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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爱情究竟是du药还是解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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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正是少女懵懂的年纪,开始慢慢懂得男女之情,知晓爱情的含义。如果说这个年纪对爱情只能仰望,那么心有所属的少女就是最幸福的。十四岁的眉娘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尽管这对一个五岁就被卖进青楼的少女来说,应该是很遥远的。
眉娘从五岁进入清荷楼开始学艺,吃得苦自不必说,虽然见惯青楼里的种种,但碍于年龄,心智还是晚熟了些,直到十一二岁才明白,她在这座漂亮的牢笼里学习到底为的是什么。她恐惧过,伤心过,逃避过,一直到遇见那个人,她才渐渐忘却了这些,开始像世俗的姑娘一样憧憬爱情。
眉娘一直称呼“他”为献哥,是“他”这么许的。
献哥是那一年刚中榜的进士,位列二甲一十八名,年方二十二,因为朝廷党派纷争,诸多新科进士的去处迟迟未能安排。他其实在朝中有些门路,但是因天性不羁,不想受制于父母,所以一直抱着分到哪儿去哪儿的心态,也因此在东京呆的最久。
眉娘是在清荷楼练舞的院子里见到他的,那时她去练功,正好看见他在院子里赏菊。练舞房一般是不让外人进的,眉娘在这里见到男人,自然吓了一跳,她本就很恐惧以后要面对的这群人。
“喂,你是谁?快出去!”眉娘遮住脸对他道。之所以遮脸,是因为练舞的嬷嬷曾告诫她,不可以让男人看到她的脸。
“抱歉,我不小心迷路了,不过这里的菊花真好看。”献哥顿了一下道,“姑娘你为什么遮住脸?”
在眉娘的所见及所想中,男人都是粗俗的,猥琐的,一心只想寻乐的混蛋,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人长得这般斯文,语气这般温柔,像阳光一样明媚。原本底气十足的问责,下一秒就成了略带羞涩的回答。“这,这里是练舞房,不是你呆的地方,你快走吧。”眉娘觉得自己心里有点慌,很想离开这里。
李献见少女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反而转身要走,好奇心更起,上前抓住眉娘的手臂往自己这里拉,眉娘顺势回头,少年顿时“哇”的一声,眼睛也亮了起来。
“姑娘你长得真漂亮。”少年的话直白而真诚。
眉娘的脸和脖子顿时变得通红,又拿起袖子遮住脸。“我,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放开我,我该走了。”
“敢问姑娘芳名?”
“眉娘。”
少年松开了手,望着她跑开的背影大声道,“我叫李献!”
往后的日子,眉娘时时想起李献这个名字,也常常见到李献这个人。一切自然而然的发生着,直到,眉娘可以接客的那一天。
“你十四岁了,不用再去学艺了,出师了。”李献心里雀跃着。
“不,我要学,我要去前厅跳舞,我不想接客。”
李献握着眉娘的手,一字一句对她说,“不用怕,我就是你唯一的客人。”
于是,少女沉沦了。
李献的祖上曾是两淮巡盐史,家境富庶,他在清荷楼日日消遣,花销根本不愁,也正因为如此,清荷楼的老鸨才会同意眉娘这个姿色足以当头牌的人,只伺候李献一个人。可是这一点,只有眉娘一个人不明白。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两年过去了,李献的任免也终于下来了,他要远赴闽南当官。
眉娘以为,她也可以离开的。她以为,爱可以解决一切,李献也说过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可是,一切都是她以为。李献走了,没有按她预想的那样给她赎身。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李献对她说,“我终究是要回那个牢笼里的,就像你也离不开这个牢笼。我爱你,所以不能带你走。我宁愿你是恨我的,也不想你以后在嫉妒和煎熬中受折磨,至少怨恨会让你记得我。眉娘,我们都是这尘世间很小的一份子,这世界的力量很大,我挣脱不了,你也是。两年的欢愉换后半生的苟且,足以。”
从那以后,眉娘哭了无数个夜晚,到底有多少个,她自己也数不清,总之,眼泪就像填不满的无底洞,似乎总也哭不完。可是,眼泪流不尽,日子却不会就这样到头,她终究是要在这青楼里生存的。
在最初的痛苦挣扎之后,她慢慢变得和正常的青楼女子一样,每天过着跳舞,陪酒,接客,这样老套而适宜的生活。老鸨不再对她恶语相向,也不再强迫她,她的生活似乎就要从谷底走出来了。可是,只有眉娘自己知道,她正在走向更深的深渊。
