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7:一个时代的终结 ...
-
我曾经以为，生在这样的时代，恐怕一辈子都要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人们出生到世上，或哭或笑，或喜或哀，虽然命运给每人铺就了不同的道路，但终点都是一样的安宁。唯一带来扰动的因素，不外乎疾病还有局部战乱和恐怖袭击。而这些，都只是投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的小石子，偶尔掀起一点波澜罢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英国脱欧，欧洲恐袭，美国大选……人们一边抱怨着历史的洪流变成了泥石流，一边仍在悠闲地喝茶读报——只因为他们坚信，就算发生再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现世稳固的内核。明天依旧是想象中的样子。
……我曾经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部。
“妈的，那帮鬼佬的飞船怎么打都打不干净，跟马蜂窝里飞出来的一样。再这样下去，老子不被炸死，也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说这话的人叫高云天，是我们四个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也是唯一非科班出身的军人。这位大个头还有一段挺传奇的故事，毕竟从普通义务兵干起、被送到海豹突击队联合培养的人，全中国也没几个。哪怕是我们这些正规军校出来的也得敬着他几分。经过这几日的作战，老高的嘴唇上方已经长满了胡渣。
“我们只有地球，它们大概有很多。”塞弗林插嘴道。他是个西点毕业的ABC，中文讲得不利索，可每次说话都喜欢带上我，这次也一样：“对吧，杨歌？”
还没等我开口，老高不耐烦地抱怨道：“谁来教教这小子说人话？还中国人呢，天天嘴里蹦鸟语算什么！”
塞弗林皱着眉头说：“我告诉过你，我是美国人。”
“好了好了，”我赶紧出来打圆场，“别提什么美国中国了，地球要是完蛋了，咱们都得到地狱国报到。”
“少吵吵几句吧。”一旁的夏北辰拍拍老高的肩膀，他是我在军校的学弟，后来又一同留过学，所以关系很熟。“留点精力打外星人。杨歌和赛维说的没错，我们只有地球一个后方，管它‘洞’里还有多少鬼佬，往死里打便是了。”
他仰起脸，看着南极大陆上方、地球上曾经最清澈的那片苍穹，目光里竟然有些悲壮的意味。
公元2016年，夏威夷凯克天文台在土星和天王星轨道之间观测到了新天体的存在。
这个发现震惊了学术界，更多的天文台和科研人员投入到新天体的研究中。但陆续有数据证明，它并不是一颗行星，而是人类从未认识和记载过的某种天体。它反常的引力场和辐射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新天体发现后的第四个月，那片时空第一次出现了异常。
NASA的探测器在新天体周围拍摄到一些模糊的画面。画面中依稀可见一些排列整齐的光点，之前显然是不存在的。
公元2017年5月，人类第一次见到了星际飞船——那一艘艘流线形的飞船徘徊在了地球的卫星轨道上，绝对光滑的银白色外壳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在它们冰冷的外壳下，容纳着陌生的灵魂。甚至都没有人见过那些外星人真正的模样，它们便直接将飞船开到了太平洋上空。当然人类政府是不会姑息这一侵略行为的，美国代表全人类发射了第一颗洲际导弹——即便命中了目标，却未能伤它分毫——也因此开启了外星人的全面侵略时代。
2017年9月，联合国防空作战部队正式成立，汇集了各国军队精英，并宣布终止核不扩散条约。之所以没有取名为太空作战部队，是因为人类还没有发展出任何太空作战的技术，顶多只有概念而已。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地上发射些对空核导弹、勉强挡挡外星人的攻击——就像一只井底之蛙该做的那样。
从那一天起，“世界”这个词被重新定义了。
我们在雪地上伏了半天，终于有小组过来接班。为首的人向我敬了个军礼，说：“诸位辛苦了，趁着敌人火力有所收敛，赶紧回去休息吧。”她扫视了一圈，“你们就剩下四个人了？”
“你什么意思？”老高不满了，“四个人咋了？火力最猛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老子告诉你，就凭你们，指不定连四个都不剩呢！妈的！”
“高云天！”我大声呵斥道，一边抱歉地看着对方的女军官，拉着老高往基地方向走，“祝你们好运，我们先撤了。”
老高骂骂咧咧了一路，回到防空洞便闷头钻进了睡袋。
他憋了半天，终于蹦出来一句：“这仗打得真不值。”
我看着他的脸，那风雪雕刻的沧桑眼角闪烁着点点泪光。
“那几个德国小哥死得太可惜了。我们连飞船翅膀都没能炸下半边来。”
“云天，”塞弗林迟疑了一下开口说，“不要怀疑。因为我们，它们，外星人不能下来地面，我觉得很好。”他又补充了一句，“杨歌的指挥也很好。”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努力转移话题，“既然外星人有本事在太阳系开个洞，怎么会做不到瞬间把我们全灭掉呢？”
