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田家兔

14、十四章

　　餐桌上堆放着杂物，虽然很整齐但是看得出来不常被挪动，显然俞峤不常在桌子上吃饭；他吃饭的地方可能是沙发前的茶几，那上面摆放着抽纸和水杯；卧室门开着，可以看到床铺的一角，床单十分整齐，被子的叠法太具有辨识度了，韩乐池看过去脑子里想的是原来他当过兵……
　　站在俞峤生活的空间里，韩乐池感觉几乎立刻会被影响，比如他下意识地脱下了鞋，然后有点艰难地矮身把它们摆地和俞峤鞋架上那几双鞋一样整齐，连间隔距离都是一样的。
　　他把自己的行李箱好好地靠着墙边放好，赤着脚走进客厅，再次环顾了一圈，选择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便茫然地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他又忘记吃午饭了，可是去俞峤的厨房做饭和叫外卖到俞峤家好像都不太合适，而且他想到了因为自己的关系，俞峤仿佛没吃上中午饭。
　　突然，就忐忑了起来。
　　刚才那一份走进俞峤生活空间的窃喜还没来得及品位，韩乐池就忍不住在无人的寂静中升起了恐惧和自责。明明之前小心地避开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今天仅仅是因为找不到地方住就坦然地走进了俞峤的家？
　　坐在沙发上，韩乐池有些神经质的捏紧了手里的手机，来回刷新浏览器，刷了一会儿酒店又去刷中介租赁页面，各种信息在他眼前飞过去，好像看了很多，但又什么都没真的看进去。
　　要不然还是离开吧？
　　行李箱可以出钱叫人上楼来提，打车软件叫车很方便，如果这周边的房子和酒店都找不到，那还可以去城市的其他区域。给自己一个借口去感受一份好意太容易了，韩乐池想，他是否太贪心真的想要去触碰俞峤的生活？
　　他不再去看手机，而是把它攥紧了手心，整个人呆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在发呆，但在内心深处、在韩乐池和自己的对话中，他终于对自己承认，是的，他想要。
　　在这六年里，俞峤不是第一个、但可能是最难拒绝的一个诱惑，在他隐约已经可以碰触到新生时，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这种卑微的姿态时，鲜活的、毒舌的、热心的俞峤就好像是挂在枝头的苹果，韩乐池想他几乎能想象得到那甘甜微酸的滋味和爽脆鲜嫩的口感，更不要说，还有黎泽宇的压迫，好像吐着蛇信的蛇，不断施加着蛊惑与威逼，怎么抵挡呢？
　　韩乐池感到羞愧，为自己的动摇、为自己的软弱，他甚至开始审视自己，是否已经堕落到一个随波逐流的地步，难道真的因为自己的入侵而扰乱俞峤的生活也毫不在意嘛？
　　独处时的自省令人痛苦，而打断他思考的短信却更叫韩乐池颤栗。
　　黎泽宇果然出手干预，警告他不要旁生枝节，顺利入住只是第一个关卡，后续他任需要努力。
　　自己的人生好像黎泽宇的游戏一样，他趣味盎然又忙不精心地用金钱和地位去拨弄韩乐池走的每一步，仿佛韩乐池只是服务器上的数据、屏幕上的像素一样，总之没有灵魂，更没有喜怒哀乐。
　　韩乐池将手机放在一旁，缓缓地俯身，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膝盖，勉强团成了一团，用这个姿势隔绝着整个世界，好像这样能隔绝一些伤害和痛苦似的。那些愧疚突然之间好像水一样从他心里流尽了，他感觉到有点麻木，就像一直以来那样，整个世界都是彩色的，只有他是黑白的，格格不入。
　　俞峤回到家一打开灯看到的就是韩乐池的这个模样，吓了一跳。一是因为他忘了家里还有个大活人，二是因为韩乐池的这个姿势让他消瘦的身体一览无遗，隆起的后背上，脊椎骨一节节戳出来撑起了衬衫，看上去特别可怕。
　　“你干嘛？”因为被吓了一跳，俞峤的口气就不是特别好，脱口而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凶。
　　韩乐池在这声音的惊扰下像被通了电一样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俞峤都没来得及叫他小心脚，结果果然就听到韩乐池的抽气的声音。
　　俞峤眉头一皱，更不满了，训斥道：“这么大人了，一惊一乍什么样子！”
　　韩乐池被他说得抬不起头，不仅是因为自己刚才莽撞的样子，还因为他居然睡着了！那么愁苦的心情、那么别扭的姿势，他居然就睡着了，韩乐池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已经有什么问题了才这么不着调。
　　不过俞峤不这么想，他看到韩乐池低头的样子，又骂：“不服气啊？”
　　韩乐池只好小声地说：“没有不服气……”
　　“那你吃过饭没有？”一般来说俞峤也没那么细心，只是韩乐池刚才那个骨瘦嶙峋的背影给他的惊吓还没散去，他顺口就问了。
　　韩乐池一愣，抬头看他，有点胆怯地说：“我忘了……”这个话一说韩乐池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骂，俞峤脾气其实一点都不好。
　　俞峤果然没让他失望，两眼一瞪就喷：“吃饭也能忘，你怎么不忘了呼吸呢？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没谱，自己有低血糖你不知道嘛？我都知道了！难怪被房东赶出来，要租房子早干嘛去了？”
　　韩乐池被喷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呆了半晌委屈地说：“房东毁约……临时不给我租的……”他是真委屈啊！
　　可俞峤不管，听他敢顶嘴又骂：“你还委屈啦？我说错了？”
　　韩乐池不敢再出声了，头快低到胸口去了。说句实话，他从来没被人这么骂过，小时候韩乐池又乖学习又好，他妈从来不舍得骂他，老师更是捧在手心里的；上了大学遇到这辈子最灰暗的事情，韩乐池从反抗到消极，那种痛苦虽甚但也不是俞峤这种接地气的粗糙架势，总之他是被噎得一句说不出来，心里委屈极了，低着头不说话，半天不动，一抬头居然抽泣了一声，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俞峤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表情更狰狞，眉头皱得更紧，看上去很想给韩乐池来两下子，韩乐池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害怕，就是直勾勾地望着俞峤，两滴眼泪倒也是极限了，再叫他哭出来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脸上那委屈也写地明白，一副控诉的模样。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俞峤先泄了气：“我去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