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次第开 ...
-
“是我执意要娶她,你若真要个交代,杀了我便是……”一个男子嘶哑的嗓音在泪涫耳边炸开,却渐渐飘远直至模糊。泪涫猛地从床上坐起,心口处燥热难安,脸颊已然潮湿。
“你是谁?”泪涫低声喃喃,幽怨的细语化入缥缈。
你是谁?!
为何日日枕在我的睡梦中……让我不得安眠。
“小夭夭,快快开门!我来为你梳妆打扮!”小烛气吞山河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泪涫理了理鬓边微乱的绒发,起身开门。“小夭夭昨夜可是未歇息好?脸怎得有些蜡黄。”
摸了把自己的脸,泪涫笑了笑,“许是兴奋过头了。”心里暗道小烛观察的细致。
“我算过了,除去临了告知要上方丈天的青牛神君,今日应是还有一百二十三位神君会到场为你庆贺,所以你是无比有面子的。”小烛喜滋滋的说到。
泪涫抽了口气,寻思着她的话。小烛不待她反应,将她压低坐在床榻边,“让我来为你好生装扮一番,说不定今日后你的亲事便可被你兄长提上日程!我的手艺基本是不外露,别人瞧一眼都不成……小夭夭定是个有福之人。”泪涫望着信誓旦旦的小烛,抚着胸再次抽了口气。
“这玩意在凡间叫胭脂,却是我近日采集晨露与桃花所酿,清香回味。”小烛语罢便触上她的脸颊,微微桃花香迷了她的神志,头有点晕了。
“其实兄长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声音很细,像是和小烛说道,又像是和自己说道。
小烛为她描眉的手顿住,堪堪一笑,却认真地问:“你喜欢即巫山吗?”
问的是即巫山,桃花荫所安的地方。
泪涫眉眼平和,声音悦耳:“喜欢。”
哎哟!小烛将她推到玄镜前,抖了抖暖色长袖,一脸邀功。泪涫定定地瞧着镜中的自己,眉尾轻颤。
一对眉高低不平且浓黑,两颊的胭脂堆得稠,绛色的唇放大,宛如血盆。泪涫咧嘴一笑,好一个神官座下童子。
她内心很是苦闷,定是胭脂桃香太醉人,就信了小烛这个祸害!“邺风,给我打盆水来。”她向着门外唤道。
“额……我想起你兄长找我还有事!”小烛对泪涫招呼一声,便脚下生风,麻溜地蹿出门,老远大叫:“诶,破桃花,就来!”
泪涫霎时哭笑不得,再瞧了眼自己的脸,更是蹙眉。待邺风打水进来,她便用绢帛沾湿了来细细擦拭,只听见旁侧邺风的笑。
望着镜中宛若莹月的小脸,泪涫在心中松了口气,幸好还有时间。她看了眼桌上的石黛,心想还是淡色适合自己,就不描眉了。拿起小烛的胭脂在脸上轻轻匀了一指,再用一点在唇瓣上,妖媚而不失明丽。
邺风道:“很是适合。”他嘴角圈起弧度,眼中尽是惊艳,水波流转。
待邺风端着清水出门,泪涫便从软枕下取出一套衣裳,样式清简,是极普通的暗青色,却是那日灼枝化出为她蔽体的。
“白泽神君!朱雀神君!囚牛神君!”通身着金色袍子的老者极远便向聚在一齐的三人喊道,长长的银色胡须在风中飘飘然。
“不想灼枝神君竟也将前辈您请来了,想来小辈也有数万年没见您了。今日一见,依如往昔啊!”神君囚牛拱手对面前的老人一拜,神色甚是恭敬。在旁的二人也皆依次而拜。
老者眼角的笑意更深,脸上牵起褶皱,摆了摆手,金色大袖摆卷起桃花香灌在三人的鼻腔。“倒也不是受灼枝神君的邀,只是生了好奇,灼枝神君从不过问除即巫山的事,今日却摆出个承亲宴,普邀同界生灵,便是教人看不分明。”
“确实。再者他何时冒出了个妹子,我们也都并不知晓。”囚牛顺着老者的话分析,接着恍若大悟,对着一边形容冷清,并未言语的红衣女子道:“朱雀神君……你可知晓其中一二?”囚牛的眼微上挑。
