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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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羽和慕容初出幽尘谷已有十余日，途经数座荒凉村庄，这天终于来到一处人烟尚算旺盛的城镇。为了行路方便，叶青羽易容蒙剑，慕容初则一身男子装扮，虽略显矮小，但瘦削的身形和她全身散发出的清朗气质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女子习性，周围人匆匆扫一眼，无论是谁都会将她看做相貌清秀的少公子。两人牵马停在悦来客栈大门外，小二立刻殷勤地跑出来问：“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正值晌午，这个问题纯属多余，但叶青羽仍淡淡答道：“一顿便饭即可。”
“好嘞，您二位先坐好，我给您先上一壶茶来。”
慕容初摘下用于遮阳的斗笠，眉眼间倦色渐浓，叶青羽察觉不妥，低声问道：“如何？若不能坚持今日就歇在此处吧。”
“无妨。”慕容初清淡一笑，“过了此镇就是昱城，听闻这三日不少江湖人士聚集昱城推举新一届武林门派联盟总盟主，叶大侠不想去看一看么？”话音未落，清浅的眼神扫过店内靠窗而坐的三名彪形大汉，人手一把佩刀，由厚重的貂裘包裹，一看就非寻常习武之人。
“阿初多年不问外界状况，对于兴起的各门各派早已分不清了，叶大侠可知那一桌是哪路好汉？”
叶青羽压低声音，“从他们的装扮来看，应该是西塞的铁刀阳门，此派以用刀的阳刚浑厚劲力见长，不过自从三年前弦苍箐带着神刀寂影扬名于江湖之后铁刀阳门日渐衰落，天下第一刀的盛名也当仁不让归属于寂影所有。”
“弦苍箐，寂影……”慕容初喝下一口茶，喃喃念着此二名，“弦苍箐可是当年对敌海国之战的英雄？”
“没有错，四年前……”叶青羽顿了顿，语气夹杂伤感，“皇后流韵仙逝后海国大肆进犯，竟然还炼成了害人匪浅的蛊毒魔物，若不是弦苍箐一夫当关，恐怕天正皇朝如今也不复存在了。”
对于数年前和海国一战，叶青羽记忆犹新。历经世事将近三十载，叫他心生凄凉绝望难控的只有三件事——灵溪镇被灭、流韵于崖边的纵身一跃、对抗海国大军的战场。当年流韵将奕儿托付给他，为了保证奕儿安危他隐迹于江湖不再妄动，避免被韦之渊的密影使搜寻到蛛丝马迹。谁知不过半年，启元大陆再掀风云，原与天正皇朝交好的海国突然发难，大批士兵过海来袭，海国公主、天正朝皇上元熹最为宠爱的珍贵妃竟是海国内应，妄图谋害皇上，幸被韦之渊识破关入牢中，但是元熹仍旧身受重伤卧床不起。在此国难关头，无数启元武林正道高手纷纷团结一致共抗外敌，叶青羽对于痛恨至极的战乱无法置之不理，寻得茹娘安置好奕儿之后也加入了武林正道行列配合启元大军粉碎了海国的第一波攻击。可海国在休整数月后使出秘密武器，运来一批蛊毒培养的魔物，这批魔物整整装满了两艘海船，人形魔身迅猛似闪电，上岸后凶残暴虐，见到活物便残忍吞食，所吞若是毒物或内力高强之人便身形暴涨功力增加，无数军士百姓惨死于此，叶青羽和武林正道高手未能商讨出对策，只能在魔物军团袭至战略要城凌河外围时硬着头皮外出迎战，奋力斩杀毫无人性的魔物，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魔物愈渐减少，谁知其中一只身形最庞大的魔物开始吞食周围同伴，身形变得巨大无比，竟无一高手能与其对抗，均被打伤在地。
