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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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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我好吗,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我,我不会家务,不温柔…对你也不好…”
男人一径微笑,轻轻地说:“没关系。”
微扬的唇角越来越模糊黯淡,直到蒸发消散,我的心慢慢揪紧,撕痛。
猛地睁开眼,头顶是闱帐。
“咝~”
痛痛痛痛痛痛痛,我的妈呀,干嘛那么早醒过来,要命。
“小姐你怎么样?!”
睁开一只眼看看她,紧接着闭上继续哼唧。我气若游丝:“这是哪里?”
“小姐,我们在山庄里,你觉得怎么样?”
还用问吗,看看我的表情,足够说明问题。说明袭人是多实碜一丫头啊,脸色都不会看。
“我们…又回来了?”
“是呀,昨天夜里吓死袭人了,小姐,差点以为你死掉了…”吧嗒吧嗒,豆大的泪珠打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诶,我命大得很,别哭了,乖。”
我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死成,现在关键问题是,为什么我们又回来了?
“慈禧把你背回来的。”
我忽然紧张起来,急忙问:“那,那伤口的绷带是…”
“我包得不太好。”
“没关系,没关系。”撇撇嘴,不知道慈禧发现没有,应该发现了吧。
出了会儿神,当慈禧进屋时便直直盯着他,又是紧张又是忐忑。
他还是半垂着脸,闷得很。
慈禧的医术,在‘玑玉堂’是首席,诊断下药功夫了得。他往我床边一坐,很专业地开始把脉。完了将我的手小心放进被褥里。
“情况怎么样,伤得重吗,醒来时好象很疼。”
小小年纪像老学究似的,板着个脸,爱理不理的拽样。也不答袭人的话,也不看我,埋头往外走。
袭人气得跺脚:“他怎么这样?”
“别理他。”我说:“我想喝水。”
“窗户关严了吗,有风。”
“我想喝莲子粥。”
把袭人支开之后,悄悄掀开衣服查看,胸口结了块难看的疤,圆形。手指轻轻摩挲,粗糙的感觉。呼口气,我猜,过不了几天,这道疤也会消失吧,就像以前一样。
把被褥拉高,盖住半张脸,眼睛直直地望着闱帐顶。
现在已经一点不疼了。
嗨,有人在吗?
没有回音,脑海里一片寂静。
“你居然未死。”
我回神,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忽然见到他还是吃了一惊。
是沈骊。此刻他看我的目光飘忽,隐隐探究。
身子往后缩了缩,小心地盯着他。面目还是那般雍容清俊,风姿还是那般温润优雅,我却有些怕。
他负手立在房中,突然抬步走近。
“你干什么!”衣领唰地被拉开,淡淡地查视我胸口的伤,冰凉的手指碰上肌肤,令我倏然战栗。
“已经愈合了…”他看着我问:“你是什么人?”言语间毫无波澜,一径的优雅矜贵。当然,他也未觉自己强行拉开一位女子的衣襟有多无礼。
“你与彤无邪什么关系?他竟肯救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紧紧抓着衣领回答。
沈骊轻轻对我一笑,慢吞吞地说:“不知道不要紧,日后慢慢便知道。“
打个寒噤,似乎伤口也扯痛起来,急忙摇头道:“我没有骗你,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他潇潇然直起身,走了出去,还轻轻阖上门。
浑身凉个透。
“小姐,小姐?”袭人摇晃我的胳臂。
“噢,回来啦。”
她探探我的额头才端过莲子粥,舀起一小勺喂我:“刚刚是魇住了吗,唤你好多声都不醒。”
“唔,没事。”
一碗见底才低声道:“刚刚…我碰到二小姐,她想来看看你。”不等我接话急急道:“我说你还没醒,没让她来,二小姐其实,其实……”
我不做声,袭人瞧瞧我垂下脸。
一时无话,是我先开的口:“我困了,你去吧。”
她欲言又止,收拾东西出去。
心里不觉生出一丝遗憾。
袭人出去没多久,我翻身起床,迅速穿衣穿鞋,离开时的包袱原封不动摆在柜子里。
这回离开,只想一个人。
沈骊让我觉得害怕,他大概不会提防我今夜出走。有种预感,此时不走便走不掉了。
跨出屋子时忍住没回头,却到底顿了顿脚步。
