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野鬼marzo

2、虫说

　　“我觉得我的肚子里有虫。”
　　奕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缓缓的说“有虫就买点打虫药。”
　　“不是的，不是那种虫，你明白那种感受吗？就像是有的人就偏爱血的铁锈味，有的人喜欢下雨后青草的香。我发现我特别喜欢腐烂后的菜根香，或者是刚打开煤气灶后稍稍溢出的煤气味。”
　　“是吗，这也真是蛮奇怪的。”
　　很显然，奕然对于这个话题没有兴趣，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我在说，奕然在听，偶尔有些兴趣才会和我说的话多一些，对于这些他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的话题，就懒得搭理了。这样也好，大部分时间里，我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对于那些女孩子们喜欢的玩意也都不怎么感兴趣，我很享受和奕然在一起的时间，可以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店里放的是Maria Arredondo的Buring，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她说纵然结局无法预料，我仍然甘愿飞蛾扑火。是的，我仍甘愿飞蛾扑火。
　　甘愿，多么无奈的一个词，尽管他不爱你，或许他都察觉不到你是多么的爱他，你还是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是的任何事，他像一只虫驻扎在你的心房，啃噬着你，像一万只蚂蚁在你的身体上爬行，你拼命的挣扎，在地面上蠕动，想要将它们都甩掉，然而他是你的主宰，他用蜂蜜涂满你的身体，他用他周身的甜将你的灵魂都灌溉，你无法逃脱，或者说尽管受了万蚁的啃噬，你还是沉浸在那一点点的甜中，无法自拔。你已经挣不脱，逃不开了。
　　“你看过白夜行吗，东野圭吾写的。”奕然突然问我。
　　“看过，怎么了”
　　“你觉得会有属于黑夜的人吗？终日躲藏在阴暗的角落，这个人是受害者也是害人者，或者说已经无法对他进行定义了，他本身就充满矛盾。”说话间奕然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的眼睛疏远而又迷离。
　　“也许会有吧，每个人的遭遇都不同，随时每一秒都会发生一场凶杀案，每个杀人者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杀人的动机，也有的人单纯是喜欢杀人时的那种快感，或者是满足感？”生于黑暗死于黑暗，人死后或土葬或火葬，土葬的人被关在小房子里深埋地下，火葬的人粉身碎骨后被关在小罐子里，终究都是黑漆漆一片。我们大概都是属于黑暗的吧，只是把黑暗的那一面关了起来，等到合适的时候，或许就出现了。那么我的黑暗，什么时候会出现呢，看着紧锁着眉头的奕然，我突感感到有些亢奋，汗毛都竖了起来，浑身颤栗，那是兴奋的颤栗。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奕然收拾起了东西，背上背包，走出去站在门口等着我。
　　看着店里的客人，想想我还没有下班，走还是不走，回过头看着 背对着我的奕然，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耀眼的阳光使他的身影有些虚幻，内心的声音告诉我，你要走，你要走，跟他走。我立即收拾东西，拿着 背包对老板说声“老板，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不等老板回答，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我们去哪儿？”出了门，站在奕然身后，对他说，我还没有站在他身旁的勇气。
　　奕然也没有回答，只是径直的往前走，我努力的跟着他的步伐，靠近他，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皂角香，有些迷醉。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也有些暗沉，我的脚有些痛 ，然而心中的好奇与兴奋，已经让我感受不到了痛处。这是远离学校的一个郊区，到处都是已经倒闭的工厂，工厂的铁锈可以看出已经荒废很久了，我不知道奕然带我来这里的目的，但是很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害怕。望着那被黑暗暗的浓雾围绕着的工厂，好像是一座黑暗的城堡，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吟唱，一首关乎于黑暗的歌，这个城堡不住的在吸引着你，让你来啊，来啊，这是属于你的城堡，只属于你的。
　　走在前面的奕然突然的停下来了，默默的看着这些工厂。
　　“走吧，我们进去。”
　　我跟着奕然走了进去 ，只见奕然从包中掏出手电筒，一缕光线使漆黑的工厂里有些亮光 。我跟在奕然的后面，咯吱咯吱脚踩在泥土上面的声响在这个空荡的工厂里十分明显，有些紧张的我抓住了奕然的衣角。奕然可能感觉到了，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我抓着他衣角的手，没有说话，微微一笑，又开始向前走着。我四处张望，这好像是个制酱油的工厂，有些液体洒在地上，我闻到了淡淡的油漆味，深吸了几口，我喜欢这种味道。我喜欢这种破旧的味道，我喜欢。
　　“我们到了”奕然不知道触碰到了哪里的开关，这么破旧的工厂居然明亮了起来。
　　眨了眨眼睛，眼睛渐渐适应了突然的明亮 ，我看到了满眼的黑与白，白色的墙，黑色的莲。谁会在一个破旧的工厂作画，我越来越看不懂奕然了。那黑色的莲张牙舞爪的抓向我，养着黑色的莲的池子里，都是人骨，烧焦的人骨，他们抓着莲花的根茎拼命的向上爬，想要离开这个池子，池子外却有一面火墙挡着了他们的去路，就算逃离了池子，不用做供养着黑莲的养分，却也逃不开黑莲的爪牙。这就是他们的命，他们逃不开，我也逃不开。
　　“怎么样，我的世界，我的王国。”奕然有些骄傲的对我说。
　　“很震撼，这些都是你画的？”我还沉浸在黑莲的世界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没事我就来这里画画了，你看这里多么适合创作，或者是创造，一个属于我的世界，这里没有繁华的闹市，也没有嘈杂的琐事，我很喜欢这里，你呢，你喜欢吗？”奕然看着我，眼神带着笑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笑。
　　“喜欢，这里不错。”是的，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破旧，喜欢这里的荒芜。
　　奕然听到我这么说，感到很高兴，好像国王有了属于自己的臣子，自己的领地有了外来者，他们欣赏着自己的领地，对自己创造的王国感到惊叹，赞叹自己的管理，一个人的快乐是快乐，但是有了分享自己快乐的人，就是双倍的快乐，更加快乐了。
　　显然，我已经被奕然划分到了自己的领地，这样的想法使我有些快乐，我终于有了触碰他的机会，是他将我带到了他的世界，这么说，我是不是对于他来说，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呢？这真的使我更加的快乐了。
　　“想不到你这么喜欢这里，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这就是我们的世界了。”奕然看到了我的欢喜，以为我是很喜欢这个地方，他不知道，我是因为他才感到了如此的欢喜。等等，他说他懂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又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望着墙上的那幅画，那么绝望，再看看奕然，温文尔雅，有些矛盾，他果然是个如同迷雾般的男人，我对他的兴趣，越来越浓重了。
　　“我们的世界？”我装作有些不懂的问到。
　　“是啊，我们的世界。”奕然突然拉起了我的手，“是我们的世界呀，以后，我们就是一起的了。”他笑着对我说，然后抱紧了我。
　　我的脸颊靠近着奕然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的馨香，心脏跳动极快。
　　“我愿意。”是的，我愿意，我的王。
　　我听到我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