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谁在身边并不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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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门被推开的瞬间，光亮从小缝中泄漏，最终蔓延成片，大提琴和钢琴的声音流泻出来，外面的景物顷刻间蒙上金色。
日和当然不会那么显摆地把门踹到极致，然后再风度翩翩地走进去。那种场景是给灰姑娘的，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她身边还没有中世纪的王子。
可偏偏她就是招摇。
静谧。
在日和两条腿都迈进大厅的时候，基本上能看到她的都开始行注目礼了。那些不知道门口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也不自觉地开始纷纷扭头。
在部分人眼里，刚刚那个还站在窗口、疑似幻觉的少年就这样直白地出现在红地毯的末端。笔挺的身姿，东方式上挑的眼角，白手套。没有任何礼仪性的举措，也不慌张，只是自然地站着。也许是灯光的角度太过诡异，那少年原本苍白如玉的脸色，带上了奇异而令人不安的美感。
——气场原因。
因为日和格格不入，所以她备受瞩目，所以她泰然自若。
幸好，只有那么个小瞬间脱离了正常轨道。很快，整个宴会的气氛就又变得紧张而热络。满身珠光宝气的人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开始有礼地探讨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日和下定主意到角落去当壁花，因此刚刚的引人注目对她不是什么好兆头。她走到装饰用壁炉的一角坐下，直接抹杀自己的存在感。
场面如此金碧辉煌，耳边一片华丽悠扬的丝弦声，人们在纸醉金迷中，一个个虚无又暴躁。不会有人注意，因为她的自我消失。
可还是——
脚步声。
她的头发垂下遮住她白瓷般的额头，逐渐接近的阴影又掩盖她的头顶。一个声音当头而下：
“日和？你怎么也在这里？”
——女王正站在她面前，手里随意地端着一支红酒杯。他身着铁灰色西装，上身的外套此时被揽在臂弯。白衬衫随意地解开了两个扣子，银色的项链在锁骨处熠熠生辉。一双勾魂的眼睛，弯起的唇角，俊美又魅惑——
气质无敌了。
她忍不住小小地心律不齐了一下。然后立刻无效。
日和抬头看着女王，缓慢地眨眼，笑着应道：
“我们这是不期而遇啊。大爷，晚安。今天很帅啊。而且，西装的颜色跟头发很配。”
女王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也一样。”
日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西服白手套，直接捂脸：“其实藏青色比较适合我。”
“……”
……但装纯洁不适合你。
“啊嗯，你来这里干嘛？”
“那您在这里干嘛？”
女王笑而不答。人家只是斜倚着壁炉，修长的两腿交叉，红酒杯微微地歪着，眉梢一挑，立刻就吸引了会场众多女性的目光。他看着蹲在一边、明显暴露了低下素质的日和，也不去阻止，倒是轻轻抿着手里的酒，满意地勾起嘴角。
……又是乌泱乌泱的雌性荷尔蒙泛滥而来啊……
“我知道了，您是来招蜂引蝶的。”日和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蹲麻了的腿，“所以——”一定要远离你！
“联姻本来就是这些聚会的根本目的。”眼看日和贼头贼脑地向左移动，女王心下好笑，也轻松地跟随着她挪动，并随时保持着万人迷的精神风貌。顿了顿，笑的有些讽刺，“前阵子我刚摆脱了一家，于是我们家长辈当然要费尽心机地再挑选些出众家族的小姐……怎么样，日和？如果真有不错的，要不要本大爷替你介绍？”
……刚刚摆脱了一家，那不就是她么……
日和反应了半天，干笑道：“多谢。但、但不、不必了……”
路过的几个西装革履频频举起酒杯朝女王致意，他也彬彬有礼地回敬，然后转过目光，盯住腿边的日和：“还不想交女朋友？还是，日和你早就有了对象？就是上次你们青学学园祭里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子？”