此时落霞将沉,景致陷入模糊的光阴中。担心被人拦下,心里忐忑,脚下总算不太仓促。不敢将路线拉长,住处绕过一小截便有外墙。围墙高高在上,不是昨夜出去那片,高度却是一致的。幸好我知道这里有狗洞。
灰头土脸地钻出去后,心里庆幸,不过赌沈骊未及费心料理我,若他随便安排个把暗哨,便该关进地牢了。
后来才知道,我到底低估了沈骊。
鹿临山庄山下有一小镇,名为“鼓西镇”,镇上人口不多,只有一家客栈两户食驿,此时我便窝在客栈里,无奈地靠在窗旁望外。
鼓西镇两面城门,等我到达时居然闭城了。城门上张贴着通缉告示——彤无邪,江湖人称“艳尸”,告示上罗列无数恶行,诸如滥杀、抢掠、盗窃官银、投毒……洋洋洒洒十数种罪名,简直人神共愤,死不足惜。
说要搜查,闭城三日。镇上守卫并不严密,如果真有江洋大盗,早扬长而去了,可惜我不会武。
就这么百无聊赖地望着空空的街道,望着偶被拂起的风沙。
一道身影缓缓行来,似灰色又似银色的袍子,瘦削单薄的身子提着一根拐杖。那人忽然抬头望了一眼,四目对视,我吓一跳,猛地转身靠到墙上。
心脏扑扑扑地跳闹。是那个艳尸——彤无邪,他好大的胆子,明目张胆在街上闲逛。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看着那张通缉告示上的画像会觉得眼熟,原来这个通缉犯就是那夜重伤我的变态男人。
想想那夜他的武功,开始担心镇上府衙。
“咦,你还活着?”
脚一软,啪地坐倒地上,骇然瞪着蹲在窗沿上的人。
“居然没死,难道草圣也到了辰州?”
他从窗上跳下,我反射性地抓紧衣领,人家倒是没来扯我衣裳。
居高临下地斜睇着我,彤无邪突然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凤…”忽然想起那夜他的反常失态,连忙改口道:“我姓冯!叫,叫冯珠。”
他不置可否道:“谁给你治的伤,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我摇头。
“你不是鹿临山庄的丫鬟吗,怎么到了这里?”
我一时想不出解释,他也不追问,直朝床塌走去,把拐杖搭在床边,慢条斯理地开始脱外袍,嘴里说道:“我累了,你去准备热水和吃的,半个时辰后送来。”
退出房犹豫了一会,叹气,任命地去找小二。
半个时辰后我在过道上徘徊,没胆子进屋叫彤无邪。万一他有个起床气或者自动防御,岂不糟糕。
幸亏我精神高度集中,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
“阿凤。”
“哎~”
彤无邪闭着眼,血红的薄唇紧抿。原来在说梦话,我咽咽口水,轻轻往后退。
他的五官生得纤巧,深具薄、细、狭的特点,缀在一张淡青的面皮上……确实像尸体。
倏地睁开眼道:“都准备好了?”
“砰”地撞到桌角,我赶紧点头:“好,好了!”
“把热水送进来,我要沐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说。
两个伙计抬着一桶水走近,边吩咐着小心,眼角随意看了两人一下。他们动作麻利,很快从我旁边过去。
微微发怔,目光随着他们进屋。
两人又从屋里退出来,依旧低着头从我身旁走过。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张开唇,来回顾盼,几乎要叫出他们的名字。
鱼肠,昌覃。
屋里一声巨响,几乎同时地,有人从身后抱住我的腰,轻功急退。
一道灰色影子追射而出,划出一道弧线,身旁随即掉落一个人影。彤无邪面无表情,手底下却利落,飘飘然贴到我面前,右手挥下。
他的目标不是我。
两面刀锋相撞,却无声响。
无论如何转换,身型不脱彤无邪的控制,身后人终于一口血喷到我脖子上,温热的液体迅速滚向下,渐缓,然后变冷。抱着的手却始终很稳。
我们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只好停下。
“说!什么人派你们来暗算。”冷哼道:“大爷没功夫和你们耗,不说就杀。”
“好,但是和她没关系。”
彤无邪笑了笑:“有没有关系我说了算,先把你杀了再慢慢考虑。”
火光电石间,鱼肠用力将我推开,轻叱一声“接着!”,同时持剑刺向彤无邪。
倒在地上的人影倏地跃起,半空中接住我的身体,扭腰飞朝另一方向。昌覃多虑了,彤无邪压根没意思拦我们,他“嘿”了一声,收起武器和鱼肠对招。
我伏在昌覃肩上,只看得见鱼肠的背影,一瞬。
“你们怎么来了?”
“鱼肠怎么办?”
昌覃不说话,脚下速度不减,即使彤无邪并没追出来。
终于停下时,恭敬道:“主子,彤无邪在镇上。”
我落地,怔怔转过身看向那人。
沈骊微仰着下颌,神情莫测,身后十数随从被他气势压制。
“人呢?”