那是一场噩梦，叶青羽眼睁睁望着并肩作战的正道高手们一一被魔物吞食却无能为力，魔物青面獠牙，嘴角血迹未干，每一步都是震天巨响惹得地动山摇。周围哀鸿遍野，惨叫声不绝，还伴随着魔物咬碎人体骨骼的恐怖咯吱声响，后来有的评书称其为人间炼狱一点都不为过。正当人人绝望放弃抵抗之际，一道白色身影从远方缓缓而至，带着寒冷凛冽的刀气划开此处混沌境界，戾气之重，连魔物都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白袍胜雪，绣于其上青翠欲滴的绿竹栩栩如生。
利刀光影闪烁，映出日光似寒月。
这是另一个神话开辟之日，更胜当年叶青羽舞动青辕抗千军的出尘风采。
冷峻侠士弦苍箐，传说由天险石打造的神刀寂影，铸造出启元大陆的最强战线，亦是给了海国侵略大军致命一击。
“听闻弦苍箐归属天险宫麾下，不知天险宫之主是怎样的一位奇士。”慕容初轻轻叹道。
“天险宫宫主不曾露面于江湖，但据叶某所知弦苍箐乃是天险宫月华圣女的护卫，直接听命于圣女。”
“哦，”慕容初抬眼，微微一笑，“叶大侠可曾见过此位月华圣女？”
“月华圣女行踪神秘，即便现身也不曾现貌，相信除了天险宫的人，天下再无其他人识得圣女真容。”
“原来如此。”慕容初低头，掩去眸中的笑意盈盈。
此时，靠窗而坐的三名大汉结帐后一同起身，持刀出门。店内小二仿佛松了口气，边收拾碗筷边道：“老天保佑，难缠的主儿终于走了。”
有客人感兴趣地问：“难缠的主？此话怎讲？”
“唉，这位客官有所不知，刚才那三位都是赶去昱城参加武林盟主推选大会的，看架势就是高手，偏偏脾气不好相与，为难了我们掌柜许久。他们在这里喝酒，小人我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啊！”
慕容初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门口，转而对叶青羽笑道：“叶大侠，阿初也想一睹武林群侠的风采，不如等会儿速速赶去昱城凑个热闹，如何？”
“阿初姑娘既然如是说，叶某自然定当奉陪。”
可惜天不遂人愿，赶到昱城之时当日的推举比武已经结束，明日将决出最终胜利之人成为新一届武林门派联盟之主。自从三年前武林诸高手配合天正皇朝官兵击败海国之后，武林江湖便和朝廷达成协议，朝廷专门设立武都司一职，位比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每一届武林盟主担任此职，统领整顿天下武林秩序以巩固整个皇朝的太平。
叶青羽慕容初二人决定在昱城过夜，第二日看完最终结果后再离开。
昱城内的数家酒楼客栈几乎都被前来参加或观看盟主推举大会的人们住满，只有靠近城门口的一家小客栈还剩一间上房。叶青羽有些尴尬，向慕容初建议道：“叶某可以在柴房中将就一夜，阿初姑……呃，阿初兄弟你一人住上房吧。”
慕容初面无异色，浅浅一笑：“叶大哥何必迁就阿初，两名男子住一屋并无大碍。”随后她转身对小二开口：“那间上房我二人要了，带路吧。”
小二对这位面容清秀的公子人物颇有好感，看见他的微笑后更是有一股暖意自内心发出，立刻忙不迭点头：“好嘞，两位公子请跟在小人身后，小的先帮您二位拾掇拾掇。”
叶青羽见慕容初满脸淡然，身为男子的他若再作矜持便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于是他无奈随小二往楼上走去。进了房间，小二殷勤地擦干净桌椅请二人坐下，又拿起茶壶倒茶。慕容初手持折扇摇了摇，笑眯眯地问道：“敢问店家，为何昱城内的客栈都已投满？此处近日有何盛事举办？”
小二惊讶地抬头，倒茶的手颤了颤洒出几滴，“这位公子爷您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这三天是武林盟主推选大会，整个天正朝的江湖高手们都来咱们昱城投店了，得到推选资格的就上擂台比武比门派实力，没有得到资格的就在台下凑热闹。这是三年一次的大事情啊，公子爷您莫非不是天正朝人，怎么说不知道呢？”
