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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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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夜瑾心醒来时,残阳都已扫了兴致沉入西山。
屋子里已添上了油灯,烛光透过罩纱将屋内染上了一抹温情的鹅黄暖色。
看着桌上放着的食盒,她是打着哈欠光着脚就先赶着去看今晚的菜色了。
打开看了一眼,才动了筷子。
夜瑾心嘴不算挑,就是有个算不上富贵的臭毛病:一天的菜色得不重样。
往日不是去山下的酒肆开荤就是去后山打野味,倒是练就了她这身打猎的好本领。
菜色都是她喜欢的,还有一盘她最爱吃的糯米团子,沐光尊对她的善待可谓是无可挑剔。
若是一日三餐这么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呆在这倒也没什么不好。
可偏是遇上了没什么心肝的夜瑾心,将他这番好意当成是割肉喂虎。
她这回倒一点也不着急,这山高皇帝远的,且这个时辰也不会有人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许是上辈子没积什么好德不然就是命里犯了太岁,她才收拾好残局这找上门的人就来了。
来人叨扰的方式别致得意外很合夜瑾心的心意,托了凉风先将一股杏花酒香带了进来。
夜瑾心推门去寻,就见凌疏泽坐在石凳上,是将酒都给她煮好了,正散着醇甜的酒香。
那句‘哪个王八羔子在她地头上喝酒也不叫上她一起’才窜到嘴边,看在这酒的情分上被她敛了几分性情,转而道:“掌罚长老带头破戒,这可如何是好。”
凌霄殿上挨着家主座次的便是掌罚长老。
她虽是敛了性子却改不了嘴欠的臭毛病。
见她调笑,凌疏泽反倒自嘲了起来:“心儿待我可当真是薄情。”
夜瑾心扫了一眼,见庭院四角皆被他布下了阵法与外界隔绝。这才露出了本性,一句话就给塞过去了:“都薄情这么些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凌疏泽自幼一副好心性,从前便是最惯着她的。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往心里去。
“心儿又何苦取笑我?”
夜瑾心:“我既不是南慕山弟子,这破不破戒与我何干。”
边说还边拿起一盏他温好的酒,一饮而尽。像是在说她确不是南慕山的弟子,无须遵守这规矩一般。
凌疏泽见她这么说,心头被人轻拧了一下:“若是心儿想…”
没说完的那些话抢先一步被夜瑾心截口堵了回去:“不想。”
这话凌疏泽从前也问过无数遍,她是耳朵上的老茧都快被他软磨硬泡得锃亮。
若是连她这摆明了避而不谈的眼力劲也没有,这么多年的师兄妹也算白当了。
凌疏泽自然识趣。修仙也好堕道也罢,于他而言,她还是那个她,这便足矣。
究竟是什么对你如此重要到不惜堕道为魔离开南慕山?
他想问,但却始终没有问。
千言万语被他揉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塞回心底,用一脸祥和掩饰住了内心那些暗潮涌动。
凌疏泽拿起煮好的杏花仙给她斟满了一酒盏。
月华透过那清明的酒色都被染上了一层微醺。
扰人的蛙声蛐鸣被隔绝在外,如今只剩风雅。
夜瑾心难得坐了个正形,接过酒盏饮下一口。杏花香随酒入喉,带着一股甘甜醇厚沁入心脾。
“敬辰不问我怎么回的吗?”
她突如其来的这一问,让凌疏泽倏地一怔。继而温柔的笑道:“我就是问了,心儿也不知,便不问了。”
这话落在她耳中,是有些耐人寻味却又无从反驳。心里翻起了异样的滋味,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侧头看了凌疏泽一眼。
只见他挂着一抹温润的浅笑,那双眼唯恐她窥出端倪似的眯得严丝合缝。
那丝异样终是被她归于多虑,才又道:“忘尘呢。”
伴着她吐出的杏花酒香,仿佛万籁都醉在了里面,周遭静得跟死了一样。
本想投其所好让她把心思放到别处去,不料她还是问了。想来也是,不过这几杯酒又怎能将她灌醉了。
凌疏泽沉吟良久,才道:“兄长他,殁了。”
夜瑾心身形微怔。
噩耗抚平了她担惊受怕的心,却也留下了一丝落寞。
凌忘尘对她可以不顾同门之情痛下杀心,可她却不像他那般无情,心底至今还残着一念师兄妹的情分。
哪怕是不及她与凌疏泽这般深厚。
在意识到心里那丝落寞不止来源于凌忘尘,她随即脱口道:“恨生呢?”
