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渡》何言欢

1、第一章

　　我叫结心，是个撑船的。
　　呃，准确来讲，是摆渡人。
　　我在这黄泉之上游荡了不知多久，大概，自几十万年前我出生以来，我便在这船上，尽着我的职责。这么看来，应该是很久了。
　　固然，除了撑船，我是什么也不会的。虽说也算是半个仙人，仙法什么的，我从未习过，自然是一窍不通。好在我平日里也用不上这些劳什子的东西。师父说我没有修仙的心，倒也正好务正业，一门心思守着那破船即是。我转了转自己大概要生锈的脑子想了很久，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师父是个好人，他教给我很多自保的武功，传授给我基本的礼节，还告诉我许多做人的道理。这给我的工作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有的时候麻烦赋予我平淡无奇生活了些许乐趣。
　　师父很厉害，这么说吧，他算是我的顶级上司，掌管着整个阴界，啊，忘记说了，他名为阎罗，人间俗称阎王爷。
　　我本该是师父唯一的女弟子，不过师父最近好似给我捡了个小师妹回来。那小师妹生得甚是好看，一张小巧而白皙的瓜子脸，墨染长发及地，一双银色的眸子，惹人怜爱。
　　虽说我不得不承认，小师妹比我更有女人味一些，但也不得不说，师父偏心的很。且不说平日里差别对待了，便是起名一事，也让我颇有些不满。
　　听说师父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心中颇有些不快，正在郁闷，心中郁结，于是便给我起名为结心。结心，心结也。
　　俗话说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给小师妹起名的时候我也在场，颇为积极地出谋划策来着，却被师父一脚踹飞。事后我不明所以，虚心地向师兄请教，师兄看着我长叹三声，拂袖离去，徒留我一脸茫然。
　　后来我把这事讲给虞潋听，他差点笑得背过气去。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他颇为无语地戳着我的脑门说，也不怪阎王他老人家把你踢出来，你倒好，给毓暖起名开心。我仍然很不明了，想当年师父给我起名时心中郁结，起了个“结心”，如今师父心情甚好，给小师妹起名“开心”也无可厚非啊。虞潋睁着他那对儿鱼眼，瞪了我好半晌，最后笑着安慰我道：“就你这智商，能活这么多年真不容易。”
　　本来吧，这阴界无趣的很，我平日里也只能拿看门的刻耳柏洛斯寻开心，怎知小师妹一来，洛斯就被派去保护她了，倒让我感到颇为无聊，只能找虞潋耍。
　　虞潋倒是颇为仗义，经常偷些凡间的食物和小玩意儿给我。趁着没生意的时候，我便拉着他坐在我那支小破船的沿上分赃。人间的食物确实美味，可惜我不得擅离职守。虞潋就不一样了，他是鲛人族族长的二公子，说起来算是官二代，到哪里行事都方便。故而我也只能眼巴巴地盼着他给我捎些回来。
　　师父不允许我们吃人界的食物，所以我们每次总是偷着吃，不过每次师父都能发现。这件事情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归因于师父的万能。很久之后，我偶然与师父对饮时无意提到了，师父长叹一声道，你若是每次偷吃完能将嘴擦一擦，那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发现了。我为之绝倒。
　　我十分热爱我的职业，因为我可以遇见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给我平淡无奇的生活添了几分乐趣。我有一个引以为傲的能力，即我能看到我所渡的人的生平故事。不过有那么几个人例外，多是些我这般小喽喽惹不起的大神下世历劫。
　　不过他不一样，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一样。
　　初次见面时，他一身素衣，背了一把三尺长剑，颇有侠气，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漠然。我望着他好看的眉眼出了神，怎知他开口道：“看够了？”声音低沉动听。我却似晴天霹雳一般一个激灵，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他伸出我的手掌。
　　他一怔，不明所以，问我要什么。
　　我眯起眼睛极得意地笑道：“怎么？不知道过河的时候要给渡者过河费吗？”
　　他将好看的剑眉一挑，颇为不耐地质疑道：“莫不是穷人便渡不了这河了？”
　　我愣了一下，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佩道：“这不是牛头给的？你生前的物件？”
　　他低头看了看那玉佩，随即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长剑道：“这才是他给我的，但是这个不能给你。”
　　“一句话，过河，还是不过河。”我抱着双臂，颇有些不耐烦了，纵是帅哥，在这冥界，尤其是我的地盘上，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犹豫了片刻，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我，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回响：“拿好了，这个对我很重要。”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颈上，痒痒的。
　　我接过玉佩，仔细打量了起来。这大抵是我受到的最贵重的过河费吧，玉是上好的玄灵翠玉，是三界之间最最贵重的玉石，它不仅通透好看，且久而久之能够畜养人的灵魂，对于修复神魂最是有用。这般玉石，便是玉皇大帝，也仅有一块。
　　等等？！我猛地回过神来，玉皇大帝都只有一块，这人如何会有？我抬眼向他望去，竟发现自己看不到他的过去，于是愈发好奇起来。
　　他不理会我变得炙热的目光，自顾自地抱着剑，在我的小破船上寻了处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我撑着船，向着对岸走去，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还不知这位客官大名？”
　　“景漓玄。”他看也未看我，似是把我的询问当成了公务所需，我松了口气，开始在脑中搜寻这名字。想我身为渡者，这三界之中，有几个我不知道的。可这景漓玄，确实没有听说过。我不禁更加好奇了。
　　“小的斗胆问下，您是哪方神仙下凡历劫？”我纠结了半天，还是耐不住好奇心问了。
　　“神仙？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称得上神仙？”他蹙起好看的眉头，不明所以地反问我。我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怕是历劫时封了以前的记忆，不记得了，如此也说得通，不过从这帅哥这里恐怕套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