夏北辰说：“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吧。要是外星人真有什么科幻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厉害武器，比如反物质导弹什么的，很容易把地球打个窟窿出来吧？我可是听说，那帮外星人是来地球搞资源的。”
“我差点忘了，你小子可是超级官二代。”我冲他挑了挑眉毛，“说吧，还有什么关于外星鬼佬的内部消息？你老爸肯定比我们知道得多，我保证不外传。”
“也没啥啦，”夏北辰耸耸肩，“我只知道他们想和外星人谈判。鬼佬想要地球上的液态水，可是液态水怎么能随便给呢？没了海洋人类早晚也要灭亡。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谈判的……说不定连语言交流都做不到。”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寄希望于他们。”我说，“达达尼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现在全人类都是一体的。”
我想起了家里的爸妈和老妹，胸腔里的热血又一股脑儿地冲了上来。
人年轻的时候，谁不想着当回英雄呢？对我来说，大义和黄·片儿一样，都是容易让人高·潮的东西。
“杨歌！杨歌！快醒醒！”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了夏北辰焦急的脸，又瞅了瞅手表，翻过身去闭上了眼，“离交接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接下来我的屁股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然后就听到老高粗声粗气的声音：“不想死就起来，鬼佬来炸我们了！”
我一激灵，立马坐了起来，在一片混乱中迅速打包好所有东西、戴上防辐射头盔，和另外三个人摸着黑跑了出去。原本洁白的雪原此刻变得满目苍夷，旁边有不少炸塌了的防空洞。我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射性检测仪。“四佑贝可。鬼佬估计投的是中子弹，防护服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们赶紧走，跑得越远越好。”
塞弗林迟疑地看着那些塌掉的防空洞。我推了他一把，大声说道：“他们已经没救了。无意义的救援会把我们也搭进去，这是命令！”
ABC点了点头，跟我们一起跳上了直升飞机。夏北辰是开飞机的老手（我怀疑他家有私人飞机），跟苍蝇躲雨似的躲过了外星人飞船的密集轰炸。
“鬼佬是怎么知道咱们基地位置的？”老高扯着嗓子喊道，声音被螺旋桨声盖去了大半，“南极洲那么大，防空洞那么小，鬼佬的飞船每天就来那么几艘，怎么可能不偏不倚地炸在咱们头顶上？”
“谁知道呢？”我说，“没准人家有黑科技，一扫就知道哪儿有地下建筑呗。”
“我现在联络支队，”夏北辰冷静地说，“报告一下情况，看他们下一步什么安排。”
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我们想到的唯一目的地，就是之前浴血战斗过的战场。反正就算基地没被袭击，我们也是要去交接班的。那女军官看到我们几个提前回来了，说不定要感动得以身相许呢。
可是——“人呢？”
飞机还没落地，老高就嚷嚷道。
是啊，人呢？之前还有十几个人在这儿，现在就看见一堆黑漆漆的弹坑。
ABC第一个跳了下去，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向我走过来，摊开了手心——那里有一颗灰白色的渣渣。
“他们，有的变成灰，有的没了。”
“不一定，”我烦躁地说，“说不定是之前几个德国战友留下的骨灰呢。”我扫视了大家一眼，气氛有些沉重，“我们先隐蔽好，说不定他们组还有幸存的人。而且交接的时间点快到了，支援我们的另一支小组也马上赶到，等等吧。”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飞机和高射炮遮了起来，躲进了临时战壕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别说外星人的飞船，连自己人的人影也没见一个。
我沉声说道：“大家把地上的骨灰收集一下吧，如果你们不想自己死了没人管的话。”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每人都意识到了这个事实：那位接替我们的女军官和她的组员们都已经牺牲在这片雪原了。
“他奶奶的，”老高突然骂了起来，“谁他妈要改成十个小时轮一班的。之前的交接制度不是挺好的吗？这种攻击强度，再牛逼的兵也撑不了十个小时啊！还有援军，那帮鸟人跑哪里去了？！！”
没有人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我说：“不行，我要联络支队。”
夏北辰把通信器递给我。“之前给支队的报告没有回复，你再联络试试。”
我输入支队的编码，得到的只有嘟嘟声。我知道自己此刻的眉毛肯定拧在了一起，声音低沉得自己都觉得可怕：“直接去支队总部吧。”
在直升机的轰隆隆声中，我们降落在支队总部防空洞所在的雪原上——那里曾经还是一篇雪原，现在却是一片废墟，轰炸之后的废墟。
我的心快砸到地底下去了。
“联络罗斯冰架支队，向他们汇报我们维多利亚支队的情况。”
“刚刚联系过了。”
“他们怎么说？”
“无人回复。”
我一拳砸在冰块上。“我们没有地图，不知道其他支队的位置。”
