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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老戏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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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芳楼也不知是请的哪位才子,写出的词句都属一流,我看呀,咱们这几年的三甲进士,能有如此水准的都属妙句难得……”
瑶娘心里还在给心上人找出各种缘由,就听到隔壁的雅间里有人品评起来。
“也许是哪位才子雅士故意隐去名号,填词作句也说不定呢?”
“若是才子雅士,有清丽佳句不写入文集之中替自己扬名,反而悄悄与了倡优?这可是岂有此理?就算是那小杏仙和玉飞仙被这无名氏双美并蓄,夜夜销魂,也不至于吧?”
白衣卿相风流吧,那也是写了词来送美人,却不会隐去自己的名儿啊?
瑶娘双目看着戏台上的俊美书生单手耍扇,旋转开合又翻飞,那花活固然令人眼花撩乱,俊书生洒脱不羁的形象,也顿时深入看客心中……四楼上下一片叫好之声!
这还是看官之中男多女少,不然似玉飞仙这样俊美如仙的人物,还不知要引得多少小娘子芳心可可,失态尖叫。
虽然明知是女扮男装,瑶娘这小心肝还是不争气地乱跳了几下,倒跟当初头回见到孙五郎有些像……不过瑶娘自认还是深情不移的好女子,当然不可能见了玉飞仙就把心上人给抛到脑后,因此虽然看得目不转睛,还是分出几分心思来琢磨。
这诗虽然不是孙五郎写的,可因为出自戏文,作者佚名,又是清奇趣致,所以孙五郎心有所好拿来用用,也不算什么……毕竟,孙五郎又没说那就是他作的嘛……
小杏仙装扮的知府小娘子被丫环婆子们簇拥出场,正是生旦初相逢的好戏开锣,隔壁的高谈阔论也自然消了声。
要不说这戏就是好看呢,婆子们平头板脸,两丫环一高一低,都是略丑又丑得十分清奇,不光衬托了小娘子和书生的英俊美貌,还让这些人插科打诨时,格外逗人发笑。
陆瑶娘看着看着,那原本还抽空想一想孙五郎的心思,倒是全收了回来,聚精会神,全情投入,仿佛自己就成了那知府家的小娘子,历经波劫,却痴心不改,而那俊书生,亦是情不相负,无论是遇到险境,还是大富贵,都没忘了小娘子,最后二人拜堂成亲,终成就一段良缘佳话……
一出戏演完,台上换了位弹曲的女娘,这位女娘技艺虽高,但年纪大了些,又没有小杏仙和玉飞仙的好容貌,因此看官们多无心听曲,倒是就着这出大戏的余韵说笑评论。
“依我看,这张生也是迂了,既然那相府娘子看上了他,何不笑纳?相府娘子大家出身,自然贤良淑德,知道先有知府娘子在,定然愿意助相公一臂之力,接纳知府娘子进门,从此姐妹同侍一夫,和和乐乐,不也是一段佳话?”
“不错,这出幽梦影的作者不知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间穷措大,明明能两全其美,却偏要把张生写得迂鲁,为了知府娘子宁愿拒了相府亲事,结果惹下杀身大祸,九死一生,这又是何苦来……”
这声音一入耳,瑶娘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小黑脸上满是震惊,差点把手边的茶盏给带翻……
旁边侍立的道姑玄秋稳稳地把茶盏给扶住,这才挽救了瑶娘身上的布衣布裙。
老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光半睁半闭看着大戏,仿佛半点也没瞧见小孙女的失态。
“哈哈哈,孙兄倒是好想头……若你是那张生,定然这幽梦传就不是幽梦传,怕要改成三美缘才对!”
“不错不错,听说孙兄近日来在议亲?快来说说是哪家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定亲摆宴,兄弟几个定然去讨杯喜酒!”
瑶娘听到这儿,心里再清楚不过,孙五郎,他就坐在隔壁!
她未及多想就要起身,还没离座,玄秋不动声色地伸了一根指头按在她肩上,就压得她动弹不得。
“丫头坐好,老实听戏,这里可不是乱跑瞎撞的地方!”
老祖端起茶盏,压低了声儿说了一句,让热血上头的小丫头老实了下来。
诶呀!她方才差点又做了傻事!隔壁虽然孙五郎在,可听着声音,至少还有四五个外男在,她要是这么急赤白脸地冲过去,她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更何况,她如今这付鬼样子,又说不了话……
不过,能在群芳楼里遇到孙五郎,不能相见,能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他方才都说些什么来着?
这会儿正好是旁人在谈笑,陆瑶娘就在心里回想着孙五郎说的那几句。
这一回想……
兼收并蓄?姐妹同侍一夫?
