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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回到公寓已是隔天晌午,门缝被杂七杂八的信封塞得满满当当,碎纸屑落了一地,看样子被老鼠好好地光顾过——就像空易拉罐的瓶口被烟头塞满一样惨不忍睹,撞见这种光景连看署名的心情也没了,周期性脑袋发胀,卷了东西进门,扔行李,见床便倒。
      一直睡到临晚六点才起床,窗外已是霓虹初上的暮色,喧闹声不绝于耳,却感觉不到它们确实存在着,人回来了,心仍留在那人迹罕至的原野上。
      拧开台灯,整理上午取回的信。灯光在微微泛黄的纸上撒着细粉末状的纹理,沉郁着一股温馨,不禁让我想起白房子中的光影,交叠飘动着的淡紫色睡衣,以及睡衣下梦楠那曲线丰腴的胴体。即使现在,我也说不清楚那应称为巧夺天工的绝世之宝,还是该称为上帝遗忘在人间的尤物,究竟哪个更贴切,我不得而知,我所能弄明白的,只是:不管怎样,现在,或者至少在不久之前,这个完美到极致的身体还被我紧紧地拥在怀中,感受着她的呼吸和心跳,手心滑过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听着她在我耳边娓娓细语,这一切如同痴人说梦,使我不敢深究它是否真的存在,害怕一旦寻根究底地证实下去,这个梦就会破灭,蒸发得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喝完一杯浓香四溢的咖啡,这一月来的所见所闻也在脑子里过电影般地重播结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看看信封里的内容了。
      六封欠费催款通知,不看也罢,一封慕雪来的信,字写的歪歪扭扭,像是得了中风的病人,横竖看了不舒服。我洗了杯子又泡上一杯咖啡,然后心不在焉地翻开那“得病”的信封。
      恕我免去客套。

      作为慕雪风格,倒也鲜明,我这样想着,继续看下去。

      放寒假了,天气愈来愈冷,原本狂躁的我也渐渐趋于平静,很大程度上因为你的帮助。可竟未好好感谢过你,觉得于情于理都过意不去。终于有机会稍稍感谢你一下——因为拍电视散文的作业,于是有了去四川半月的机会,虽说只是顺便邀你同去,不过之前也听你说过,想去那儿旅游来着,何乐而不为呢?
      怎么说都是趟不错旅游行程,我以为你也定会欣然接受的。
      这样想着就来找你了,可却吃了闭门羹。无奈,只好打你电话,可一直不在服务区,去酒吧找你,却被告知很久没来上班了。这真是天大的玩笑,你一下子就人间蒸发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气息都没留下。
      好吧!傻瓜似的,我,等了你足足一星期,结果还是没有一点音讯,等不下去了,我只好一个人去!
      说实话,我也不是在生气,也没有生气的理由。仔细想想,我根本不算你的什么人,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普通朋友罢了。自己想想也对,说不定你连我的这点觉悟早都一并考虑过了,所以你才一句话都没留,悄然离去。
      我现在只能寄望在这封信上,也不确定你还能不能看到,毕竟没人清楚现在你身在何处,还会不会回这个公寓。
      就这样吧!再见!
      端木慕雪
      2.11
      看罢,有些不知所以然,不置可否地从头至尾逐字逐句又仔细看了一遍,终于才在字里行间中感到一丝不快的苗头,于是拿起手机给慕雪拨电话,听筒里持续着悠长的盲音,再拨,还是一样,不在家么?罢罢,反正我都已回来了,要解释开学多的是机会,这样想之后也便挂了电话,不再考虑慕雪在不在意之类的问题。

      员工专用的黑体字赫然眼前,总算有点回归我本来世界的真实感了,酒吧的忙碌照旧,可以开心的大概只有客人和BOSS,我看着十三号台前一对拥吻的男女暗想。作为制造者的我可没什么闲工夫,前一天赶车的疲劳还未完全散去,身体在抗议显而易见。
      深夜一点五十,换班到点,终于能回家了,我拖着睡意朦胧的双腿走出酒吧,春风还是很冷,我不禁缩了缩头,把脖子完全藏在羽绒外套下。走出巷口见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在争执,定睛看时正是刚才在酒吧热吻的那一对,这种事情我本不便理会,于是就当没看见的继续往前走。
      直到见那女孩上衣被扯破,又哭又闹起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快步走上去,抓住男人的一只手。
      “喂,有什么话好好说,犯不着大半夜跟女人计较吧?”
