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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长曦学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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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曦一岁生辰后,夫差去馆娃宫的次数便少了。一是忙于准备与晋国的会盟,二是不希望夷光再提灭越之事,在她面前说谎对他而言是种折磨。
夷光倚在门边,长曦正在学走路,月灵扶着她绕桃树转圈。长曦已经学会说“父王”二字了,却仍不会叫自己娘亲。夷光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她父王已经许久不曾来过。
也不知夫差如今在做些什么,怎么一点也不挂念她们母女。他在筹备灭越吗?抑或是他依然会继续顺着史家笔墨走,若真是那般,将来长曦会如何?夷光不禁叹气,头疼得厉害。
她又想,若自己从来不知道结局该多好,安安心心陪伴长曦,没这么些烦恼。
长曦精神极好,走了一圈又一圈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倒把月灵累得大汗淋漓,抱怨说:“小王姬面貌像夫人,性子却是一点也不像。”
她这一说,夷光又觉得困倦了,打着哈欠回屋睡觉。月灵直摇头,又觉得幸好小王姬不像她。长曦也学着月灵的模样摇头,月灵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可别学你娘亲。”
长曦似懂非懂地笑着,摇摇晃晃继续学走路,月灵只好跟上。
夜深人静之时,一道黑影迅速地走过响屐廊直奔长曦住处。
彼时夷光正因白昼贪睡而辗转反侧,因见月色正好索性披衣而起,四处走走兴许能生些睡意。
行至长曦住所,却听见长曦在喊父王,再看窗上映着一个身影,她猛然比方才还要清醒,飞奔入屋。
夫差将长曦抱在膝上,教着她说话。才刚听见脚步声,抬头已见夷光立在门口。
夷光眼眶湿润,怪不得长曦会喊“父王”,他来了馆娃宫却不见自己,只来看女儿。夷光满心委屈,果真是有了孩子就不要娘了。
见她泪眼闪烁,夫差赶紧放下长曦去哄她,将她揽入怀中为她拭泪,温声道:“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容易落泪。”
夷光一听愈发恼火,一把将他推开,边落泪边说道:“大王有女儿就够了,我这当娘的连哭都哭不得了。”
夫差这才知道她是在吃长曦的醋,哭笑不得:“寡人疼爱长曦,不也是因为爱姬吗?”他不敢去见她,只好来看看他们的女儿。夫差走近,夷光却往后退开。他又道:“寡人近来忙碌,每每来馆娃宫爱姬都已睡下,所以才没惊扰你。”
夷光仍是不信,别过脸不愿理他。夫差只得道:“爱姫若实在生气,寡人任你打一顿如何?”
夷光鼻哼一声:“大王皮糙肉厚的,没打疼你倒连累我自己手疼。”
“那寡人自己动手。”夫差说话便抄起了一旁的青铜灯要往自己手臂上砸,吓得夷光面色骤变忙去拦他。夫差却顺势将夷光揽进怀里,吻上了她的脸颊:“寡人可想你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夷光不禁发颤,怒气不知几时已消散无踪,反倒羞红了脸,嗔道:“长曦看着呢。”
长曦趴在小木床的围栏上咯咯发笑,还在学说“父王”二字。夫差朝长曦说:“叫娘亲,娘亲,世间最美的娘亲。”
“娘——亲。”长曦竟真的学会了。
夷光教了不下千遍,夫差只教一次她就学会了。
长曦拍着小手重复着,夫差开怀大笑:“我们的长曦果然聪慧,像寡人。”
“大王的意思是我蠢笨?”夷光不满地挣扎着,奈何夫差的手似铁钳一般将她箍得紧紧。
“爱姬怎会蠢笨呢。”夫差将她从额头缓缓亲吻到脖子根,“只是懒了些。”
夷光闻言正要发作,夫差又补了句:“不过寡人喜欢。”言罢忽然将她横抱起来,吓得夷光啊呀了一声。
“大王做什么呢?”
“长曦在呢,咱们回寝宫。”
小长曦犹在拍掌叫着“娘亲”,她的娘亲却被她父皇抱着往外走了。
夷光脸颊火辣辣的烫,从这儿回她寝宫还有好长一段路,过往侍卫巡逻岂不全瞧见了,她忙道:“大王快放我下来,会被人瞧见的!”
“寡人的西施太懒了,得抱着走。”
夫差健步如飞,夷光一路埋着脸,可是能在馆娃宫里这么走的除了她和夫差还能有谁呢。过往的宫人纷纷低着头,谁也不敢多言,只在心里暗暗欣羡。
缠绵过后,夷光枕在夫差臂上睡得香甜。夫差却未敢酣睡,歇了一个时辰便醒了,悄悄将胳膊收回换上了枕头。
晨曦洒在馆娃宫的桃树上时,夷光半睁着眼,床榻上只余她一人,她便又睡了过去。直至日上三竿时月灵喊她起身用膳,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床榻。
穿鞋之际,才发现地上落了一条绢布,上头染着墨迹。夷光拾起一看,原来是夫差给她留的信。
夷光心想这大概是夫差写的肉麻话,正甜蜜着,揉着眼细细一看,霍然站起。
夫差去黄池了!
吴王夫差举全国兵力远赴黄池与中原诸侯国会盟,越王勾践趁虚而入攻破吴都。
夷光捂着心口,几乎喘不过气,原来历史已经走到这里了。
“夫人又犯病了?”月灵忙要去找医师,却见夷光艰难地往外走,她赶紧扶着,问她要去何处。
夷光心疼得说不出话,视线已有些模糊,在月灵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藏书堂走。
她推开了藏书堂的大门,此处被夫差设为禁地,多年过去,书架上已积满尘埃。她伸手要去转那雀形灯台,力气太弱转不动,月灵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也帮她去转灯台,见旁边的书架突然挪开,吓得蹦了一跳。
“转开。”夷光吃力说话,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要追上夫差的军队。
书架移开,露出了秘道。月灵讶得合不拢嘴,夷光已走入了黑暗之中。她忙要追上去:“夫人要去哪儿?”
夷光没时间向她解释,只道了句“照顾好长曦”。
越往下走越是漆黑,夷光没来得及准备灯笼,走得又急,黑暗之中踏了个空,往下摔了几级台阶,手掌擦破了皮。她忍着疼痛继续往下走,不知跌倒了多少次才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
同往宫外的石门,门缝透出微弱的亮光,夷光将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取下,打开了那把生锈的青铜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