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未来凋零》黄昏已至

23、间章·如渡冥河（三）

　　阿伏兔在指挥完善后工作，再三叮嘱塞拉不要靠近医疗部并警告她永远远离厨房后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塞拉因为心虚在房间里乖乖待了一下午，就连晚餐都是吃之前从各个星球带回来的零食。

　　晚饭时间过后，实在闲得慌的塞拉决定到外面走走。反正……只要不去第七师团的食堂就好了吧？大概。

　　百无聊赖地到处闲逛，塞拉随之放空的脑袋从魔药制作跑偏到了刚才发现零食数目不对，和记忆中相比少了几包。

　　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塞拉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悄悄到医疗部探望神威。毕竟连他都倒下了，可想而知自己制作的“料理”到底有多糟糕。

　　走过一个转角，迎面走来的正是白天遇到的那名青年。

　　“你……！”

　　想起上午发生的事情，塞拉气势汹汹地快步走上前去。青年则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等待，将第七师团全员放倒的料理到了他这似乎并不起效。至少在塞拉看来他和白天分开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

　　只不过那句“你竟然骗我”等到真正说出口就变成了——

　　“你没事吧？”

　　青年又一次被逗笑了。本来还想着对方气鼓鼓地走向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没想到竟然是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啊，是说那时你让我试吃的炖菜吗？”

　　回想起下午从其他海盗口中听到的消息，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掩嘴偷笑，“那的确是让人难忘的味道。”

　　“！！！”

　　这下塞拉仅剩的气势也被对方巧妙地打压了下去。她低下脑袋整个人都掉进深深的歉意里。

　　“原来我没能真正理解那番话的含义。”

　　“别考虑得太深，我是真的认为那是令人惊叹的味道。”看着塞拉垂头丧气的样子，青年甚至想去拍拍她的肩膀。

　　“本来我还在想吃了那种冒着奇怪泡泡的东西会不会就这样死掉，没想到只是肚子痛而已。”青年用一种颇为遗憾的表情隔着斗篷抚将手轻按在腹部，“现在也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所以说还不是话里有话！塞拉不满地在心里反驳。

　　竟然是为了尝试到底会不会死掉才自告奋勇地来帮忙试吃，这个人到底对她做的料理抱有什么奇怪的期待啊？

　　“！！！”

　　想到自己原本的目的，塞拉在上衣口袋里找出仅剩的两颗糖塞到青年手上，“总之这个给你，算是今天这件事的赔礼道歉吧。”

　　为了赶时间，塞拉提起裙摆一边绕过青年一边继续道，“还有，别再想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漫长的走廊中，青年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发的男人，“虚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遇到了一个还算有趣的人。”

　　“是刚才离开的女性？”

　　“啊，作为同是不老不死的存在我对她稍微有点兴趣，不过看样子她比我要来得幸运，似乎一直都待在友好的环境里。”

　　>>>>>>>

　　走过长长的通道，前面的空间突然变得宽阔起来。塞拉所处的过道悬空贴着墙壁，下面是大片的甲板，没有堆放任何杂物。透明的弧形曲面落在母舰边沿划分出宇宙和室内的界线，站在这里就能看到远处有几点稀疏的闪光。

　　“真不错啊……”

　　塞拉双手交握在胸前发出感叹。现在才知道这个地方，实在一大损失！至于要去探望神威的想法也在看到这片景色后完全被抛到脑后。

　　因为想更加靠近眼前的景色，塞拉走上前去用身体贴着栏杆。金属制的围栏有点矮，为了防止不小心掉下去她紧紧地用双手抓住前面圆形的金属长条。

　　然而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抵不过突如其来的脚下一滑，不知道是谁把糖纸扔在了地上而塞拉倒霉地踩个正着，吓得她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让身体轻量化的咒文。

　　还好，身体在估摸着快要摔倒到地上的时候被接住了。

　　“哟~晚上好呀~”

　　嗯，在睁开眼睛之前就已经浮现在脑海里了。一根晃悠晃悠，总是带着谜之安闲的橘粉色呆毛。

　　“神威？你怎么在这里？”塞拉睁开眼，果然看到了那张笑眯眯的脸。

　　这只是她下意识发出的无关紧要的询问，没想到神威居然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肚子饿了啊，今天送来病房的晚餐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不够饱。”