“难为您还记得晴……”日和脱力地耙耙头发，“但真的——诶？”她皱着眉抬头，带着些许狐疑道，“你是真的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动心了？”
“不是。”日和沉吟了半晌，然后苦笑。末了郑重地用食指点住自己的鼻尖，道：“那么，你是真的确定——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男孩子，对吧？”最后一句，声调上扬高八度。
女王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古怪。他等了等，然后也蹲下来，忽然伸手捉住了日和的指尖，笑得很蛊惑：
“这是什么问法？不过，我知道你的意思。男生，我也——”
日和逐渐深深地看着女王，她定住明亮璀璨的眼睛，瞳孔却没了焦点，嘴唇的颜色越来越淡。
还没等女王说完，她就觉得脑袋嗡嗡直响。看着他一翕一合的口型，看着整个会场五彩缤纷的灯光，脑海里只剩下越来越缥缈的音乐，一阵眩晕。
但这次她终于没有张皇，表情淡定地似乎事不关己，就像岩石上绽放的生花。
“该我了。”
“……啊嗯？”
日和吸口气站起来，活动一下脚踝：“啊，大爷，咱们一会儿再说。已经快要九点了，现在该我了。”
女王吐了口气，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她，眼神复杂：
“日和……”
日和使劲晃了晃脑袋，干巴巴地道：“有点头晕耳鸣。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你刚才一直都信号不好？”女王咬牙。
“……您真幽默。”日和甩甩头，真觉得有点不对劲，“您看，那边有好几个大闺女朝您抛媚眼呢，那小火花闪的唰唰的，壁炉都快给点着了。您赶紧找个地方坐下吧……大家吃好喝好都累了，准备适时地陶冶一下情操，所以该我了……”
四下环顾，果真是这样。各种各样柔软高档的沙发摇椅已经取代了原本位置的长型方桌，分散开来的茶桌上摆满了点心水果，大厅里空旷了不少。名媛绅士们几个几个聚在一堆，依然觥筹交错，声音却低了许多。在极高的天顶上，灯光的颜色也已暗淡，四周变得昏黄而模糊，能见度在十五米之内，整个会场的气息低迷而滞涩。
日和舔了舔嘴唇，朝女王挥挥手，“嗖”一声窜出去了。面对厅中还算密集的人流，女王阴沉着脸，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走向沙发群。
还离着好远，女王就看见有人招呼他。坐在最前面的沙发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热情地朝他招手。他走过去，优雅而倨傲地点点头，举起手中的酒杯。
“啊哈哈，是景吾啊！好久不见啊！作为老朋友，我可是非常想念你父亲哇。一定请带我向他问好，全是托他的福，我最近的生意才越来越红火呢！”那中年人亲密地靠近女王，一边笑，一边摸着自己油光光的秃顶。
“哪里哪里。”女王婉转地微笑着，垂下眼帘。因为太熟悉这样的场合，所以举止格外地从容，“您太客气了。”
那人张嘴大笑：“来来！千代，快过来，这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迹部伯伯家的那位公子。”
“啊，是景吾少爷啊，久仰大名了。”从他身边站起的女孩子，大概也只有十四五岁。虽然灯光昏暗，但依然隐约可见她甜美可人的容貌，发育已很良好，穿着公主裙。只是相较女王的从容，她明显有些局促，两只手绞在一起，甚至不知道往哪里摆。
“千代小姐，你好。”女王微微地欠身，有点像在谦恭地表达自己的优越感，随即迷人一笑，“能认识您，我很荣幸。”
尽管他的态度简短又略带敷衍，那少女千代还是被面前的翩翩美少年征服了。四周隐约飘来嫉妒羡慕的视线，更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一双眼睛四下看来看去，大半时间还是忍不住粘在女王的脸上。
而与此同时，那个气势强大犹如君王的美少年——放下手里的酒杯，也在不着痕迹地评估她：
身材——再瘦点就好了。
手指——再长点就好了。
皮肤——再白点就好了。
……头发不要卷，再短点再碎点就好了。眼睛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眼角不上翘，睫毛太弯曲——又是一大败笔。
笑容太温顺，态度太腼腆，就像只待宰的羔羊。猥琐点就好了——
……
……等等，大爷他在想什么啊……
喂喂，能不能问问，您想的那个模范标本，到底是谁啊？