“没有发现。”
沈骊慢慢走到我身旁,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咽喉:“那你来告诉我,人藏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一直冷傲,即使被优雅温润掩盖着。一直都知道,然而此刻还是心生胆怯。
“你想说自己和彤无邪没关系?”
我忙不迭点头,他悠悠道:“三天前你在他剑下活着,三天后我们跟踪你找到他,这么凑巧?”顿了顿笑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桑姑娘应该也‘凑巧’知道藏人的地方吧?”
他松开手,立刻有手下上前控制住我。
举目四望,这该往哪儿领呢,我的的确确不知道什么藏人的地方,可惜沈骊不信。原地找吧,肯定找不到,冲着客栈去吧,也不想碰见彤无邪,回鹿临山庄吧,估计再难脱身……
“快点,别磨蹭!”
“你别推呀。”挟持我的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一身肌肉又硬又臭,还非贴我身上。
“我们去哪儿,走路太慢。”
“去…城外。”
沈骊看了我一眼:“你觉得我很好骗?如果彤无邪能把人送出城,还会被我们在客栈跟上?”
“他回城里接我,我不会武功,出不去。”话说得顺溜,反正吧都认定我们是一伙了,出城或许还有一线机会逃跑。
沈骊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示意那个讨厌的属下扛起我表演轻功。
停在城门前。
有人出声道:“主子。”
沈骊“唔“了一声,比比手势,身旁人影“飕飕”射向四周隐身,包括挟持我那位,沈少爷踏前一步接替他的位置。
“走。”
说完将我搂进怀里,淡淡麝香冲进鼻端,冰凉手指紧扣我的喉。
眼睁睁看着城门一步步后退。
半闭上眼,或许,又要做肉盾吧。
虽然在他怀里,却并不贴在一起,后背凉飕飕。
周围只有黄沙白日,空旷街道。
忍不住叹息,我不怕死,只怕,做了肉盾却保不住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吓自己一跳,嘴里却道:“他们不会顾忌我,你…要小心。”
沈骊不言语,我们退到鼓西客栈。
“进去。”
忍不住掩住口鼻,好重的血腥味。“彤…彤无邪呢?”
“先担心你自己吧。”他淡淡地说。
我们直接来到彤无邪住的那间房,推开虚掩的门,腥风扑面,骇然是满屋子的血红。
“他喜欢在屋里碎尸你又不是不知道。”
迈出的脚在半空凝滞,硬是被沈骊推进去。
他松开我仔细搜床,我站在屋里直发寒,感觉鞋底渐渐湿滑粘稠,或许正站在某根指骨碎片上,或者大肠脑浆。
沈骊折回我身边,冷冷地问:“人藏在哪儿,你究竟知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可是对着他的眼睛,无法摇头也无法点头。
一件利器忽从窗外激射而入,沈骊挥手打开,紧接着更多的暗器飞入,“叮叮”数声之后,沈骊扑身压来。
我目眦欲裂,不要啊,地上都是血血血…
躲避不及,身体重重撞在一起。他面朝我,我面朝地。
沈骊很快离开,我趴在血泊里久久回不过神,半晌才坐起来,抬手抹脸。
然后开始呕吐。
有人拍我,没理……又拍了拍,不理。
我吐得正尽兴,心里酝酿着某种难以描述的风暴,摧枯拉朽气吞山河地扭曲抽搐着……那只手还拍。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大喝回头,顺手抓一把呕吐物砸过去。
这么恶心的迁怒行为,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到的。这人也是灵敏,那么近的距离那么短的时间竟然能做出反应,把脸偏开,稀稀一团秽物打在脖子上,又淌到胸口,滴滴答答地微微散着酸臭。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画面静止了。
其实马上清醒了,现在真怕他一怒之下将我给碎了。
“…师…父……”
鱼肠靠在门口瞠目结舌。我望望他,又望望对面,想扯个笑脸但失败了。
彤无邪缓缓站起来,身上发出类似零部件磨擦的声音。
“师父!”鱼肠又叫一声,奇怪,彤无邪怎么成了他师父?正纳闷着,屋里 “嘭”一声,床爆炸了。
抱头趴下,庆幸着,爆的是床,是床。
“你竟敢这样,你竟敢这样……”他低声喃喃,声音很轻,一边念叨一边跌跌撞撞往外,鱼肠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扶我。
“我们走!”
城门大开着,没想到能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脑海里莫名闪过沈骊的脸,忍不住回头看,空荡荡的镇上,只有黄沙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