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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0(修) ...

  •   贾九郎绘声绘色、活灵活现地描绘了一只山鸡仗着“羽毛伟丽”入玩于人主,得到青睐后沾沾自喜,不仅对着镜子起舞不休,甚至不自量力,妄想飞上梧桐枝桠冒充凤凰,可惜只换来众禽鸟的奚落耻笑,那山鸡犹自不知,以为众禽在称颂它,还煞有介事地搔首弄姿,越发惹人耻笑。

      贾九郎又从山鸡引申到人,称无知禽鸟缺乏自知之明尚可原谅,可身为万物之灵的人就不该犯这错了。东施效颦无异于禽鸟自迷,人丑而不自知,可比扁毛畜生可笑多了。

      这篇赋词藻华丽,文采斐然,超过了贾九郎平日的水准,可算得超常发挥,尤其是写那山鸡对镜自鸣得意那段,写得十分生动活泼,让人忍俊不禁。

      有几个举童不明所以,忍不住发笑,被礼官严厉地瞪了回去。

      群臣却是一个也笑不出来,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瞅皇帝。

      二皇子到底只是个半大孩子,城府有限,当即变了脸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看向父亲,委屈地唤了一声:“阿耶……”

      皇帝起初见到三儿子,虽然恼火,但毕竟是家事,不想在群臣面前发作,打算先囫囵过去,毕竟在场众臣中许多没见过三皇子,大部分甚至不知道三皇子走失之事。

      然而他憋得脸红脖子粗,被二儿子那一声“阿耶”叫得心一软,终是忍不住一拍身前几案,怒道:“够了!”

      三皇子悠悠地垂下持卷的手,行了个礼:“谢圣人。”

      皇帝站起身,出了七宝帐,走到三皇子跟前,火冒三丈地看着这走失大半年的儿子。

      饶是蔺知柔见多识广,这会儿后背上也有些发寒,皇帝久居人上,雷霆震怒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他要追究,直接把三皇子贬为庶人都有可能。

      她知道贾九胆子大,却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敢当着众臣的面骂贵妃是山鸡,公然驳皇帝老子的面子,把人惹怒了还不服软。

      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和父亲对视。

      皇帝有七个儿子,五个女儿,哪个不是对他极力讨好,只盼着能得一个青眼,偏偏这个儿子,大约是与他父子缘薄,从小就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同他亲近,而且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皇后在时还好,皇后一死,没了人管束,更是越发胡天胡地了。

      皇帝想起已故的发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曾是少年夫妻,虽然皇后性子刚直,从来不甚合他的意,但也不能说毫无旧情,尤其是她还过身了。

      太子没等父亲开口,趋步上前,二话不说跪倒在皇帝脚前:“陛下,小儿无知,妄想另辟蹊径博得青睐,却弄巧成拙,此风不可长,儿臣请陛下黜榜以儆效尤。”

      太子这番话令皇帝如梦初醒,在场的除了群臣还有这三十来个举童,若是当着众人的面发落儿子,只会把天家家事变作天下人的笑柄。

      他好像被兜头泼了一桶凉水,怒火熄灭了,惟余冷意。

      他眼神如刀地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太子羽翼渐丰,看起来稳重知礼,其实主意大得很,两个儿子看着性子天差地别,可身上那股子傲气却如出一辙,像极了已故的皇后。

      皇帝抿了抿嘴,终究没把三儿子的身份点破,只是对太子道:“朕风疾突然发作,殿试就由你主持。”

      又转身对二皇子招招手:“二郎,你帮你皇兄一起参详参详,朕本就想借着这次神童试替你们兄弟几人挑几个侍读,若有可心的同太子说,名次你们兄弟商议着定罢。”

      太子微怔,再拜应是。

      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按捺下来:“儿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说完对群臣揖了揖:“众爱卿,少陪。”说罢竟然真的就这么拂袖而去。

      有了太子带头,群臣和举童也纷纷行礼恭送天子。

      皇帝一走,众臣都是面面相觑,近一甲子后重开的童子科,没想到居然以这么个宛如儿戏的方式收场,这殿试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皇帝没有叫起,三皇子还在地上跪着,太子看着这惹是生非的亲弟弟,眼里几乎冒出火来,恨不能立即把他吊起来打一顿,但他还是忍住了怒气,沉着地道:“起来。”

      三皇子行了个礼,退到一边。

      太子示意礼官继续。

      三皇子是二十六名,后面只剩下四人,三个人的赋文都一般,有两个人没能把整篇作完,加上刚才那场皇家大戏,群臣此时心猿意马,没几个人顾得上这些举童。

      倒是太子,不管这些举童的水平如何,始终仔细倾听,让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答卷念完。

      终于轮到蔺知柔这个大轴,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何感想,皇帝突然撂挑子走人,选人大任落到了太子和二皇子肩上,但是当儿子的肯定只会从皇帝亲试过又首肯过的人里选,后面四人都没来得及在皇帝面前露脸,毫无疑问会黜榜了。

      难怪这几天小破孩见了她就一脸心虚,因为他早就准备好要在殿试时闹幺蛾子,知道会连累朋友。

      蔺知柔虽然被他坑了,但却并不恼火,太子一系和贵妃母子剑拔弩张、势同水火,选为皇子侍读也不知是祸是福。

      先是临时换主司,接着又遇上三皇子惹是生非,黜落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她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事情既已发生,只有朝前看了。

      听见宦官唱出自己的名字,蔺知柔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去行礼:“吴县蔺遥拜见太子殿下,二皇子,诸位官长。”

