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一世 柳絮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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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紧张地左顾右盼，得幸亏是这样的大日子，人山人海的把她的声音给淹没了，“出门前我怎么跟你交代的？你这会儿全给忘关了是吧？”
“啊！”终于想起来还有这回事，金巧儿连忙捂住嘴，咕噜咕噜地睁大她那双圆溜溜的眼东张西望起来，像是偷了别人家东西的窃贼，期期艾艾地凑在我的耳边，小心翼翼地道：“怎么办？公主，我们该不会暴露了吧？”
我bang地一下把手中张牙舞爪的面具拍在她的头上，“你再喊下去，就真的暴露了笨蛋。”
金巧儿捂着头，委委屈屈地道：“对不起，公……小姐。”
公小姐？我扭曲着脸，正想着怎么收拾这丫头，却听一旁噗呲传来一道笑声。我嚯地转身，正想来上一段泼妇骂街的戏码，却见那人一身紫霞，落了一身柳絮，明明在这凡俗之间，却好似随时都能脱身而去。
那人突然伸手摸摸自个儿的脸颊，问我道：“莫非在下脸上糊了什么东西，惹得姑娘这般看我？”
我这才恍然回神，意识到刚刚那小白痴一样的傻事是自己做的，真真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为了缓解尴尬，我假作镇定道：“没有没有，公子长得如花似玉，俏似画中仙。”话一说完，我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连话都不会说，这用的是什么词，哪怕是心里话也不能说出来啊。
我尴尬地站在那，想着，虽然我有暗卫，但这种秘密武器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现世的，万一他气不过，当着这大街小巷的人殴打我可怎么办？尽管他看起来只是一枚文弱书生，但对比起来看，我和金巧儿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正当我拼命运转着脑袋，试图将金巧儿弄出去传信时，那人却出乎意料地哈哈大笑起来。莫非是没开智的痴儿？那我岂不是更惨。
像是看出了我的紧张和防备，那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在下裴元凯，不知是否有幸做姑娘今晚的护花使者？”
金巧儿拉了拉我的衣袖，可惜被美□□惑的我早已顾不上矜持（？），点头就答应了。
点点柳絮，风一吹，就飘飘摇摇地洒向大地，绵绵不绝，缠缠绕绕，像爱情一样纠缠不休。每年柳絮开始飘摇的日子，就是翰菱朝象征着爱情的节日，女人可以走出四方宅子，在街上邂逅心中的王子。
“没人猜得出来吗？那些书生呢？”摊主扯着嗓子喊，好不得意的样子。
我捅捅身边的高个儿，道：“去，把他的脸给我扯下来。”
裴元凯却道：“我只是你的护花使者，离不得你的身边。”
“现在有人都欺负到你小姐我的身上了，作为护花使者居然毫无动静，要你何用？”
“那我试试？”
我蹙眉，对他这可有可无的态度很是不满，就算你真的不一定知道，但输人不输阵啊，这么一想，我抬脚就踹了他一下，冲他喊：“你若赢了，本小姐就答应了你一个要求。”
谁知道，还真就让他给赢回了那一盏莲花灯。我手捧着它，还不忘回头给那摊主一个蔑视的眼神，敢在本公主面前嚣张，你是头一个。
临到离别时，裴元凯道：“小姐可莫要忘了今晚的承诺。”
实际上，要不是他提醒，我还真就忘了有这回事了。正想着怎么随便应付两句，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却发现他早就消失在人流里，“好俊的功夫。”
这场相遇，其实并没有在我心里留下多深的痕迹，直到有一次我推开门，看着他抱着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和小吃食站在那，我才又忆起那一次的萍水相逢。那是在我因为贪玩四处乱跑而被禁足了好几个月的时候。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顾不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半点没有惊动大内侍卫。他温和地笑了笑，将东西放在桌面上，道：“知道你馋得紧，路过时顺便就带进来给你了。”
这话，不仅嗓音温润动听，连内容都这么动人心扉。明明是站在室内，身后却像是开出了万紫千红。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对着那些机巧和零食诉说几个月不见的思念。
就这样，当我一被禁足，他就给我送来那些宫里没有的稀奇物品，有些我都没有见过。只是不知道怎么的，送着送着就送到床上去了。
我躺在他怀里，娇艳欲滴，听他讲那些皇宫之外的离奇的事。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我也是经过一番犹豫的，但想着反正以后就认定了他，迟早也是他的人，也便就随了他了。
说起来他也能，进进出出皇宫多少回了，到现在都没人发现过。我夫君是个了不得的人，我总是这样想。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送了我一团不会腐败的柳絮，以纪念我们的相识和定情。
