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迷茫而遥远的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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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
本来应该在德国的部长，就在这么一个混乱而多事的早晨，悄没声儿地出现在了轻井泽一幢荒凉的别墅门口。
此情景，不可谓不震撼人心。
而部长自己，反而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关上门，拉着行李包走了过来。
——“咔嚓咔嚓咔嚓”。
在大家的面前一颌首，目光在女王的脸上定了三秒，从容地转开。还是从前的模样从前的神色从前的镜片角度——冷冰冰：
“对不起，这次合宿，我迟到了。”
——“咔嚓咔嚓咔嚓”。
然后部长看了一眼还盘腿坐在桌子上、穿着女装的日和，目光一闪：“这是怎么回事？”
——“咔嚓咔嚓咔嚓卡擦……”
这是咀嚼的声音。
大家终于忍无可忍了，集体一拍桌子：“日和你能不能不要再吃了……”
日和意犹未尽地一摊手，然后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放心吧。饼干已经没有了。”
从部长的角度看去，桌子上的日和身体和脖子基本构成一个矩形。是他记忆里的、每天都在想念的轮廓。白瓷一样的后脖颈，长了的黑发柔软又凌乱，不太高兴的时候就微微眯着浓墨重彩的眼，抿住颜色很淡的嘴唇。
一点都没变。
——不对。
部长也微微地眯起眼。
也有些地方不对劲。
而日和身上的女装，在部长打量的时刻，前所未有地伏贴。
装饼干的碟子里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渣。
“回来了，手冢。”不二那个永远带笑的声音打破了沉静，在部长耳边响起，“路上辛苦了。我们——”
“我们正在开审讯会，你也不用看了。”女王修长的手指在唇上点了一点，还是虽然心下不豫，但眉梢眼角依然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呐，手冢，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女扮男装上学院的事情呢。只是身为部长的你，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有些疏于管理了吧？”
……其实如果可能，他也巴不得手冢这辈子都不要知道。天天就跟日和哥俩好，永远都不能越雷池一步。
部长扭头，目光所到之处，除了不二，青学网球部的大家人人低头，脸上的表情明确表明“我们也是刚刚知道的”。最后的终结点，对上日和又黑又深的眼睛。
他从日和的眼睛里看到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样的信息；而日和从部长的眼睛里，疑惑地看出了不可置信和不得不信的——
先不管部长的情绪具体是什么，不过有眼目睹的人大致上都清楚地察觉到，部长肯定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抓着行李拉杆的手关节一瞬间变得苍白，如同部长的脸色。少年颀长的身体晃了两晃，一手撑住桌子，镜片后面的凤眼突然亮得可怕。
日和再次垂下头，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里却不自禁地瑟缩了下。她指指小熊旁边，自己斜对面的一张椅子，道：“部长，我们在开内部审议会。迟到的成员请自动坐下，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部长脸色雪白地点头，沉静地拉开椅子坐下。
有个瞬间，他也说不清他对眼前那个少女的感觉。是喜欢，是不解，是愤怒是怜惜，还是蔓延开来，纠缠了他很长久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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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会议开始。”女王凌厉的目光，扫过部长也扫过日和，终于变成无声的优雅的笑，“日和，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不是吧？这么严肃？
日和的脸扭曲了一下，举起手很规矩地发问：“那我可以提一个条件么？”
部长的手交叠着放在桌面，腰杆挺直。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日和，见状却面色冷淡地道：“你说。”
“我的事情有大家不知道的，大家的事情也有我不知道的。咱们能不能这样，我问一个问题，交换大家对我的一个问题。前提是咱们都说实话。”日和耸耸肩膀笑了笑，“我只有一个人，大家可是很占便宜的哦。”
大家交换了一下目光，最终点头同意。
“那好，我先来问。”日和直接抬眼看向部长，带着她作为网球部经理的一贯的冷静，“您为什么会现在回来。”
“如果不回来，会知道现在发生的事么。”
“……拜托，部长，现在是我在问诶。遵守规则，老实说吧。”
“手已经痊愈了，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那里。我需要回来。”部长苍白的脸上突然漫起红潮，神情严肃平板到了极点，紧接着开口问道，“日和，你……真的是女生？”
大家急切地想要捂住部长的嘴已经来不及了。再被那威仪又透彻的目光一扫，更是一个个都耷拉下去，