      童声清越,如金玉相撞般泠然,一口官话纯正地道,比之崔卢等世家子弟也不遑多让,一下子将众人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群臣抬头望去,只见这小儿生得朱唇皓齿,目若晨星,一看便灵慧非常,可蔺姓并非吴县望族,又位居榜末,都有些不明所以。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把你的文章念来。”

      蔺知柔道一声遵命,朗声念起自己的赋文,她将有凤来仪作为切入点,却不是一味的阿谀奉承,称颂盛世,炫示自己的文采,却是以典丽的文字写出了凤凰在烈火中荡尽尘垢,涅磐而生的高洁品性。

      蔺知柔的凤凰,和贵妃肯定是没有半点关系。太子听着听着,眼神逐渐从好奇转为惊艳,然后又渐渐变成惋惜。

      众臣起初还只是惊讶于这小儿出众的外表、卓尔不群的气质和落落大方的风度,听着听着,不禁愕然,先不说辞藻,单是这不落窠臼的题旨,这份心性和见识,便远超一般孩童,甚至许多成年人也多有不及。

      这样出色的人物,省试中究竟交了怎样一份答卷,竟然会屈居榜末?

      许多人忍不住看向今年权知贡举的中书舍人薛鹏举。

      薛鹏举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蔺七郎是提前在他这里挂了号的,蔺七郎是柳云卿的徒弟,柳十四狠狠得罪过他的知交好友,他自然不会让他徒弟好过。

      但是蔺七郎的答卷实在是太出挑,于是他便想了个法子,在他的卷子上泼了点墨,以试卷脏污为由将他黜落了。

      但是省试卷子都要送交门下省复核,门下省中也不知是有人真的爱才心切还是存心与他作对,竟然还是把这蔺七郎塞了进去,偏偏还放在引人瞩目的榜末。

      薛鹏举有充分的理由,监考的御史与他私交甚笃,不至于从中作梗,但是蔺七郎若在殿试上一鸣惊人,天子难保不会问起,到时候若有好事者把省卷翻出来,他难免要担个察举失人的过错。

      有了山鸡赋这一出,倒是替他解了围,蔺七郎没有经过皇帝亲试,便是再出类拔萃,也无缘金榜了。

      蔺知柔沉心静气地将文章读完,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

      太子对她的文章不予置评,却问道:“不知小郎师从何人?”

      蔺知柔说出师承,殿中众人都是一惊,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太子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中书舍人薛鹏举,然后收回目光,对蔺知柔颔首:“你退下吧。”

      所有举童都已试完,太子让众人稍待,和二皇子并中书、门下和尚书省的几位重臣一起移步内殿商议。

      约莫一刻钟后,殿试结果公布,取中者共十人。冯盎因为表现实在太差,连二皇子也没脸让他高居榜首,崔琰毫无悬念地夺得状头,冯盎得了第二,第三名是卢氏子弟,张十八郎得了第四。蔺知柔果然在黜榜之列。

      他们的封赏要待天子亲自定夺,下旨敕封,太子只是宣布了名次,然后按照原先的计划在甘泉殿设宴,款待中第童子和群臣。

      落第的二十人就没这个待遇了,只能在礼官的带领下离开大殿各回各家。

      蔺知柔感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也不是难过,只是一时没了目标。

      离开时,蔺知柔朝贾九郎忘了一眼,恰好对上少年的目光。

      熊孩子不敢和她对视,连忙垂下眼帘,对着她比了个口型:“别走。”

      蔺知柔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自然没有等他。

      殿试结束后,落榜的二十人各有二十匹绢和二十匹大练的赏赐,以示朝廷的安慰和勉励之意。

      她领了赏,回到延兴寺,还没走进院门,白稚川慌忙迎出来:“七郎回来了,午膳可用过了?”

      白稚川是聪明人,一见蔺知柔的脸色就知道结果如何,何况按照宫廷中的惯例,及第之后肯定会有嘉奖和赐宴,不可能那么早回来。

      这么想着,他的态度不由就带了些惴惴不安,忙把她迎进院中,在堂屋里摆上食床,张罗酒菜:“羹有些冷了,我生炉子煨一煨。”

      蔺知柔知道他是怕自己难过,未提殿试之事,浅笑道:“这回没能得中,不能请世叔上拂云楼大快朵颐了。”

      白稚川见她神色如常,态度豁达,一颗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罢了罢了,所谓神童不过一个虚名,不当也罢,回蒋山同你师父学几年,再与世叔一起考进士!”

      蔺知柔笑道:“我还等着世叔今年高中进士,带着我见识一下探花宴呢!”

      两人说笑了几句,白稚川忽然回过神来,四下里一张望,没见到贾九郎的踪影,困惑道:“九郎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蔺知柔答道:“他回家了。”

      白稚川愕然道:“他的行李还在屋里呐,怎么就突然家去了?”

      蔺知柔想了想,贾九郎身无长物,所谓的行李左不过是几身衣裳几卷书,并一些从江南带回的鸡零狗碎,大约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便道:“暂且替他收着,若是需要,他应当会着人来取的。”

      白稚川热心道:“他家住哪个坊?改日我雇一驾车,替他送去。”

      蔺知柔不好再刻意隐瞒,便道:“九郎家在光宅坊和太极宫之间。”

      白稚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想着光宅坊和太极宫之间有什么坊,猛然意识到那是什么所在,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他……”

      蔺知柔点点头:“他住在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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