他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我们私定终身的时候恰是柳絮节。一年时间，死心塌地。
柳絮是我们爱情的象征，却也是我们分别的纪念。
第三年柳絮翻飞，他对我说，家里出了事，要去解决一下，不会太久。
我问他何时来娶我，他说：“等到柳絮再一次铺满地面的时候，你就撑一把伞，站在树下等我。”
可是如今，柳絮几度铺成海，而他没有回来。
我这一生充满戏剧性，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前半生活得太幸福，以至于我另一半生命要尝尽人世悲凉。
第一年，他没有如期而至，我想着，他或许是被家里事拖住了。
第二年，他仍然不见踪影，我仍想着，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第三年，在柳絮飘落的时节，翰菱国打了败战，不得不用和亲以期东山再起。作为翰菱国唯一的公主，我当仁不让。
翰菱国的国王，也就是我的父皇，是个很古怪的人，他不像其他皇室妻妾成群，一生只娶了母后一个人，育有一子一女，作为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太子哥哥唯一的妹妹、整个翰菱皇室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儿，我是真真正正被娇宠长大的，好在除了很娇气之外，性格倒是没养歪，天真浪漫，胸无大志，幸福知足。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我是被整个国家宠大的，我有整个国家做倚靠。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这个国家是完整独立的，而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知道作为和亲对象却已非处女之身这样的侮辱，对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由于懦弱，我不敢将自己私定终身的事告诉父皇母后，怕见到他们失望生气的表情，当时我的脑海中想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情情爱爱，想着如何不负如来不负卿。
然后我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被退了回来，直到敌国的铁骑踏破了国都白色的海，我才幡然醒悟。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烽火连天，火花四溢，触目惊心，生灵涂炭。母后将我藏入了暗道，在石门关上的片刻，我分明看见门外闯进的敌军将她压在了身下。
暗卫捂着我的嘴拼命地将我拉走，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记忆破裂碎片凌乱，只知道金巧儿在我面前为我挡了一刀香消玉损了。
白衣拂却身后尘埃千里，江山倥偬几曾称人意。触目惊心涂炭生灵，明月聆听谁的哭泣。萧萧易水般决绝的别离，珍重道别后再会无期。
我抱着她的尸体，唱着往日偷溜出宫的小曲儿，好似战争不在，好似梦境扰人。白色的柳絮在这一年染上了红，像纯洁的爱情浸透恨。
十年时间，我再一次踏进国都，以胜利者的姿态，登上了那人人想坐的龙椅，笙歌漫舞丝竹声声，万人俯首称臣。
我站在高台上，俯视众生，下的第一道命令，尽去了国都的杨柳，只余下一棵，种在我殿外的莲池边。
我不爱柳不爱莲，留着它，不过是为了示警，让我时时刻刻记着曾经的愚昧无知，记着那荒唐的笑言。
用尽言语，难以描绘我恨你。
复国后，我改了很多制度，唯一留下的，却是我曾经最看不惯的国师，以前我喊他是神棍的人。
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我站在窗边，呆呆地看着一团柳絮飘飘荡荡的落在脚尖，多少恍惚的时候，仿佛看见你在人海中川流，隐约中你已浮现，一转眼却又不见。
“陛下，降臣庞俊语怎么处置？”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将我唤回神。
我不在意道：“斩了吧。”
金巧儿的娘亲、我的奶娘、现任大内总管金小娇垂老的肩头又向内缩了缩，这一道圣旨一下，世人口中残忍无情的女帝只怕更立体了吧。
我挥挥衣袖让她退下，实在不想看见她在我面前摆出那副担惊受怕的神情来，这个从小看护着我长大的人现在也只记得我如今的模样了吧，岁月真是可怕，明明不是多长的时间，却能让人有翻天覆地的改变，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恐怕现在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执掌天下大权的女魔头曾经最大的愿望只是找个合得来的夫君，生三两个孩子，相夫教子，相敬如宾。
我想我是恨你的，恨不得此生不曾相遇。可当国师问我，可愿用余生换来世相逢时，为何我又答应得毫不犹豫。
两年时间，念念不忘。用尽一生的时间，竟学不来淡然。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一世 柳絮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