慕容初淡笑不语，叶青羽突然出声，刻意压低声线而显得哑沉：“在下小弟多年来抱恙家中不曾入世，对于这些武林江湖之事并不了解，店家莫觉惊讶。”
“原来如此，怪不得瞧公子爷您一副超凡出尘的模样。”小二衷心赞许道。
“哪里。店家也去看比武了么？”慕容初浑不在意地问道。
“店里忙，哪有闲暇功夫过去，不过明天是最后的决胜场，小的倒是想去瞧一瞧。其实很多客官也都是今日赶来为了瞧明日的比武大赛的。”
“哦？”
“嘿嘿，小的向您透露一下。两位公子如果不赶路明日还是留于此处看看决胜场吧，传闻天险宫的月华圣女和弦苍箐大侠受当今盟主邀请前来观场呢！”小二兴致勃勃地介绍，霍地又放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昨日听一位住店的客官说那位沉寂三年的降天门门主说不定也会前来。唉，想当年那叶青羽虽是对咱天子不敬，可在老百姓眼中他是正非分明的好大侠，可惜遭官府通缉不能露面，否则和弦大侠两人一现身，天下还有谁敢称武林盟主？”
叶青羽和慕容初对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劳烦店家了，在下与小弟连日赶路甚感疲累，该歇息了。”
“您说得对说得对，小的退下了，若有需要尽管使唤小的。”小二点头哈腰地退出房间，临关门前听见慕容初淡淡吩咐了一句：
“今后还是少提起降天门门主之名吧，以免惹来是非。”
他愣了愣，连忙称是后合上房门。
房内静默了一阵，慕容初浅饮清茶，缓缓道，“一路上，叶大侠易容之后毫无破绽，青辕也是以灰布蒙裹不曾外露，行迹不可能被密影使察觉。”
“这小二必是被人指使来探口风，普通店家怎敢向陌生旅客开口提起一名被朝廷视作死敌的通缉犯甚至侃侃而谈，叶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不过这位小兄弟看上去不是江湖之人，或许只是受利所诱，叶大侠无须担心。”慕容初宽慰道。
“既然有人挑起风口，明日我二人还需多加小心。”
入夜，叶青羽欲席地而睡，慕容初却是担心秋夜天凉，叶青羽稍作思考后爽朗一笑，飞身跃上屋顶横梁，笑道：“此处视野开阔，竟是比床榻更舒适之地。阿初姑娘不必担心叶某，今夜安眠补充体力，明日还得赶路。”
慕容初站于梁下，仰头望着青衫磊落的清逸身姿，挺拔的凛然正气使人完全无法联想到“梁上君子”四个字。她垂眼轻轻笑了笑，和衣躺上了床。叶青羽双手枕与脑后，斜靠在梁柱上侧头望向窗外。夜空漆暗如墨洗，一轮明月悬于高空，光晕四散，清冷地注视着这片不安宁的土地。犹记得居住在灵溪镇的日子，每晚空中繁星点点，仿佛无数双温柔而晶亮的眼睛含着笑意在眨动，流韵会缠着叶青羽带她飞上屋顶仰望繁星，小丫头好动，时而躺在屋顶上伸长手臂张开五指，感受一掌将整个夜空握于手中的快意，时而负手笔直站立，微扬下颔闭眼任凭风吹，而叶青羽就坐在她身边，微笑而宠溺地望着她衣发随风飘动，她沐浴在月色下，全身镀上一层银白光辉，不见清寒，暖意悠然。静静望了许久，渐渐涌上一丝睡意，叶青羽正欲闭上双眼，忽见一白色身影飞速闪过窗外。
什么人！？
叶青羽猛然清醒心觉有异，低头望了眼正于床榻之上熟睡的慕容初，轻轻跃出窗口，飞速追上飘然在前的白色身影。那人轻功甚佳，急速掠过的身形宛若飘影轻纱，但叶青羽完全感受不到那人动用真力的气息，说明他的实力远在此上，深不可测。前方是一片树林，叶青羽随着白色身影没入其中，却再也寻不到那人的踪迹，林中只余秋风摇动枝叶的沙沙声，他站定凝神，身体左侧忽有一道气流袭来，他敏捷地伸手一挡，指尖夹住气流送来的字条，展开，是陌生的字迹。
明日比武有诈，切莫轻举妄动。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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