提及凌恨生时,她语调不自觉就拔高了几分。
吊儿郎当的夜仙师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正色,拿着酒盏的手停在半空中。
这一刻,万籁如同她悬着的一颗心,紧张得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凌疏泽抬眼对着天上那轮明月,月华将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浮光。
“不再了。”
他用温润如玉的语调将那令她痛心疾首的话裹上了一层平静,却也阻止不了悲痛化作滔天巨浪朝她迎面袭来。
夜瑾心捏着酒盏,愤恨与痛心交缠在一起,手吓得不听使唤地直打着哆嗦。
还未喝尽的酒洒了满手杏花香,她却浑然不觉。
那句话掰开来不过三个字,却像是无数把尖刀在她心头剜出血肉,痛心入骨。
待愤恨平息沉淀下来,只剩下了心酸顺着凉透的血液蔓延至全身,苦不堪言。
酸楚爬上了眼,激出一汪清泉,在她眼前蒙上了一层氤氲。
夜瑾心艰难地张了张嘴,唇齿却生硬得挤不出一个字来。
她不惜用命换来的少年,如今却告诉她不在了。你们不是答应了会好好待他的吗?
堂堂南慕山,修仙界首屈一指的名门,竟是这般的言而无信!
夜瑾心冷哼一声,在心里自嘲了一句:是自己没能护好他,怪不得别人。
她低着头,躲在月华映不到的晦暗处偷偷抽了抽鼻子。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凌疏泽看在眼里,他心想:如此便肯死心了罢。
即便是日后她知道真相了会如何恨自己,他只觉得眼下如此便好。
“心儿…”
良久,才听见她应了一声。止不住的痛心不慎漏出了一缕,夹杂在话音里,隐约就变成了哭腔。
天大的事都是嬉笑着应付过去的夜瑾心,一下子像是垮了下来。裹在身上的无所畏惧分崩离析,才露出那柔弱内在的一角。
却连带着将他的心也跟着刺了一刀。
“心儿!”凌疏泽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她心惊地叹出一口气,依偎在他怀中渐渐柔弱了下去。
怀中人羸弱不已,仿佛他稍一用力就会将她折断一般。
在那温存的怀里,夜瑾心还是抱着一丝疑虑。
她的金丹既在凌恨生体内,若他真的不在了金丹也会随之熄灭。
而这十四年间,她虽逐渐感受不到金丹的气息了,但若是金丹熄灭她应是能感知的。
只是在感受不到气息与察觉不到熄灭的微妙间,有什么地方不对。
所以当听到凌疏泽说了不在时,她险些失了方寸。
可细想,他那句不在了答得很是含糊,也有经不起推敲的地方。
若是有意隐瞒,不管她再怎么问也是无功而返。既然如此,看来只能自己查了。
半晌她轻轻推开了凌疏泽:“敬辰,我没事…”
凌疏泽亲昵地贴着她的额头,似要将她最细微的变化都看入眼中。
见在她脸上遍寻不到愁容,他才不甘地松开手,柔声道:“有我在。”
“嗯。”
夜瑾心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错觉。
她借口回房里拿晚膳没来得及吃的那盘糯米团子来下酒,随即转身离去。
凌疏泽看着她的背影,一阵苦涩从心头泛到了嘴边。
他给自己斟了盏杏花仙一饮而尽,将那些在嫉妒中滋生出的酸楚悉数淹回心底。
待她笑着从房里出来时,凌疏泽已为她将酒盏斟满,正坐在石凳上等她。
若不是她手上沾染了洒出来的杏花酒香,方才的一切就仿若没有发生过。
夜瑾心把盘子一放,拿起一个糯米团子就吃了起来。
凌疏泽也跟着拿了一个,细细咀嚼。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厨娘的手艺这是越发精湛了?”
夜瑾心:“许是吧。”
看着她一脸惬意的样子,凌疏泽只笑道:“心儿喜欢就好。”
一坛杏花仙喝下来。夜瑾心也只是脸颊微微泛红,神思却依旧清醒。
她将最后一口杏花仙饮下,对凌疏泽眯着眼笑道:“敬辰。”
“嗯。”
凌疏泽看着她那明艳动人的脸上竟浮现出些许狡黠,甚是好奇。
心想莫不是她又生出了什么点子,从前每每要闯祸时她也总是这副表情。
果不其然,只听见夜瑾心缓缓道:“有个忙想请你帮帮。”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下章开始进入回忆篇_(:зゝ∠)_
回忆篇不多,就五章,结束之后接着主线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