色微现不悦,轻轻‘哼’了一声,翠竹帮帮主蓝龙叫道:“俞掌门好不识抬举,端木庄主费劲心思,想到了如此好的对策,你为何要推三阻四。”
吴长乐听他语气极为无礼,正想反唇相讥,忽然远处又传来一阵乐声,心里一怔,细听那声音,却是颇为悲哀、凄凉,似是在行葬礼之仪,心中大叫晦气。那凄楚乐声由远及近,不久便到了院外,众人听得真切,赵长亭眉头微皱,正欲出去看个究竟,谁知一行人却径直闯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材极是高大,国字脸,形象颇为威猛,左手上臂戴有一圈黑布,身后跟着六人,俱是手臂戴着黑布。赵长亭正自惊疑,见又有四人抬着一口大棺木进来,棺木后面是一群唢呐手,正呜呜地吹地极是悲伤,身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一群人,个个都是披麻戴孝。
众人看到进来的竟是一群丧礼之人,大声惊奇不定,纷纷对他们指责起来。
赵长亭细看这些人的衣袖处,绣着一对金色戟叉,正是百戟帮的标志,前面那人衣袖上的戟叉较其它人大了许多。当下也不及细想,忙抢将一步走上前去,拦在来人前面,怒道:“今日是家师大寿之日,众位这般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前面那人看了看赵长亭,高声问道:“俞掌门何在?百戟帮第二任帮主萧子平前来拜见。”众人听到他自称是百戟帮帮主,俱是吃了一惊。赵长亭也一怔,道:“阁下就是百戟帮帮主?”那人道:“正是。”赵长亭道:“萧帮主,你若是还贺寿的,我们自是待如上宾,但众位这般前来,未免存心跟南山门过不去。”
俞青山站了起来,走到萧子平身前,道:“在下便是俞青山,萧帮主有何见教?”萧子平沉声道:“俞掌门,今日是你六十大寿,我们本不该前来打扰,只是有件事关系到我们百戟帮生死存辱,我身为帮主,自是不能坐视不理。”俞青山心道:你既是身为帮主,居然如此不知礼节,将丧事搬到这里来办,这便是坐视不理么?心中不免有些愠色,道:“今日有众多英雄在场,端木世家的游护法也在,萧帮主有甚么话不妨直说,倘若与我南山门有关,中间的是非曲直,众位英雄自有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