……拜托，这个问题我们都证明过了。部长你这样问很浪费机会啊……
……理解一下吧，这问题对人家很重要。
日和有点挫败于部长简洁的回答，匆匆点了个头就转向小熊，挤出一个比较勉强的笑容：“不二前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生的呢？”
“不久以前确定的。不过，从很早前我就在怀疑。”
“不久和很早，在哪个时间段？”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哦，日和。”小熊温柔地笑着，又拿过一个玻璃杯，放到日和面前倒上白开水。
日和长长地深呼吸，终于收敛住杀气。却听得小熊开口问：
“那我问，日和你在前一段时间失踪的日子里，到底跟谁在一起？”
日和心虚地瞥了一眼女王，却发现后者正倚靠在椅背上得意地笑，老神在在的模样明显是在看她怎么回答。
“啊，我爷爷……嗯，一个老夫人……要么还有一个小女生。再不然，就是……”
“本大爷我。”女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得慵懒又欠扁，“那个时候和日和刚好是邻居。”
是啊，在人口密度那么稀疏的轻井泽别墅区，隔了好几千米的邻居。
“那么下个问题。大爷您，是怎么知道我是女生的？我要具体的、完整的细节。”日和截断了部长的欲言又止，转向女王。
不顾日和咬着牙瞪他，女王勾人地笑着：“在抱你去医院的时候知道的……那医生说你肯定是女孩子，还说他研究过人体骨骼的，于是我就信咯。细节就是……”
“抱？”部长的脸色沉了三分。小熊也探究地看过去。
“公主抱。”女王恶劣地看回去，笑着回应。
“够了！”日和一拍桌子，第一回在众人面前不能控制地红了脸，挑起眉，“还有谁？问！”
……你已经恼羞成怒了，谁还敢问啊……
“那、那么，我就代表大家问了。”大石抖了抖，从大家的目光中看出了一致的嘱托，期期艾艾地开口，“日和，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
“因为逃婚。”日和干净利落的四个字一出口，鸦雀无声。
……
手榴弹原子弹□□统一地爆炸了，在巨大的视听震撼幻觉中，大家都自然而然地沉默了。
寂静中部长的脸色越发地苍白，小熊也终于收敛了笑意。女王咬牙笑道：“你以为这是现代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么？”
“商业联姻，没人比大爷您更清楚。”
女王阴沉地开口：“未婚夫是谁？”
三道目光齐聚。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哦。”日和笑眯眯地挥挥手，然后利索地从桌子上跳下，“我已经没有问题要问了，大家请便吧。”
“诶？！”整齐的惊呼，“可我们还有很多问题啊！”
“咱们不是说好条件了么？”日和狡猾地眯起眼，“我问一个问题，换你们一个问题。现在我不问了，大家当然也就没的可换了。”
……又上当了……
因为女王莫名其妙的进驻，房屋分配重新成了大问题。此人在接了一个前言不搭后语的手机通话后非要说什么冰帝的训练基地转移了、过两天会派车来接他、但今天晚上他只能屈尊在这里委屈一夜。
由于部长刚刚回国，所以由大石决定重新分房。反正这里的房间也不少，当时樱乃他们只收拾了一个最大的。现在干脆把大家都分开住，也避免出现今天早晨起床和昨晚枕头大战的混乱场面。
讨论到冰帝首席领袖寄宿的事情时，还穿着带小花的女士运动服的日和正盘着腿在大卧室里嚼饼干，生硬地说：“我信他……”
大家都回头惊讶地看她。
她噎住，部长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背。日和就势从小熊身边抓起一杯水一口气饮下，咳嗽了半天痛苦地接着说：
“……那我就是个瓜……”
至于分配问题那就更困难了。是三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还是三三两两地住？最后大家一致的结论是顺其自然。
“堀尾他们三个一起住不用说了。然后我跟大石、阿乾住，海堂跟阿隆、不二住，阿桃跟龙马住……”大猫掰了半天手指头，“手冢自己住，迹部自己住……小家伙呢？是跟我们住还是去找樱乃和小朋？”
“不用了不用了。”日和摆摆手，很豁达，“我跟大家住吧，去找女生住我别扭。其实大家睡觉都挺规矩的，不轨行为又不多。从前我是担心我那什么……被发现，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嘛。”
“……”
不愧是日和，已经脱离了男女的束缚，升华到更高的层次上去了。
“那小家伙就跟我们住吧……”大猫的星星眼亮晶晶，一脸的期盼。
其实话说回来，直到现在，能够真正把日和当女生看的人也不多。这些少年对日和的喜欢真心又纯朴，与她的性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从她是男生，一直到她是女生。
当然。这是大部分人。少部分人的感情，在时间的推移里——
变、质、了。
所以，大猫话一出口就遭到了部长的目光冰冻和小熊的冷气扫射，下场就是整个人都在寒风中迷茫。日和不忍了，举起手建议：“要么，我自己一个人住，部长和迹部住吧。”
由于她离部长最近，所以也遭遇了强烈的冰雪攻击。但日和皮厚，往此时正发光发热眉开眼笑的小熊那边挨了挨，抗住了。
结果还是部长先扭过头去，最近好像又瘦了，尖尖的下颌在墙壁上投出拉长的阴影。少年眼睫低垂，目光沉静地道：“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去跟龙崎她们住吧。”
于是日和最后还是卷着铺盖进了樱乃和小朋的房间。虽然知道这个经理是女生了——即使很像男生，但的确是女生的女生——樱乃和小朋还是免不了一阵面红耳赤的尴尬。
而日和自始至终也没弄懂某三个男生怪异的态度。
