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生两花》拂晓之星

12、[陆]（下）

　　梦与现实，只是两个互相虚构的世界。他们围绕着我，仿佛我是嗷嗷待哺的弃婴，他们眼神里的只属于至高临下的人，所具有的那种怜悯与一种将我逼至痛苦深渊的失望之情，让我不愿甚至不自觉地想要抗拒与回避。我似乎已经不能够再动，双腿失去了知觉，我想要逃离与无法逃离的现实，形成了对立的、将我彻底隔绝的状态，我吓得再一次闭上双眼，却始终没有眼泪留下来。或许，我已经痛到了身体所能够承受的极限，就像是过度拉扯的弹簧，已不能做出它该有的直接反应。现在，我是一根没有弹性的废铁，我自弃。

　　或许是身体所要存活的欲望过于强烈，甚至超过了心灵所产生的绝望与欲死的情态。浸透衣裳的冰冷汗水，透过肌肤的薄层，进入传达感知的系统，在缓慢的失去知觉的状态下，我沉浸其中，而后再慢慢从中苏醒。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猝不及防的，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光亮，双眼无法及时适应充满光与明的空气颗粒，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短暂性失明。挣扎着双眼，想要孕育多一些的泪水来湿润它的干涩，可是却有些徒然，但却能够勉强睁开双眼。我总是知道，会在我的身边，能够在我出事时，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的，只会是安佳，不会再有别人。我很清醒，对于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非常清楚。这三年来，我自甘地承受着孤独的侵蚀，我拒绝每一个想要对我好的人，我用一种报复他的心理来报复了自己。
　　她看着我，用一种冷淡的，习以为常的眼光。极力掩饰的疲累神情中，有着一丝不经意流露的愤怒。“对不起，我知道……”
　　“没有下次了，子葵。这是最后一次了，你知道吗？”她坐在病床边的塑料靠背椅上，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和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原本连接着果身的果皮，突然脱离，掉在了垃圾桶里。她不看我，眼神茫然中带着些哀伤，平静地说道：“你了解过别人吗，这几年来，你有一点点尝试着去体谅一下别人吗？你总是觉得自己最可悲，可是你知道吗，让你可悲的人，不是余锦佑，而是你自己。你自己在心里怜悯自己，把自己想象成最可怜的人，你当然可怜，自己都放弃自己的人，怎么会有资格得到幸福？你从来都不懂得珍惜别人对你的好，你觉得这样就是对你完美爱情的忠诚。别耍幼稚了好不好？你不是一岁两岁了，不能老是像个孩子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什么，从来不自己争取，总是让别人替你去拿。你既然那么放不下他，为什么自己不去找，而是整天窝在那个房间里。如果你是要等他回来，我劝你别做梦了。三年前，既然他要离开了，今天他就不会自己回来。”
　　“你出去。”我本能地不愿听到这些，不愿在这个时候听到任何有关他的事，我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但我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我只是平静地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想要她给我一个安静的，没有打扰的空间。我只是想要自己对自己说一些话，一些别人不能够理解的话。
　　安佳，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出去。关门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抑制着情绪的声响。一扇门的关上，立刻将空间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属于我的熟悉的带着荼靡味道的世界，一个属于安佳他们的现实的可以解构成分子和原子来解释的世界。

　　我沉淀着自己的情绪，忽略了空间，时间，只剩下另一个我，坐在我的对面，和我交谈。我们不谈佑，不谈安佳，不谈任何我不想谈的话题，我们说着彼此想要听的事，开心的，飘渺的，自在而不受控制。我抬头，我惊诧，从来都看不清她的脸，我以为她就是另一个的我。而今天，我看清了，原来她是妮可，我笑了，带着一种释然的表情。妮可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体的。”这种带着幻觉的凭空想象，如同一种□□，从空虚中得到满足。因着这种让自我意识堕入云端的快感，我脱离了现实，才没有注意到一个人一直站在门口，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