　　也就是说他是在这里吃宵夜？

　　塞拉疑惑地低头看了看看周围，这才发现旁边竟然摆满了饭堂煮饭用的锅子，而且都是超大号的。

　　“你才是，为什么跑到这种地方来？”据神威所知塞拉根本不认得路，自从来到春雨也没有独自离开过第七师团所在的区域。

　　“我……我是来看你的。”

　　塞拉眼神游移，一想到现在自己就在受害者之一的面前就觉得无地自容。

　　“虽然阿伏兔一再叮嘱让我绝对不要靠近医疗部和厨房，但你们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的错，要是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至少我的治愈魔术是可以信任的……所以就让谁都看不见的使魔带路，直到刚才为止都在去的路上。”

　　原来是这样吗？神威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得到答案后竟微妙地安心下来。

　　“本来还以为这个地方肯定没人呢。”

　　“……？”

　　注意到四周安静过头的环境，塞拉突然明白了过来。

　　看样子这宵夜还是偷偷吃的？到底是哪个师团的食堂负责人那么厉害，居然让神威在吃东西前难得的花了些小心思？

　　“那是因为……”等等？！

　　塞拉确信，她在无意间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那就是神威还抓着超大肉排油腻腻的手啊！

　　他刚才就是用这只手接住她的吗？而她居然直到现在还坐在他的手臂上？！

　　“骗人？！”

　　塞拉一脸看到世界末日的模样，但又怕裙子会沾到肉排结果反倒全身僵硬不敢乱动，“啊啊啊，不要用满是油腥的手碰我啊。”

　　神威鼓起两边腮帮，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真是过分啊，难得人家好心接住你。”

　　“就算你这样说……？！”

　　塞拉因为理亏而语塞，但最后对整洁的执着还是打败了内心的小小愧疚，“总之刚才的事情谢谢了，快点放我下……”

　　话还没说完，塞拉就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好痛！”甲板的硬度比先前的雪地岩面不知要高出多少倍，疼得魔术师小姐直飚眼泪。不过终于脱离魔爪对她而言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咕噜咕噜——

　　奇妙的声响在两人之间响起，神威和塞拉的动作都仿佛被定格一样出现了片刻的停滞，他们彼此都非常清楚这声音的来源。

　　看着塞拉坐在地上眨着眼巴巴地盯着他手上的肉排，神威突然感到一阵愉悦。他蹲下去与白发的魔术师平视，“肚子饿了吗？”

　　“有……点……？”

　　塞拉回答得十分艰难，但直勾勾盯着某处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毕竟先前吃的都是些填不饱肚子的小零食。

　　“这个怎么样？”神威一口咬掉手边的半块肉排，一边忙着咀嚼一边伸手把旁边的炖锅拖到两人中间，用叉子从半锅食物里戳了块炖肉递到塞拉面前。

　　这种时候有食物自动送上门来怎么能放过呢？而且闻着还挺香的。于是塞拉毫不犹豫地探过脑袋把炖肉吃了下去。

　　微甜的酱汁在口腔中散发开去，塞拉正想感叹好吃的时候食物的味道却不合常理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感觉……对，仿佛有无数个激辣炸弹在口中爆炸。

　　塞拉捂着胸口别过身去拼命咳嗽，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把肺部从喉咙里咳出来。

　　神威在旁边看着，顺便把剩下的肉排也解决了。不过说话倒是意外的咬字清晰，“有那么难吃吗？”

　　已经被呛出哭腔的塞拉痛苦的拉起袖子抹眼泪，“不是难吃不难吃的问题，是很辣啊！这到底是什么？！”

　　“从第八师团食堂随便拿的啊，我也不知道呢~”

　　神威给塞拉递过一杯饮品，急需拯救的少女没有多想就接过杯子咕咚咕咚的往喉咙灌，然后全部喷了出来。

　　“这又是什么啊？！”

