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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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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出门时抬头望了望天空,城里的天,竟也能看得到繁星满月。她想起出公司门时一连收到的几条短信,都是同事发来的,说的不外乎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之类的安慰。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些安慰,但不能违了同事的一片好意,她还是一律回复了“谢谢”。
其实对今天的结果她早已有了准备,原本也想过,如果真的是最坏结果总得奋起抗争一下,可真到了临了,反而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最后她什么也不想争,只想尽快离开。那个办公桌仿佛牢笼,只要挣脱出去,外面便是天堂。
她早已具备坚强并平静地接受一切现实的能力,只是这样的事总让人心里憋闷得慌。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场,还是该去上天竺潜心向佛一阵?她想发泄。
她想见男朋友陈尘,可是自己还没告诉他这件事,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他时该用怎样的表情。落寞的?受伤的?寻求安慰的?或是依旧云淡风清?他工作一直很忙,她不想他为此烦心。今天下班时他来电话,说晚上单位有聚餐,要晚点回家,之后就一直没联系过了。
正犹豫间手机响了,她接起。
“在哪里?”
“武林广场。”
“夜宵去吗?”
“没胃口。”
“你也会有没胃口的时候?”
“刚吃完大半个比萨,换谁都没胃口了。”
“那去兜风?”
“可以考虑。”
“那到路口等我,五分钟后到。”
那头雷厉风行地说完就挂了。锦瑟突然心情又好一点了,这及时雨来得挺是时候,坐车去散下心,也好。
李简凡看到锦瑟站在路边,眼定定地望着天,大半夜的,真不知道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可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天的她,让他不由地心里抽紧了。
李简凡和她是高中同学,其实不算完全是,应该是她同学的同学。中学的时候,两人几乎没有过交集,只是一起参加过同一个教师的家教课。就那样浅淡地相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四年后同一个朋友的生日会上一眼就认出她并清楚地报出她的名字。当时锦瑟也指着他大声说:“我记得你!”紧接着又说:“你是和我同一个小学的吧?”令他哭笑不得。可就是这样一句哭笑不得,让他更加记住她了。
只是她,也许注定了只能和他成为朋友。“百年修得同船遇”,他们的修炼,也许也只能到同车而行为止了。成为她最要好的异性朋友,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吧?可即使深知只能如此,在结束了晚上的加班后,他回到家上网时,看到了她□□上新改的签名“我要忍住,我不哭”,就这样一句,让他没时间再多想其他的,便立即打她手机,开车出来找她。
“想去哪?”锦瑟上车后,他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面对前方抽着烟。
“第一,请你打开车窗,我不想抽二手烟;第二,只要是超过80码的车速,随你去哪儿?”
“小姐!”他摁掉烟头,转脸对着她,“第一,现在是晚上,这里是市中心,我认为还是保命要紧;第二,我好歹也是个国家公安,怎么能知法犯法做超速开车的事儿?”
还好。他心里想:她的眼睛还没有肿。
锦瑟叹口气:“那就去个清静的人少点的地方吧!”
“人少点的?”李简凡狰狞地咧嘴,“荒郊野外的,你就不怕我@!#$%^&*()¥%…”
“你是国家公安啊!怎么会做知法犯法的事儿?”锦瑟没好气地笑,她习惯了他这副一穿上便服就喜欢插科打混的调子。“警察就是穿着警服的流氓”,这话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车子最后开上了龙井的环山公路,一路上月洒树影,半开的车窗透进微凉的晚风,立春没多久,早晚温差还是挺大,却丝毫不影响春困对于有着婴儿12小时睡眠水准的锦瑟的感召力。
车最后停在龙井山顶上的一大块停车场,李简凡又点燃一支烟,手肘搁在窗沿上,望着身旁已睡到南柯去的锦瑟。月色洒下来,斜斜地落进车窗,抚上锦瑟安睡的脸。不知道梦到什么了,她微微锁紧着眉头。李简凡不知道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深知她并非表面看来的那么坚强。她不常对朋友吐露自己的心事,即使在上一次被前男友背叛了之后,几日不见,明显消瘦的脸上却依然是淡淡的笑,谈笑间说起那件痛苦的事却仿佛并非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可那时的她,又多么无依无靠,喝醉酒后把他当成了他,紧紧抱住他,仿佛抓着救命稻草。那段时间,她回归单身,他和另一个好朋友同时追她。可她最后选择了那个朋友,因为这件事,他差点和那个多年深交的铁杆兄弟断交,可最终他还是让步了。他想,只要能看到她开心地过,怎么样都好。为了让他们放心,他接受了一个追求他多年的女孩子,锦瑟常开他玩笑,让他早点娶了人家,可她又怎知道,只要她一天不安定下来,他又怎么有心思去想自己的事呢?
