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田家兔

24、二十四

　　在很小的时候，韩乐池就明白他的人生注定要比别人坎坷一些，但事实上生活最终展现给他的恶意远超他的想象。他习惯了在所有痛苦和黑暗里独自一个人摸索前行，这种没有尽头的跋涉让他麻木且筋疲力尽，直到有人突然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想，俞峤也没有办法将他从这一切混乱里带出来啊，俞峤也不能背负起他所要承担的责任和被迫接受的命运啊，俞峤也许也只是他人生中一个过客啊，可是这样的俞峤给了他一个拥抱。
　　你会因为什么而爱上一个人？对韩乐池来说，答案应该就是……一个拥抱。
　　他贪婪地汲取着这点暖意，哭到脱力，在不知不觉中睡去。清晨的阳光穿透了昨夜被两个人忘记拉上的窗帘，韩乐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俞峤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蜷在他身旁。
　　警察先生醒了，白天时总是不那么温柔，他臭着脸对韩乐池说：“看什么看，有人昨天抓着我哭，睡着了还不肯放手，我能怎么办啦？”
　　韩乐池笑了一下，小声地说：“那个人真是太不好了，我帮你谴责他。”
　　俞峤于是笑了，坐起身来看着韩乐池，揶揄他：“你眼睛又红又肿，超级丑！”但是他又很快站起来，去浴室给韩乐池打了一条热毛巾放在他眼睛上。
　　“我现在去洗澡，在我洗完之前你老老实实别动弹。”
　　温热的毛巾敷在肿胀的眼皮上感觉十分舒服，韩乐池乖乖地躺好，很听话的样子。不一会儿，浴室里果然传来了水声。
　　等他们两个把自己都整理后，一起坐在餐桌边吃早饭的时候，韩乐池突然开口问俞峤：“你是本市人嘛？”
　　俞峤把眼神从油条上挪开看向韩乐池，然后摇了摇头：“严格来说，不是。”
　　韩乐池很好奇：“那不严格地说呢？”
　　“我爸是这里的人，但我生在麒麟山里，也长在那边，小时候只有寒暑假会回西城这里住一段时间。”
　　“哦，”韩乐池想到他说过跟着妈妈长大的事，试探着问，“你父母离婚了吗？”
　　俞峤点点头，一点也不避讳：“我爸当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外调在麒麟山这里，和我妈在一起了，后来他升官调任，我妈在城市里过得不开心，又不可能叫我爸放弃工作，自然就分开了。”
　　“那倒也挺好，”韩乐池其实有几分感慨，“在一起是因为真心相爱，等不合适了也能和平分手，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俞峤听他这么说，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样就算很好的结局了嘛？一般来说不是百年好合才算正常的团圆结尾？”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韩乐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的感慨对俞峤来说有点冒犯，解释道：“我没有评价你双亲的意思。”
　　俞峤笑了一声，轻轻摇头，神态和语气都很亲昵地说了一句：“你这个人哦。”
　　韩乐池其实并不是真的很明白他要表达什么，但依旧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些许暧昧的味道，他所希望能听到的那种暧昧。
　　在俞峤眼里，大概自己永远就是一个谨小慎微、性格内向的人了，韩乐池想，但是这样也不错，一个不那么招人喜欢的、麻烦的邻居，把自己定格成这样留在俞峤的记忆里，虽然遗憾但是并不会觉得不甘心。并不是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感情都会有结果的，更不要说一个百年好合的团圆结尾了，他的悲观源自生活一次一次给他的、毫无理由的磨难，他觉得俞峤不懂这些，他希望俞峤永远不会明白他这些消极的想法。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俞峤吃完了早饭，不急着收拾，坐在桌边等韩乐池慢慢吃。
　　韩乐池侧着脑袋想了想，回答道：“闲聊？”
　　“哟，”俞峤扬眉，“你居然学习到了这么高级的社交技能，居然会和同居人闲聊了，每天说话的份额涨了吗？”
　　韩乐池笑了。
　　他第一次被俞峤这样调侃的时候很无措，因为他不知道俞峤是不是善意的，现在却会觉得很开心，因为亲密和放松，这样的俞峤和走出房间面对别人的俞峤是不一样的。
　　“其实我本来想，如果你是本地人可以带我出去转转，我在这里生活了6年了，但从前只在大学里活动，毕业后永远工作租房两点一线，离开常规路线都还会迷路呢。”
　　“那行啊，”俞峤用眼神扫视了一下桌子，“下一个礼拜洗碗做饭都你包，我今天带你西城一日游呗。”
　　韩乐池迟疑了一下，他为难地看着俞峤。
　　“怎么了？不乐意？”俞峤反问。
　　他飞快地否认：“不是的，我只是……”
　　“好了，”俞峤打断他，“逗你玩的。快吃，吃完带你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