      “你管什么闲事?这娘们……说……说好跟我睡的……今晚,现在又不愿意了……”他的吐沫星子飞溅,夹杂着浓重的酒气,看样子醉得不轻。
      “帮我……”那女孩抓了我的衣角,醉得不省人事,直接倒了下去。我刚想扶她,男人也倒了下去,又吐又骂,折腾了好一会。
      我让男人去叫出租车,他倒也听话,只是醉得糊涂,刚上车就叫司机开车,连这瘫倒在地上的女孩也不要了,直接就睡了下去,我连追带喊也没能把这女孩给塞去车里。
      得得,算我多管闲事,自讨苦吃,我认命地扶起那女孩,看看脸蛋,倒是个清秀的姑娘,穿着也得体,并不似会随便来酒吧宿醉的风骚女子模样,我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这张脸我在哪儿见过。
      “佘嫣?!”我望着这张惨白的面孔惊讶不已,在哪儿也不是的地方惊呼出这个名字,背上凉了一截。
      “你怎么会在这儿?那个男人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如何是好,思维一片混乱,能做的只是问一连串自己都觉得不妥的问题。
      大概是我的声音起了作用,她稍稍抬起眼皮,茫然地转动眸子,用微弱的目光看看我。
      “江……流?”她勉强挤出一丝声音,如同春风吹过小巷,只是无限地变弱。
      “我……我……”她有些激动,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不停的哭,我无奈地搭着她的肩,想轻轻地拍拍她,好让她得到些须安慰。
      “借你的肩……靠一下……”她说,然后顺势倒进我怀里,嘤嘤地哭,似冬日的寒风,无休无止。
      我把佘嫣带回公寓,安顿她睡下,她哭累了,头一触枕头,就发出均匀地呼吸,胸口有节奏地起伏,脸上红扑扑地带着一丝忧郁,眼角那几行泪痕仍若隐若见。
      我给空仁打了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听。
      电话那头传来空仁懒洋洋地声音。
      “怎么?你终于回来了啊!”这是自上次KTV后见面的头一句问候。
      我客套了几句,告知他佘嫣醉酒留宿在我公寓的事,然后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沉默,短暂的沉默。
      他用随意的语调打发着我,本还想追问,却猛地听到那边传来女人责备的声音,于是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末了,他叹了口气,“明天中午来接她,就这样吧,晚了,你也早点休息。”然后挂了电话。
      有种筋疲力尽的无奈,特别在这种时候,本觉得这事与我无关的……可我就是无法放着不管……我到底怎么了,这世界怎么了。
      我胡乱地翻着那本《双城记》,眼前的字变成了蠕虫,扭曲着我的视线和思绪。
      将近四点,我起身回卧室,从壁橱里翻出被褥——佘嫣睡在我的床上,只能另外开铺。拧开台灯,却见佘嫣挣扎着要起来。
      “醒了?”我问,然后拉了她一把。
      “嗯。”
      “再多睡一会?”
      “不了。”她摇摇头,有气无力地掀开被褥,下床,径自走到餐桌前坐下。
      我打消了即刻休息的念头,进厨房泡了两杯浓浓的咖啡,自己随后也在餐桌边坐下,将一杯递给佘嫣,看她在雾霭沉沉的热气中将咖啡饮尽。
      “再来一杯?”
      “不了,谢谢。”
      “感觉好点了?”
      “嗯!”
      “空仁那边我已联系过了,中午会来接你。”
      “他现在在哪儿?”