可是,她似乎就像那次去算命时说的一样,30岁前,注定了颠沛流离,注定不会平静。两年后,她和那个铁杆弟兄又分手了,而那个弟兄到处控诉她,说她移情别恋了,说她嫌贫爱富了,说她又懒脾气又暴躁了。
可她,依旧云淡风清地笑,不多辩解,也不去找他理论。谁来问她,她都只是一句话:“他太不懂我。”任他们信不信。
是啊,他确实太不懂她。如果她真的嫌贫爱富,她也许早就结婚了,也许是前男友,也许是他自己,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弟兄。她选他,只是因为他当时多么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不再让她受伤,只是因为他们曾是深交了十年的老朋友。而她,真的很怕受伤,以为深交的好友,就不会再这样伤害自己了。他有点替她抱不平,却只能中立。一面是他多年的好友,一面是他牵挂的女人,他不能有任何偏倚。他只能远远观望,在她孤独时来陪她一下,在她无助时拉她一把。旁观者清,那个弟兄也不是坏人,只是不够成熟,而她,需要一个更稳重成熟的男人。他自知,他也做不成那样成熟的男人。
情人不一定能一辈子,做了情人,也许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就像那个弟兄和她最后的结局一样。而朋友却有可能源远流长,所以他只能在她面前,永远扮演一个无厘头的角色,让她至少能有一个放轻松的去处。
美女身边总是不乏狂蜂浪蝶,锦瑟身边自然也不会少。没多久,他听说她又有了新的男友,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能像她所希望那样地懂她,可是他并没有过多地追问。他只希望:她这一次,可以真的永久。
可是,他真的是这样希望的吗?女朋友和他在一起也已经快两年,家里人也问过无数次结婚的事,他都没点头。是不是心底里,他依稀希望,那个陪锦瑟永久的人,会是自己?
龙井山上群树环绕,空气格外清新,锦瑟终于被简凡的烟气薰醒了,连忙躲出车,站到山路边,伸展双臂,做深呼吸。原来晚上来这里呼吸新鲜空气和散心的人不少,大多是三两一群地聚在一块聊天,沿着绕山公路边的石凳坐成一长排,一直排到远处转弯的尽头。
人虽多,交谈声却轻,符合锦瑟希望的清静,只是,在这么多人注目下,她不能尽情地冲着山下大喊几声,把连月来心中的阴霾扫光。
她仰头深呼一口气,知足吧!如果世事真能如此随心所欲,也就不会有这些不如意的事了。
李简凡一直靠在车门上抽烟,锦瑟回头看着他摇头:“我看公安处还真是个大染缸,你以前不抽烟的,现在都烟不离身了。”
“还好,都是应筹用的。”
“对着我也需要应筹吗?”
“呵呵,闲着没事。”
“闲着没事搞慢性自杀,你的爱好真够独特的。”
李简凡不由笑出声:“那你就对我好点,再保佑我多活两年吧,不然没了我这大公安的保护,你大半夜出来碰到色狼了怎么办?”
“那也是你们家萍萍该担心的事,轮不到我管。”
“呵呵!”他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转身开车门:“不早了,送你回去吧,当心明天上班早起不了。”
“早起?”她一边上车一边自言自语着,“那已经不是我目前要担心的事了。”
李简凡松了松刚踩上的油门:“怎么了?你炒了老板?”
“就我现在?大龄女青年,未婚未育,只有老板炒我的份了。”她笑了笑。
“你……”他终于明白了那个□□签名的意思,事情有点突然,他一时想不到应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笑了笑:“没事,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回去吧!”
“好……回哪里?”
她想了想:“去我男朋友家。”
“还要吃点夜宵吗?”
“不了,我现在,只想见他……”
车子发动,一溜烟向山下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