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阖疏》柳伐柯

1、第 1 章

　　春光易去，现已是初夏时节，草木葳蕤，有不知名的鸟儿藏在树后啼叫，藤蔓延伸到青色的石阶上，一切都格外好看。
　　祁渊晨练完回到院内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敲响了何洛的门，“师父，巳时一刻了。”
　　里面响起懒洋洋的应声：“啊--这么晚了，徒弟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祁渊低声道好，带了灵铁剑转身去了后山。
　　细细回忆昨天何洛教他的行剑要领，他慢慢地挥剑，尽力让脑子里的印象和身体的本能融为一体。

　　巳时三刻，何洛腰间佩着那把无鞘的剑，散漫地走到唐渊身边，压了压他的左臂，“这样稳些。”
　　祁渊点头，又试着前刺了几下，果然感受到了些微的不同。
　　何洛又在旁看了他会儿，指了些错误，才飞身折了根树枝下来。
　　“来，练练？”
　　“师父，恐怕不行，前几日练手的时候你已经在这上面碰出不少裂缝来了，再练可能就要碎。”
　　“啧啧啧，干莫峰不行了，这剑做的越来越差，几下就碎了，不行不行。”
　　祁渊沉默。
　　何洛从他手里拿过剑来，掂了掂，“这分量也比我那时候轻了不少，啧。”
　　祁渊附和几句。
　　何洛哐当一下扔掉那把剑，揽住祁渊，“走走走，师父带你去找干莫峰要个说法，提把好剑回来。”
　　“多谢师父。”
　　“哈哈哈，臭小子跟我客气什么，先回去收拾收拾带你去扶摇峰一趟。”
　　“是，师父。”心中虽然有疑惑，但唐渊并未问出口，只轻轻点头应下。
　　已经转身的何洛丝毫没有没有解释的意识，只管在前面走。

　　二人回到院子收拾停当便前往主峰，何洛长得不差，拾掇拾掇也有个一峰之主的样子，只是剑还是没有上鞘，直挺挺的挂在腰间，暗沉的颜色引人注目。祁渊换了一身颜色亮些的长袍，重束了及肩的长发，看起来也有些少年清俊的模样。
　　在离大殿一引的地方二人飞身下剑，有侍从奔去大殿通告。何洛走在前面，回应着沿路问安的弟子，祁渊跟在何洛身后本准备作默默无闻状免了这一场人情世故，没想到有些弟子还会招呼他，不免略有些无措，不知如何称呼。本想点头，想想自己如今不再是孤身一人还有个师父总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便一一回作师兄。何洛听了侧头哼笑，倒是搞得祁渊有些忐忑，便只好改作了点头。
　　到了个不大有人的路段，何洛一手糊在祁渊的头上笑道：“你这小子，打个招呼能把人寿折了去。”顿了顿,“不过也不怪你，你初来乍到，今后可要注意了，你是峰主的弟子，辈分可不低，这些小子有些都能喊你师叔的，也不用敷衍颜色，为师虽言行不大着边际，，保你真性情不被人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许是第一次讲这样的话，何洛有些不自然，头撇开了不看祁渊。
　　祁渊一愣，静静地听完何洛的一番话，笑意在深黑色的眸子里缓缓晕开，用带了点笑的嗓音应道：“是。谢师父。”
　　何洛又在他头上揉了两把，轻咳两声：“走啦走啦，臭小子。”

　　扶摇峰大殿匾额书的是“子云殿”，地板清一色的燕金石，大殿样式堂皇而不失庄严，侍从都穿着绛色布料镶月白云纹的衣裳。一玉冠男子坐在客座淡笑着啜饮着茶水，见到他二人进来站起身迎了上去，笑意盈盈地说道：“孟翟，你来了。想必这位就是祁渊了吧？”
　　祁渊点头，隐隐猜到来人的身份，不敢开口妄动。何洛也迎上去揽住白衣男子的肩,得意道：“怎样？好吧？我徒弟，羡慕吧。”
　　白衣男子笑着摇头，“你啊。”又转向祁渊温声道：“不必拘礼，我自少时与你师尊亲厚，叫我师叔就好。”又拍拍祁渊的肩头，“确实一表人才，做你徒弟可惜了。”
　　祁渊只低下头来道惶恐，何洛却是不满：“诶，子庄你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刺我。”
　　子庄笑着敷衍：“啊啊抱歉，和那群老匹夫周旋这么小半个月，不知不觉染上了些坏习惯见谅见谅。”
　　何洛抱胸：“哼。”