      “在……在家!”我撒了谎。
      “江流……不用骗我的,”她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温柔许多,只是有些沙哑,大概是哭过的关系。
      “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很抱歉给你添这些麻烦,让你也卷进来。”
      我默默地端起杯子,呷一口温热的咖啡,看里面白色的沫子顺时针旋转,思忖着发生在我身边的这股洪流,将会把我的世界带往何处。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也没什么,和平时一样,吵架而已。”
      “但竟能闹到这地步,还是头一回见。”
      “奇怪?”
      “奇怪。”
      “痛苦到一定程度就会想找个依靠吧,就像你看到的那样,随便谁都可以。”
      “唔……”
      “觉得没理由?”
      “发生那样的事情,多少有些理由吧!”
      “担心?”
      “有点在意……说实话。只是对我来说,也没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
      “呵呵!”佘嫣轻轻叹一口气,转移了话题,“寒假你没在家吧?去了哪儿?”
      “回家乡。”
      “和‘她’一起的么?”
      “嗯……”
      “比起那时的关系应该有些进展了吧?”
      “大概……”我迟疑地点点头。
      “不愿意对我多透露关于她的事情吧?”
      “也不是那样,”我晃了晃杯子,把杯底的粉末摇匀,“很矛盾,很多时候我都这样,其实我是很感谢你和空仁的,之前为我做了很多,一直也没机会道谢。只是在这件事上,经历了太多的出乎意料,并且因为时间的不断流逝和空间的交相变换,那些事物本来的面目已被扭曲,变得毫无根据,不管对她还是对我,都无法真正地理清,更别说用逻辑的言语叙述成文了。我所知道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那份感情已不再单单是一份对过去的执念,更是一份责任。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明明白白。”
      “所以希望你别认为我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总是把别人的好意糟蹋了,然后还装一副无辜的样子。”
      “是心里话?”
      “心里话。”
      “能有这样的觉悟真好啊!如果空仁偶尔也会这么想就好了,哪怕一次我也觉得心满意足。”
      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一直弄不明白,像你这样条件的女孩,大可以找到比空仁好上一百倍的男人,为什么偏偏就相中了他?”
      “因为喜欢呀!”
      “喜欢他哪里?”
      “不知道。一点头绪也没有,就一头栽了进去,大概理由什么的,觉得可要可不要。”
      “就喜欢到那个程度?”
      佘嫣莞尔一笑,摇摇头,“就是喜欢到那个程度,完全没有办法,我这个人。”
      “即使遍体鳞伤?”
      “我是傻瓜吧……本来交往之初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他的事情我不干涉,我的他也说过不会干涉,就算再发生什么也说过不要太在意,可……到头来,我还是放不下……”
      “任谁都会放不下。只要还是普通人的话。”我斩钉截铁地说。
      “放着不管不行?”
      “自然。”我答,“这本不该由我来说,但大体上,你不该和他那种人在一起。”
      “忠告么?”
      “不完全是,但做为朋友是,我希望你们都能得到幸福!”我把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恐怕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完吧!”
      “是呢……”
      “不过你也总该知道他的为人。本质上,他那样的人没什么令人厌恶的缺点,好相处、热情、大度、对待朋友也够体贴。只是这局限于从做朋友的角度来评判,但若是想更深一层去了解他,到恋人的程度来说,他那样的人绝非正常人,在对待男女问题上,总也显得不大正经,说得好听点,游戏人生——认为女人是随时可换的东西,在这件事上,他拥有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征服欲,以那样的方式生活下去,即便再过个几十几百年,恐怕也很难对谁付出真心。”我顿了顿,看看佘嫣道:“我说的,你明白?”
      “一清二楚。”
      “在他眼里,就算是花一番大力气得来的东西,也不见得会好好珍惜,更何况是不费吹灰之力来的爱情。”
      “嗯……”
      “恐怕他根本都不曾正经想过何为爱情。”
      “想必。”她赞同道。
      “至今为止,和他睡过的女人不下百八十个,能记住名字的也不过尔尔。”
      “这也知道!”