“并不曾知晓。”朱雀音色清美,姿态落落大方。
其中不曾搭过话的男子始终抬眼望着一林的桃花,黑衣黑发,五官如削,不及灼枝有一副倾倒众生的美貌,却也是绝色。此人正是神君白泽。
白泽,本命带水,是翱翔九层方丈天的神龙。因神龙族身份高贵,平时里族人便桀骜不驯,他更是冰冷的没有一丝味道,像是没什么能入他的眼。在众神眼中,那薄凉的性子倒与灼枝有几分相似。
“连鲲鹏神族少族长也要来,我等凑凑热闹也是应该的。”老者捋了捋胡须,诚然智叟的形象。
郦扶游,万年不见了……
白泽的轮廓更为冷厉,月色的眼结了一排霜。
“月老小儿!你见我躲甚,那玉酿我不让你赔便是!”老者望着正欲从他边上侧身而过的月老司淮宁,气急败坏地大吼,全然不似与小辈们言谈时的慈眉善目。
月老心里冒着酸水,这只三足乌到处嚷嚷着要自己赔他的玉酿。自己只不过是途径他洞府外,嗅到菩提树下浓郁的香气,便刨了地,挖出了一瓶玉酿,谁知刚欣喜地酌了一口,他便急冲冲地杀来,并大骂了自己一通。本想他便适可而止,却不想泼皮成这般,让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
这是灼枝也未曾料想到的,今日桃花荫居然汇集了那么多神界巨霸。听着小烛滔滔不绝的描述,他嘴皮抽动,着实有点心惊,即巫山外的神灵何时对自己生出了这般好奇之心?
“破桃花,今日你面子可真大,连久为出洞的那只老鸟都来了,还在外面和月老掐起架。还有两个最是耀眼,你一定猜不到是谁?他们可是永远无法碰在一起的冤家!”小烛说着舔了舔嘴角,面色居然是少有的女儿娇羞。
灼枝对她说的并不在意,一直在想今日的一切泪涫是否还喜欢,面上浮着笑意。小烛也不管他是否搭话,继续道:“是鲲鹏少族长郦扶游和神龙族白泽神君……”话音很高,滚过灼枝心头,震得他浑身一凉。
“郦扶游……来了?”灼枝拎着小烛的领口,声音浑浊。小烛被吓了一遭,颈子硌的有点难受,也不敢动弹,只有低声道:“是……我只见着了白泽……郦扶游要来,我也只是听说……”
小烛偷瞧着他已铁青的脸色,吞了口唾沫,心里暗叫救命。待她已在脑袋中想了无数脱险的说辞时,灼枝放开了她的领子,手上青色蜿蜒狰狞。
“那不打扰了,不打扰……”小烛哆嗦着身子,逃似地飞奔出门。她记得他露出这种神情,还是约摸几万年前。
今时日头很好,天亮得如深海的鲛珠,光落在众神的躯体,甚有威严。灼灼桃林,花雨不歇。草屋中走出一男一女,双手相叠,很是般配。
灼枝一身白袍,更显得肤若莹雪,有股病态的缠绵,转过身,望着黑衣的泪涫,唇边的笑温柔缱绻,目光深邃。这等绝色,有的女神君便已看痴了,眼梢含情。
泪涫与他站在一处,身后桃花芳华,却也美得夺目。一双峨眉不描而黛,眼不画而凝,乌丝如瀑,样子娴静明媚。感受到相合的手略有汗意,灼枝望向她的眼更加柔和。
“我是她的兄长。”眉眼温和而坚定。这句话撩着泪涫的心房,如甘泉浸润。
灼枝想自己终究是了却了她的愿一桩愿,虽然她不是她,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能是她。
神君们大都抱拳相贺,贺他容颜倾城,贺他有妹如此。也都心照不宣,未曾提起泪涫的来由,想来应是往生岁月太多漫长,过多执着因果,对他们修行是不利的。
朱雀认真地瞧着灼枝的脸,想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的笑,和她曾经的幻想的模样丝毫不差。
这样便是最好。灼枝扫过一众神君,蹙起的眉峰才放平。却不见那双隐于无波的眼漫出一层薄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