当她从女王凌厉又阴沉的目光前走过的时候忽然觉得胳膊上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小熊就不提了。就连部长都很奇怪。他是不愿意和迹部住呢，还是太想和大家一起住？她一个人睡部长有什么不放心？还有部长的手到底好了没有啊……拜托，给她个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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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大早，网球部的所有成员都被日和发配去摘野菜了。
其实有时候日和觉得盗版动漫里大和部长的创意也挺不好意思的，但毕竟这样做对大家都没坏处，所以也就心安理得地做了。
而且说实话，她真的很喜欢看到大家因为猜不透她要做什么，而非常一致地在脸上露出无比惊恐的表情。
于是，晴光美好的清晨，青学网球部改编成学农大队，在一片绿油油的野菜地里，扎营驻斋。女王带着一脸“本大爷是领导者莅临参观，你们大家该干嘛干嘛但本大爷绝不参与的”表情走在队伍的最后，本来不屑一顾准备在树下睡觉的小王子突然被人揪住了脸颊，揉来捏去了很长的时间后，被人一脚踹倒在野菜花上。
于是网球部的大家统一了观点：
他们经理的变态指数，完全没有因为恢复了女装就有所下降……
脸颊红彤彤煞是可爱的小王子更是气愤地拉低了帽檐。
……月斋日和这种人，其罪当诛。就应该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绝不能心慈手软……
——哪里来这么多“这种人”啊。
懒懒散散躺在树下休息的人，变成了日和。
由于她把督战的任务交给了大石，所以部长也也只是立在一边。但是那个威慑效果，立刻就变的很不一样。
日和闭了一会儿眼睛，昨天晚上的那些问题还是在脑袋里盘旋，但此刻只剩下了最重要的一个。她也歇不安稳了，睁开眼睛看着树叶。看着看着就去偷偷瞟部长的脸。
——茶色的头发，挺拔的鼻梁，俊俏的五官。
——还有左手。小臂矫健，五指修长。
日和看了很久很久，看得自己心里迷迷茫茫的，突然发现——诶？自己盯着看了半天的部长，怎么不见了？
“我的脸上有什么么。”
日和给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部长。
她一骨碌爬起来，铿锵有力地回答：“部长。没有。”
“……”
……其实你不需要回答的这么正式……
日和抿着嘴唇站了一会儿，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看部长看不出表情地站在那里，她突然伸手，有点费劲地够着部长的肩膀，把部长按在树下。
部长惊了一下，脸色变得很古怪。
不远处，两道眼光一闪。
日和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部长，我只是想让你坐下。您别介意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又不小心忘了自己是女生了……”
“……”忘了？
部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古怪来形容了。
日和干咳了两声，终于把那个脑海里盘旋的问题问出口了：
“部长，您的左手真的好了么？”
部长深深地看她一眼，平和地答道：“真的好了。”
“那能不能让我撅撅？”
“……”
日和赶紧掩饰：“不是，我是说……呃，让我摸摸。”
“……”
部长沉默了好久，终于伸出了左手，然后垂下了眼睫。日和探究地看了看部长，然后也坐下了，拉过人家的左手，仔细瞧了半天。
首先是修剪整齐的好看的指甲。指头很长，这不用说了；薄茧，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很有安全感；至于关节……喔，部长的手居然比她大这么多……
——喂喂，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们俩差不多一点吧，还有人看着呢。
哦哦哦，对了，她是要看部长的手到底好了没有。日和咳嗽了两声，目光移上部长的手肘。
可她怎么看得出来？她的目光又不是X光。
就在日和暗自疑惑的同时，部长却在仔细而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白皙的脸，纤细的手腕。光线投在日和的侧脸上，透出淡淡的、珍珠色的光晕。细长，上挑的眼睛，原本漆黑的瞳孔，在阳光下变成了清透的淡棕色。运动裙裤因为日和的坐姿被叠出了细微的褶子，下面是如同少年般修长，又不失少女圆润的小腿。
在确定她其实是女生的时候，一开始他都是不敢相信的。紧接着，就升腾出一种喜悦到难以自制的情绪，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同气泡般，爆裂。
在德国的日子里，他想了很多。尤其是在听到那一声“我喜欢你”之后——尽管后来知道那只是为了测试他的反应——但他还是止不住地快乐了很久。对于他来说，身边的日和，是男是女并不重要，他对她的感觉并不会变。他之所以犹豫不前，只是担心那个眼睛明亮的少年，也会受到和他从前一样的、来自禁忌感的负担。
——而现在，他可以没有顾虑地去尝试了。
在这一刻，十五岁的少年，不能控制地心怀感激。
部长的左手被日和好一阵撅撅摸摸，折磨还没有停止。
反正人家也不在意。
其时少年少女挨的很近，呼吸和心跳纠缠在一起，延绵起伏。只是两人各有心事，谁也没有发觉。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迷茫而遥远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