      “那好,我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多问一句。从今往后如果一切照旧,即使再像今天这样受伤你也不想放手?”
      “不想。”她无奈地抿抿嘴唇,垂下眼睛,“我现在惟有等待。”
      “罢罢,我多少能了解你那份心情,希望你最终得到幸福才好。”
      “但愿……”她喟然而叹,把脸埋在五指间。
      我起身收掉杯子,进厨房洗净,折回餐桌,看到佘嫣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望着天花板发呆。
      “再进去睡一会?”我轻拍她的肩膀。
      “嗯。”她小声应着,缓缓放下抚面的手掌,若有所思地回房,我望着她的背影,竟感到不胜悲哀。

      次日中午,空仁如约前来,佘嫣借厨房做了几个菜,于是三人一同吃了午餐。
      “喂,江流,说点什么。”空仁往自己碗里夹西红柿,头也不抬,“你寒假没在家吧,一直打你电话都接不通。”
      “是没在家。”
      “去了哪儿?”
      “家乡。”
      空仁还想问点什么,可眼神一遇上佘嫣马上就没了焦点,搞不清楚在想什么。
      “把昨天的事忘了吧!”他说。
      “就当没发生!”他又补了一句。
      短暂的沉默,气氛显得很尴尬。
      “你可以,但我……做不到。”佘嫣的声音有些哽咽,几乎要哭出来。
      “何必呢?你也知道,我同别的女孩睡觉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并没什么特别含义,对我来说,和女人睡觉与跟人握手是同一码事,那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只是潜在的需要罢了。”
      “和我也是?”
      “那不同,不是一码事,你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儿?或者换句话说,我只是个摆设,可以放在台面上叫做‘女友’的东西?”
      “你不该在江流面前说这些,尽管不可否认,我大多数时候做得有些过分,但我从没有把你想象成某种东西或别的什么东西的替代物。”空仁抹抹嘴说。
      “那你就当着江流的面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什么?”
      “与别的任何女人都完全不同的人……在我眼里。”
      “完全不同么?”
      “当然。”
      “可即使与她们都不同,你不也还是会以同样的方式令我伤心,让我受伤,一次又一次,不是么?”
      “这和结果无关。”
      “就是换句话说,反正你不爱任何人,包括我……”
      “我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只是……”
      “够了,我不要听你那些解释。”佘嫣发起火来。
      她发火的模样我前后只见过那么一次。
      “你若是真想对我好,就不要再干那些伤人的事来,我什么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包括以前的事我都可以不追究。”佘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那不是你所想象的……”
      我猛地用胳膊捅捅空仁,我知道本性难移这句话是对什么人说的,如果再说下去,佘嫣必会因空仁不经大脑思考的话而伤得更深,于是我不假思索地打断他。
      空仁只是用失神的目光望望我,半张的嘴好半天合不拢,一副受挫的模样,只是不再说下去。
      “两个人再多点时间考虑考虑如何?如果还要继续现在的关系,就不要把事情复杂化,”我打了圆场,又看看空仁,“个人的价值观适时变通下,如果你是重视这份感情的话,其他的再怎样都可以放弃吧?”
      “已经可以了,江流……该走了。”佘嫣缓缓起身,披上白色灯心绒外套,转身走到门口,回头微微一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真的已经可以。”然后下楼去。
      空仁旋即离坐,跟出去,到门口又折回来,“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我本不想这样。”他道歉道。
      “这句话已经有人帮你说过了,恐怕现在最想听你说这话的,应该是在下面等你的人,要是你认为她与众不同,至少做点什么让她觉得自己是的的确确与别人不同。”我又看了看空仁,他眼里掠过一丝疑惑。
      我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道:“做点什么,你说呢?”
      “这有点难……说实话,我根本不知该做些什么。”
      “别再伤她心了,她是个好女孩,除此之外,我再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好吧,走了。开学见!”他欠身穿好鞋子,踏着噔噔的步子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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