“找找看吧。”夏北辰叹了口气，“说不定废墟里还有些有用的信息，有活人就更好了。”
我们四个人在废墟上展开了地毯式搜寻，半天生命检测仪都没有半点反应。突然塞弗林叫了起来：“看！这个！”那一瞬间我以为他找到了活人或者情报啥的，兴奋地飞奔过去，只见他再次把手伸过来，手心里躺着一枚巨大的弹片——虽然烧焦了，但我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几个英文字母。
屠牛士巡航导·弹，南极大陆没这玩意儿，外星人肯定也没有。
“夏少爷！”老高一只手把夏北辰拎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目光凶狠得仿佛要吃了他一样。“你那个死老爸那帮人在想什么？拿导弹来炸自己人吗？这帮狗娘养的！不会是被外星人洗脑了吧？！！！”
“放开他。”我冷冷地命令道，“事情没调查清楚前，不要乱猜疑。没有哪个老爸往儿子身上扔导弹的。”
“那畜生说不定不把他当儿子呢！谁见过把亲儿子送上战场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小三给他戴绿帽生的儿——”还没等老高说完，夏北辰一拳打在了老高胸口上。虽然隔着防护服，两个人应该都很疼——然后便扭打了起来。
我和塞弗林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两个人分开，四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绝望的气息开始蔓延开来。等夏北辰缓过劲儿来，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老高又炸了，“托你老爸的福，这下真变无头苍蝇了。”
“高云天！”我这下真生气了，“因为莫须有的理由，就指责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战友吗？你这个只会怪别人的懦夫！”
这句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老高，他愣了愣，彻底蔫了下来。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我说：“我们试着找找其他支队吧，碰碰运气，比坐以待毙强。”
我们盲目地在这片荒原上转悠，离开了维多利亚地，又去了罗斯冰架……连续检查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设备和建筑，连外星人都没遇到。一种异样的感觉，伴随着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我看了看其他三人，努力地想把情绪隐藏起来，让自己看起来乐观一些——可是这很难。
老高说：“不会整个地球都已经被鬼佬占领了吧？”
“不可能！”塞弗林瞪着他说。
沉默许久的夏北辰开口道：“剩下的燃油不足以支撑半个小时了。”
压死骆驼的都是最后一根稻草——我差点就说出“让我们一起坠亡算了”这种话，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找个隐蔽的地方降落，我们先躲起来，等人来援救吧。”其实我还想说，援救的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来。
最终，我们四个人又挤在了狭小的帐篷里，你看我，我看你，相顾无言。我掏了掏背包，之前的单兵作战口粮还有一块压缩饼干没吃，摸出来便开始啃。
“那些口粮你一次吃不完吗？我都不够吃。”老高说着，摸了摸肚子。
“我这还剩下炒面，给你好了。”夏北辰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包东西。
“谢谢。”老高低声说道，有些不好意思。估计是为了节约燃料，炒面他没用热水泡就开始干啃起来。
我们和整个人类世界失去了联系。正如老高所说的一样，甚至连人类世界是否还存在都无从得知。说不定这片广袤的冰天雪地，就是地球最后的坟场。
四天下来，每个人看起来就跟街头流浪汉一样，无精打采，一脸胡渣。所有的粮食储备终于吃完了，老高躺在地上，望着帐篷顶自言自语道：“总不能饿死在南极吧？好在我们有四个人，把一个人干掉吃了，还能多活几天。”
“杨歌，”夏北辰接着他的话说道，“老高自荐给我们当口粮。”
“诶？！你小子！”老高坐了起来，做出要打他的姿势。这个时候，一阵奇异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比普通战斗机的声音要小得多。这声音对我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外星人的飞船就在我们头顶上。
我压低声音说：“穿好防护服，戴上头盔，现在只能祈祷它们不会发现我们。”
我话音还没落，帐篷里突然敞亮起来，寒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把我们裹挟。被撕扯成碎片的帐篷布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样在半空中飞着，被风吹落到一边，露出了后面狰狞的巨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2017:一个时代的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