“千代！”那中年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景吾可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年纪轻轻，各个方面都很了不得呢。如果你能多交一些这样的朋友，那爸爸真为你高兴，一定要向人家好好学习啊。”转头又笑呵呵地面对女王，“景吾，我这女儿千代，脾气温柔，学识渊博，人又漂亮，她们贵族学校里的人都直夸她幽默……而且，她可是想要认识你很久了，你们俩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聊聊，说不定会非常投机……”
就当女王装出来的耐性濒临消磨殆尽的时候，大厅里的灯“哗”地一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中年男子的喋喋不休——灭了。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黑暗。
周围的私语声立刻变大，几乎是瞬间就变得聒噪不已，完全没有了刚才名流般的高雅氛围。恍惚间玻璃杯清脆地落地，夹杂着女人们高低不一的小声尖叫——
“噢，我的天哪！”
“出什么事了？”
“景、景吾少爷，您能不能靠近些……我、我有点害怕……”
“啊哈，我知道了！这是主办方的心思吧？！唔，大概要上演现场版名侦探柯南！”
“……”下一个刚刚酝酿好尖叫的人闻言沉默了。
“景吾少爷……”
女王警惕地向旁边闪了闪身，右手一躲，却还是被人死死地拉住了。
“千代小姐，请——”放开。
最后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强力聚光灯突然亮起，投射在遥远的角落。女王忍不住使劲抽出右手，微微地挡住眼睛。他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指尖发出的光芒。
钢琴。笔挺的少年。白昼的灯光，黑夜的礼服。
大概是因为惊艳吧，身边忽然安静了下来。
女王的脸却变得比此刻的灯光还黑。
——他曾经也被震撼过。经过更多地了解，面对那少年现在的人模狗样和虚张声势，他心里还有点别的什么在涌动。他虽然也是目不转睛地面对那少年在台上的风姿，但就是不想这表演让在场的那么多人看傻！
……他忽然有点理解手冢一贯的心情了。虽然在青学学园祭时就有所窥探，但现在更加明了：那是一种复杂的奶爸心态啊……
思及此处女王开始隐忍：
月斋日和，你至少也给本大爷差不多一点。
……别前后变化太明显，现在又这么大张旗鼓地搞文艺——虽然美少年不是没有——但你究竟是想要勾引谁啊？
也许。
这个夜晚就是这样了。黑暗，隐匿，到处充满了人类暧昧的呼吸，无论有情或是无情，都是存在于最心底的隐秘。有的人的目光，在漆黑一片里发酵酝酿，而后熠熠生辉。
很久以后，日和想起那时的自己，觉得一阵迷乱和昏聩：
她的纰漏出在最后的最后。
听着下面压抑的呼吸，她觉得自己是在明处供人参观。也许是欣赏那音乐，也许是恋慕那灯光，而她自己则显得乖顺又愚蠢。她不容忍模棱两可，突然气息难平，所以终于尥了蹶子——高潮刚刚升上去，她就“嘭”一声甩上了琴盖，很从容地站起。临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地踹了一脚凳子。
下面不是没有哗然之声，但是跟日和的琴声一样，高潮没到就丢了下文。原因有三：其一是因为事发突然，人都傻了；第二则归功于角落的乐队反应敏捷，在灯光亮起的同时及时地奏起了音乐；最后，大概是因为日和离开的时候，理直气壮到让所有人以为，这又是一场别出心裁的高雅剧。
不过，也有一点意外——如果刚才那都不算意外的话。
很快，在明亮中恢复神志的千代小姐才发现，尽管自己的手臂还保持着“挽”这个姿势，但是按照想象，本应站在她旁边、温柔地询问她是否受惊的正主，却不见了。
与此同时，日和在路灯昏暗的道路树下，被女王逮个正着。
远处的大提琴声，变得柔软而苍凉。
她面前隔了一米远的女王，渐渐在视线里模糊成了两个。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日和缓慢地坐下去。
对日和来说，轻井泽是东京的噩梦。于女王，则不得而知。
反正后来，他们都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谁在身边并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