陆瑶娘一颗心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时下男子,身不二色的正人君子不是没有,但那都是佼佼者……陆府的家风从陆瑶娘祖父这一代起算是正的,因为老妻跟着吃过苦,陆侍郎敬重夫人,身边没纳妾室,后来还是到了五十岁上,身体不如以往,为着照顾老爷,瑶娘祖母这才劝着陆侍郎收了个伺候的丫头在房里,算是有名分的通房。
陆翰林也是如此,未纳姨娘,陆夫人学着婆婆,去年为陆翰林置了个通房,外头买来的,无根无脚,卖身契在主母手里捏着,怎么也翻不起大浪……所以陆瑶娘从小到大,可没见过什么妻妾相争,嫡庶互啄的戏码。
虽没见过,可她那些小姐妹家里乱的不少,虽家丑不可外扬,但偶而私下里还是会抱怨感叹一番。
陆瑶娘本是一颗芳心都系在情郎身上,还觉得对方肯定跟幽梦传里头的张生一样,此情不渝,情比金坚呢,没想到,居然从他嘴里,说出这么一番论调!
“各位兄弟,可饶了小弟吧,这婚事虽然已经有了意中人选,可八字未成一撇,小弟哪敢随意泄露小娘子的身份?咱们还是说戏,说戏啊……”
陆瑶娘揪着的心总算又落了地。
孙五郎毕竟是知礼的,她和他之间的来往,也就是寄个书信,借着别府宴会见上一两面,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听听,他,他这不是守口如瓶?不肯乱说免得损了自己的闺誉么?
隔壁那几人果然没再穷根问底,又把话头转到戏上来。
“这笙乐坊群芳楼的戏那是一绝,而小杏仙和玉飞仙又是伶人之最,可惜,这二人都是卖艺不卖身,又清高自傲,咱们哥几个只能远远瞧着,不光不能一亲芳泽,就是近前来说几句话都不得哩!”
“谁说不能一亲芳泽,群芳楼的女伶一到年纪,嫁入高门为妾的还少吗?之前的小桃仙,小芙仙,小梅仙,那不都嫁人了吗?这小杏仙听说今年已是二十,估计也快了……你们哪位出得起银子,愿意给个名头抬进府那估计准能成,到时候咱们大家伙都去捧场吃酒,也好生瞧瞧小杏仙的小脸是不是真那么嫩,小手是不是真那么滑?”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隔壁的话越来越放肆粗俗,瑶娘听得小脸阵阵发热,简直想捂耳,又见老祖却是老神在在地喝茶吃点心,还抓了瓜子给小道童,完全没觉得闺中女儿不该听这些污言狂语的意思。
“哈,这话就不通了,这风月之事,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像小杏仙这样的,论绝色也未必,胜在戏台上那一颦一笑一抬手一举足的风情,真抬回了府,也就失了味道了……”
“哈哈哈,孙兄这话再不错的,果然是行家里手啊!”
耳听得隔壁众人发出哄笑声,显得格外猥琐,陆瑶娘把头低下,心里暗想,若是见了孙五郎,定然劝他谨言慎行,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岂是他那样正经的儿郎说得出口的?什么妻,什么妾,什么偷的,若是他心里真这么想的,看她还睬不睬他?
“其实要论风情,三个小杏仙都比不得一个玉飞仙,只可惜啊……玉飞仙扮久了男人,这心也硬得跟男子一样,冷傲清高得很,哪个也看不上,别的角儿还会辞了戏台嫁人,只有这位,今年二十有五,大约是一辈子小姑独处喽!”
“正是正是!玉飞仙女扮男装,那清高冷艳目下无尘的模样,真是看得人心里火热,恨不能……嘿嘿嘿……”
“季小爷既然这般爱慕玉飞仙,何不请楼里的主事说和,抬她进府做个正经姨娘,定是好事能成的!”
“没错,国舅府里的姨娘,要是生个一儿半女的,将来说不定还有封诰!这种好事落在一个戏子身上,她哪能不愿意?”
“得了得了!别瞎说了!玉飞仙那可是块难啃的骨头,当初福安郡王看上了玉飞仙,想要硬来,结果还不是没得逞,因为这事惹了贵人,灰溜溜地降了爵离了京,你们可别撺掇小爷惹麻烦!”
“啊?还有这么一回事?难怪玉飞仙敢这般清高傲慢,原来早就背后有人,不知道这贵人是哪个?居然连宗室郡王都惹他不起?”
“你们来看……就是这位!”
隔壁那位季小爷大概也是有些避讳,没直接道姓名,但约摸是手写比划什么的,不知道提到了哪位贵人,隔壁的几人齐齐发出惊叹。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惊世骇俗了!”
“一阴一阳才是正道,这两个女子,能有什么好?”
“难怪那位寡居十来年,半点也没有再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