　　祁渊在旁默不作声，子庄注意到他的神态，转向他轻声道：“前些日子去弑穹开什么道盟大会商讨些事情量，错过了你的拜师礼，在此与你赔个礼了。”
　　祁渊愣了愣，接道：“并非什么大事,师叔不必介怀。”
　　子庄一笑，道：“话不是这样讲，不过我现在还是要送你件礼，好尽师叔的本分。来，蓂荚佩，虽不算什么极好的东西，却可以在漫漫修仙途中制造一些不期而遇小惊喜，望你喜欢。”
　　那是一块青色的玉佩，整体是阴阳的样式，苍润蓄光，中间刻着草纹，周边是一些祥云如意的小刻纹。
　　唐渊抿着嘴唇收下，低声道谢。
　　何洛抱胸看着插了一句：“徒弟你真是走运了，这劳什子玉佩我央了他好久都不给我，依我看你这次是来不及准备只好拿着个抵一下吧，哼。”一副看透的样子。
　　子庄瞥他一眼：“你好歹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副小孩样子。”顿了顿又向唐渊道：“不要听他胡说，回来路上想了一番，还是觉得蓂荚佩最合适，我身家不怎么样，东西也有些粗陋，还望你不要嫌弃就是。”
　　唐渊抬起头来道：“不敢，弟子很喜欢，多谢师叔。”

　　子庄微微一笑，转向何洛道：“好啦，礼也送了，话也讲了，那接下来你们是留下来喝茶还是回你们大剑峰？”
　　何洛顺手捞起子庄喝过的茶灌了一口，“是这样，我想给祁渊挑把剑，列锋台的，给你打个招呼顺便让你陪我在外面守着。”
　　子庄无奈一笑：“你当我这个宗主干嘛的，和你一样游手好闲啊，免谈。”
　　“你都好久没陪我了！”
　　子庄闻言抵着下巴想了会儿，叹口气道：“好罢，我且陪你手谈几局，到时候我说要走你可不许拦。”
　　何洛不满地从鼻子里喷出一个气音，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这样说着几人便动身前往干莫峰。

　　还在剑上何洛便低头冲下面的弟子喊道：“快去告诉季浩，我带人来挑剑了，教他赶紧送牌子过来！”
　　底下的弟子听得汗涟涟忙不迭跑去通告，这大剑峰峰主也忒不客气了！
　　下了剑三人被侍从领着去往大殿，子庄一直在絮絮地说何洛，何洛一脸的满不在乎，祁渊不知作何表情地跟在二人身后。
　　三人在殿内始一落座，便有弟子奔过来：“宗主，孟翟峰主，祁师兄，峰主他正在铸室里头铸剑，暂时无暇招待各位，还请见谅，峰主让我代他向各位问好。”言罢弯腰双手将令牌奉上，“这是进入列锋台的令牌，峰主交代请唐师兄不要拘束，尽情挑选。”
　　祁渊点头，何洛接下令牌挥手让人下去。
　　三人往峰后走去，何洛抱着胸斜斜挑起嘴角：“嗤，‘尽情挑选’，大白菜呢，祁渊你进到里面去要是没挑上一把也别放心上，大不了师父让你季浩师伯给你专门锻一把。”
　　子庄掀起眼皮轻飘飘地撇他一眼，笑了笑对祁渊道：“你师父说的有道理，不要太放心上。”
　　祁渊笑笑应好。

　　看着合上的勤石门，何洛唉口气，“臭小子，操心死我。”
　　子庄摇头，“说的，人乖乖巧巧，哪里给你添过麻烦，好意思说操心。”
　　“诶，哪里没有，这我第一个徒弟，我可日日夜夜为他仙途着想，愁的我。”
　　“不要脸。偷着乐吧，第一个徒弟就这么省心。”
　　“哼。”
　　“不跟你讲，下棋。”子庄撇嘴，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石桌。

　　勤石门毫无动静，何洛又落一子，看着快满的棋盘，他有点兴奋：“我看这局要平，哈哈，子庄，你不是给那些老匹夫气昏了？怎么觉着你下的子跟伯度那小子一样蠢？”
　　子庄摇头，笑了笑，脸色有些发白，“估摸着是没休息好，不下了，我先回去了。”
　　何洛看他样子有些摇摇欲坠，也有些担心，皱了皱眉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了，我得在这守着这小兔崽子，你小心些。”
　　子庄笑着点了头，脸色更白了，道：“那我便先走了，你小心里边的动静，拿出来什么不给过的剑尽管批我的名字。”
　　“嗯，你快去休息吧。”何洛看他脸色白的惨，整个眉头都皱起来，“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胡闹！”子庄呵道，脸色有些冷硬，又转瞬间柔和下来，低声道：“师兄，我没事，只是累了。”说罢转身出了铸阁，再走出却剑阵旋即御剑飞往扶摇峰。
　　何洛坐在原地，拿着棋子磕着桌面，心里挂念着子庄又不能脱身，只能叹着气继续更用力地磕棋子。

　　飞到扶摇峰落地，子庄疾步往主殿走去，匆匆应了那些弟子的问安，他转入后殿，掀开帘子，脸色雪白，捂着胸口弯腰吐出一口鲜血。
　　低头缓了缓，子庄拍拍紧紧扣在肩头的手，“老毛病而已，并无大碍，辞巳，你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