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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竹庐蕴丹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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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月徊穿着他最爱的玄色长袍,静静地立在厅中。月色流泻,随着他顺直的长发,淌到一面玄色的镜里。他睁着双眼,瞳孔清明,跃动着月光,在默默地等待。
片刻,叶舟进入到厅里,对月徊说:“庙里送来了一些器物,说要速速交到你的手上。”
月徊脸色疑惑,下人抬来了一个箱子。箱子上的花纹诡异,高度和宽度都很匀称,有点像平常人家的衣匣。就是有点格外的长,约摸有七尺。
月徊毫无血色的双唇绽开一个恶毒的笑,发青的指尖抚上了箱子的开关。
“呀”一声,带着岁月的喑哑,箱缝中传出一阵恶臭弥漫到室内。一具半腐烂的尸体出现在月徊面前,月徊秉烛细看尸体的脸部,慢慢地笑得越来越艳烈。
“好一招借风礼佛,看来我怎么也不是这一局的输家。”
第二天,刑堂之上,有人传证秦桓耳的尸体,杨放承认秦桓耳在他二十六岁生辰那天为他所杀。杨放供述,因秦桓耳此前顶撞上级,杨放恰当日酒性发作,想起秦桓耳的行径后恶从胆生,就一怒之下杀了秦桓耳。
这样,宰相就被国师拖下了水,成为了控告杨放的主角,国师就悄然退出了。
虽然秦时莫并不足惜这个死去的侄子,但是他于公于私都要与杨放对垒。他就是非常痛恨月徊起的这个诱因太小,让杨放可以有空子应对。秦时莫之后作的浪就不能太狠了,但他又不甘心放弃这个可以扳倒杨放的机会,就只能抓住杨放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放。
这件官司持续了一个多月,秦时莫和杨放不停地互相撕咬,最后变成了一出让百姓津津乐道的闹剧。眼看就要过年了,皇上不得不亲自出来调停,判杨放留京察看,削五万兵权,以慰藉宰相。
这样的惩罚,真的算是不痛不痒。杨放依然是刘朝的大将军,虽然削了他的权,毕竟人还在那个位置上。很多老臣都觉得皇上处置得对,杨放年轻得志,不闻劝告,是要给一个教训给他,所以这个处置恰到好处。
“国师,你欠朕一个解释。”云兴殿内,皇帝陆冰行冷漠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敢问皇上,对于杨放来说,是他现在死了得的多,还是他现在不死得得多?”
“当然是他不死得得多。”
“以微臣之见,刚好相反。如果杨放刚打完胜仗就被杀,天下人会觉得他遭佞臣暗算,一代战神死于权谋之中。到时不止微臣会遭到天下人诟骂万年,甚至陛下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反观杨放这人只要往棺材一躺,就会赢得生前身后名。百姓面对杨放刚打赢的胜仗是不会相信他通敌的,他的死只会锁住他的荣耀,之后我们就什么脏水都泼不进去了。”
“那他活着,权财一身,岂不更好?”
“杨放与宰相这一个月的对峙,在个个坊间传闻里,杨放就不再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年轻大将军,有时也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无意间杨放的声誉就会损害好多。再者这次陛下已经扣下了杨放许多实权,我们以后要动他手脚就容易很多。现在战事已安,只要圈养杨放在京城三五年,不停消减他的权力,最后他就会自动消亡,其名字也留不在历史里。”
“一举灭掉杨放,看来还当真没顾全大局。现今杨放连秦时莫也得罪了,他便无处藏身,想毁他很容易。你这才华和思虑,朕喜欢,朕要赏你。”
“谢皇上。”国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嘴角勾起轻笑。
国师回到止澜观,叶舟又从一个角落冒出来,说:“师兄,给秦时莫的礼物已经送过去了。”
“秦时莫,你左右不到我的!”月徊的喉咙发出咯咯的笑。
此时,秦时莫在府上打开国师的礼盒,里面是聂骏青的人头,秦时莫抓紧了拳头。
“月徊,你以为我秦时莫有这么容易被你耍吗?你太小看我了”
影庐是义宣候府深处的一个小院,院里只有竹子和梅树,屋内空阔,墙边有几个雅致的书柜,一排窗户挂着稀稀落落的竹帘。
十几年来,赋闲在家的李凛喜欢坐在这里发呆,常常听着雨声就午梦回兵戎,一战笑诸侯,可是醒来后自己又是个富贵闲人罢了。这沉寂多年的小院,今日迎来不速之客,杨放悄然进入候府,出现在李凛面前。
杨放给李凛行了一个大礼,道:“谢侯爷救命之恩。”
李凛匆忙扶起杨放。“这个月来本候只是辅助将军起哄全局,没真正出手主局,一切还是将军的本事啊!”
杨放细细琢磨,觉得李凛说的话有点不对劲。突然瞳孔一缩,急急道曰:“那纸条不是侯爷所写?”
“什么纸条?”
杨放把在牢中看到那纸条的事向李凛说了一遍,又提到了这事情一些奇怪的地方。
李凛听完之后,叹曰:“看来这次,是有人出手相助将军了。还利用我对你的报信,秦桓耳的死,国师与宰相的关系,巧妙地扭转了这个必死之局。真是一奇人。”
杨放颦着眉,心中风起云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人借杨放对李凛的信任,通过那张无名纸成功让杨放顺着他的方向走,无声无息让杨放脱祸。整件事情这人没有暴露分毫,借着其中每人的羁绊完成了这违逆皇上的大计,此人究竟有多大胆色。
“其实,李某些许清楚,此人之前也救了不少忠良。”李凛摸着茶杯的胚釉,盯着刚煮开的茶壶冒出渺渺烟气,忽然问杨放:“那么,这样的人,如果你有机会,你想见吗?”
“当然想见。”杨放说得非常笃定。
“但如果我们要保他就是叛君了。”
杨放的眼睛生出了一丝迟疑,瞬间眼神又变得异常炽烈。
“此人虽然违背了君王的意思,但他行的是大义。此次救我他能布下如此之大的局,他就有充足的人手和情报,还对各方人物的心思把握得非常恰当,手法娴熟,我绝对不是他第一个相救的人。细看洪逢之祸后到现今,表面看像是我们手段暴烈的陛下温和了许多,这五年都没杀过太多人。那么如果假设真的有一个人存在,他利用各个势力的矛盾救了一些本该会死的忠良。还给皇上一个假象,让皇上认为是因为他最重要的心腹互相牵制造成了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这个人宏才固然让我心服,最重要的是他对刘国有赤诚之心,对每个在这土地上有建树的人都会爱护,这才是我真正折服的原因。我不止是要在危难关头保他,我还要追随他,保护更多应该被保护的人。”
李凛那已经爬上岁月的俊脸写满了惊愕,他细细的想了一番后,被多年际遇浇冷的双眼腾起了熊熊烈火。他站起来,弯下他一向傲然的脊梁向杨放行了一礼。
郑重的说:“将军方才的话,点醒了李某的糊涂。没错,我们这天下需要大义来滋养,我们不能因为愚忠丢了对世界的初衷,一切应以百姓为先。我李凛愿意与将军一同誓死追随此人!”
将军郑重地回了李凛一礼,道:“我杨放自当誓死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