　　塞拉还是第一次喝到让她不禁想要怀疑人生的苦味饮料，不过托它的福刚才折磨人的辣味被消去了很多。

　　灵光一闪，白发的魔术师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盯向神威，“我说！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露馅了吗？”说着这话的某人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

　　这家伙！好歹掩饰一下再坦白啊！

　　“嘛嘛~不要生气嘛~”

　　神威拿过塞拉手上的杯子换上新饮，“这次没有骗你哦。”

　　已经两次被骗的塞拉显然无法相信神威的话，谨慎地在神威和那杯饮料之间来回打量研究，最终做了个决定。

　　她把杯子递到神威面前，“你先喝一口试试。”

　　“真过分呢，我就这么不可信吗？”

　　神威一脸受伤的表情却又带着股“真拿你没办法”的迷之气息，抓住塞拉的手把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你看，很正常吧？”

　　塞拉观察了至少有十秒钟的时间，看到神威的确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她才松了口气，放心地捧着杯子喝下里面的饮料。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

　　在味蕾上爆开的味道不是简单的酸、苦又或者辣，只能用不可名状去形容。如果说刚才的辣味和苦味再可怕充其量也不过是给肉亻本带来伤害，那这杯饮料毫无疑问就是会对饮用者造成严重精神损伤的存在。

　　“你吃的到底都是什么啊？”

　　“就普通的食物啊。”

　　神威苦恼地用食指点着下巴，歪着脑袋思考了好一会又继续说道，“啊，说起来医疗部那群家伙好像说过，因为吃了中午那些食物大家的味觉近段时间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异常。”

　　“……”

　　所以说她会遭遇前面的一系列味觉摧残，兜兜转转最终原因就是自己吗？想到这里，塞拉不禁感到一阵悲从中来。

　　也许是事实带来的冲击太大，塞拉感觉到这股由身体内部涌出的情绪流淌到四肢百骸，右手背甚至还在隐隐作痛而且有逐渐加剧的趋势。

　　变得难忍的疼痛让塞拉的手抽搐了一下松开杯子，随即这阵痛楚却又仿佛被切断般消失不见。

　　神威伸出手，正好接住下落中的容器，“浪费食物可不行哦。”

　　“不……”

　　塞拉眉头紧皱，“我觉得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

　　她站起身伸出右手，原本光滑无暇的手背上出现了和神威手上一模一样的红色花纹。

　　“我觉得有必要回地球调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塞拉摸着下巴切换到思考模式，“虽说令咒出现也就预兆着圣杯战争即将开始，但果然还是有种说不清的违和感……”

　　“违和感？”神威牵过塞拉的手细细观察起来。

　　她手背上的令咒和自己手上的样式相同，相同到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不由得扫兴地觉得圣杯战争不过是一场粗制滥造的无聊游戏。

　　“令咒啦，令咒。”

　　塞拉想要收回手，但这点力量根本挣脱不开神威的束缚，简单尝试过后也就放弃了，“你也注意到了吧？你和我手上的令咒是相同的，简陋到根本无法让人相信这样简单过头的事前准备竟然会是圣杯战争的一环。”

　　“嘛嘛~冷静点。”

　　神威耐心地轻拍塞拉后背当做安抚，虽说他是一点都不理解塞拉生气的原因，不过两个人关注的点却是一致的。

　　“虽然能从中感觉到魔力，但这股魔力却和以往遇到过的有所不同，所以我认为必须在圣杯战争正式开始前回到地球上一探究竟。”

　　说完自己的见解，塞拉将不满的矛头转向某人，“我说你，从刚才开始就笑眯眯的，到底在计划什么啊？”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神威语气很是欢脱，塞拉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对状况的理解力出现下降。

　　但就在这个时间神威的声音却骤然下沉变成少见的冷冽，伴随他靠近的动作而扩大的阴影遮去了塞拉视线内的部分光线。

　　塞拉看见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难得地睁开露出蓝色瞳仁俯视自己，里面有暴风雨到临前的躁动，“我记得你说过只有最终活下来的胜者才能取得圣杯实现愿望，对吧？”

　　“姑且……算是这样吧？”塞拉小心翼翼地回答，感觉到自己全身汗毛竖起。她和神威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已经足够忘记这位海盗先生原本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老实说我对圣杯没有任何兴趣，即使有愿望也不需要用那种东西实现。”

　　果然，无论什么人内心深处都会有“愿望”存在，只是实现的方式各有不同。

　　“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塞拉没有把话完整的说出口，不过神奇的是神威居然明白了她未能问出的疑惑。

　　“说到这嘛……”

　　神威在不经意间收起眼中的狠厉，又恢复到笑眼弯弯的无害模样。神威将塞拉的手拉向自己，让冰凉的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嗯~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所以我想应该知道才对，作为一个身心健全的男人我也就那么一点兴趣爱好。”

　　“！！！”

　　收到塞拉让人满意的反应后他才继续道，“所以目前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和你比试一场，和魔术师对战到底会是怎样的战斗老实说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感兴趣呢。”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种吗？”

　　“是的哟~战斗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嘛~^_^”

　　“这算哪门子身心健全男人的一点兴趣爱好啊？你个战斗狂魔！”这一刻塞拉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地了解，心中那个原本的自己正在崩塌。恐怕已经无可挽回了。

　　虽然明显的底气不足，但塞拉的回答非常果断，“我、我拒绝！”

　　本以为神威会无视拒绝的话又或者擅自开始单方面的战斗，塞拉也做好了随时发动魔术的准备。意料之外的他只是表现得像个被玩伴拒绝的小孩子，用委屈的声音拉长着语调抱怨，“诶~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

　　没有给塞拉推脱的机会，神威一反常态的继续，“‘不会对魔术师以外的人出手’之类的借口可不管用哦，你应该不会忘记给我移植魔术刻印和回路的事情吧？虽然不是魔术师但也不是魔术师以外的人，这样你就没办法拒绝了呢。”

　　“……”

　　似、似乎无法反驳？第一次听见神威接连说出一段又一段长长的话，塞拉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敲了几下太阳穴，用商量的语气为避免这场无意义的战斗作出最后努力，“不过至少放到圣杯战争开始的时候，可以吧？”

　　毕竟到那个时候除自己以外的全部都是敌人，也就无所谓敌人到底是魔术师还是普通人了。

　　当然，因为神威是为了让他不在圣杯战争里陨落所以给予了刻印和回路的对象，所以塞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以命相搏。即使得到魔术强化后的神威甚至能以自身匹敌普通从者，但塞拉相信她还是能够应付的。到圣杯战争开始前还有点时间，她可以想办法。

　　神威自然无法了解塞拉在短短的几秒内都思考了什么，在得到确切的回应后他头上的呆毛愉快地晃了几圈，“那就这样说定咯？^_^”

　　“嗯，就这样约好了。”

　　不得不作出允诺的塞拉心累地发出叹息，难道说这也是爱因兹贝伦无法理解社会的又一表现？难怪每一任当家总会委托人类魔术师作为与外界交流的代表，人类魔术师以外的家伙都太难懂了。

　　这边塞拉正在苦恼自己对社会人士的理解尚浅，那边沉默下来的神威觉得自己不得不提醒塞拉一件事。

　　“从刚才我就想说了，你好像正在消失啊。没问题吗？”

　　“！？！？”

　　得到神威提醒，塞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正泛着一圈淡淡的金色，萤火虫般的光点从她身上飘升到飞船顶部，而她本人也因为光点离去而在一点点消失。

　　“你是笨蛋吗？！”

　　塞拉激动地站起来，原本被神威握住的右手在瞬间变作一团暖金色爆裂散开。

　　“怎么可能没关系？这种事情应该早点说啊！这可是……”

　　平衡被打破，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倒去，急转直下的事态变化让即使身为爱因兹贝伦一份子的魔术师心中也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得不伸出仅剩的左手向神威求救。

　　“你——！！”

　　在脑袋作出判断前，神威的身体就先一步行动冲上去握住那只向自己伸出的手。可就在两人的手再次握在一起的瞬间，无论是塞拉还是神威都化作金色的光团爆散开去，在空气中飘散的光点不消片刻便变暗淡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飞船仅留下各种各样厨房器皿，安静得甚至能听见隐藏在厚重甲板下机器运作的声响，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