经过摸爬滚打,眉娘早已从不知名的丫头,变成了如今清荷楼的头牌,有权决定是否接客,即使接客,也多是风流才子,达官贵人。只是,她已不是当年的少女,不会再为谁的青睐附上真心。在青楼里生存的女人,并不适合这个词。
只是,白天笑的越是开心,一个人的时候越是难过。流逝的时间不会弥补这道缝隙,只会加重这种分裂,让痛苦更加刻骨。
总有爆发的一天,一个人能承受的,终会到达终点。好在,眉娘不是一个人。
漂亮的女人吸引人,妩媚的女人吸引人,痛苦的女人也吸引人。
黑子无疑是幸运的,他在同一个人身上见过以上三种。痴迷,只是时间问题。
黑子是老鸨派来伺候眉娘的仆人,他寡言少语,正适合眉娘这种自我折磨的苦主。他不会抱怨,只会默默收拾好她睡乱的床铺,喝倒的酒壶,吐过的衣物。
眉娘从来不曾注意过他的存在,直到那一天,眉娘又一次在接客后陷入狂躁,无法忍受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和只属于自己的灵魂分离,她以醉酒来麻痹自己,可是无论喝了多少,脑袋好像还是清醒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声音在呼唤纯真的东西。她的压抑到了极点,痛哭也难以消磨,被眼泪浸湿的衣袖难受到她想撕扯,这时,一双手臂拥住了她。
黑子再也忍不住心疼,抱住了处于崩溃边缘的她。
眉娘出奇的安静了下来。很久之后,她清醒了,看着这个抱着她的男人,心里只觉得可笑,于是她将自己的不堪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眉娘捧着他的脸,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我漂亮吗?”
黑子有一瞬间的冲动,他想扑倒面前这个女人,但是他没有。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
眉娘又凑近了一分,眼内波光流转。黑子终于忍不住,被欲望冲散了理智,却在倒地的下一秒听到身下人银铃般的笑声。
黑子懊恼自己的不理智,跑走了。眉娘的笑声渐渐转成了哭声。
从那以后,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光总是尴尬的令人窒息。黑子去找老鸨,想调到别的姑娘身边,眉娘却不答应了。
“我待你不好?”
“没有。”黑子低着眼眉,不看她。
眉娘不知道哪儿来的脾气,将手上的酒杯一扔,对他说道,“捡起来。”
黑子恭恭敬敬的送上酒杯,却被眉娘抓住了手。黑子很惊恐,他怕冒犯到她。
眉娘直起身子,凑到他跟前,让他到处躲闪的眼睛正对着自己,问,“你喜欢我吗?”
黑子望着她的眼睛,无法说谎,老实回答,“喜欢。”
眉娘没有觉察到,她笑了。她亲了黑子一口,紧紧地抱住了他。“以后做我的保护神,好不好?”
黑子也紧紧拥着她,使劲地点着头。
再相信一次吧,一个人真的撑不下去了。眉娘在心里对自己说。
屋子里的人一言不发,好像一个呼吸声都会打破这种脆弱易碎的氛围。诸葛一白沉着脸,夏瑾和兰儿悄悄地抹着泪。黑子紧握着双拳,怜爱地看着眉娘。而楼枫,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所以你从来没喜欢过我是吗?”楼枫地声音透着绝望。
“不。”眉娘回道,“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心思单纯、心地善良的人,我喜欢你,只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楼枫的眼神明了又暗,轻笑一声,“只觉得真心都喂了狗,我心心念念的人根本不在乎我。”
眉娘知道,他在愤怒她喜欢过的男人里没有他,所以他需要发泄,但她对他的指摘还是感到不满。“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真的只是把我当女人,而不是把我当你娘的幻影吗?”
眉娘的话听在楼枫的耳朵里,刺耳到他要疯。
“你说什么?!”
眉娘明白,楼枫无法设身处地的理解她,不会懂她这样的选择,但他的表现确实有些激怒了她,让她想要说出实话,让这个少年认清自己。
“难道不是吗?”眉娘看着楼枫,认真地问道,“告诉我,你娘叫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梅花?为什么送我刻着梅花的玉佩?为什么送我金色的梅花发簪?为什么非要躺在我腿上听我弹琴?为什么每次来只是听琴却从来不和我圆房?”
一连串的问题将楼枫击的节节败退,他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却真实存在的情感,就这样被眉娘暴露在空气中,无所遁形。
夏瑾和兰儿的嘴张着就没闭过,这一天她们都感觉自己在云里和地上穿梭,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听到了怎样突破想象的故事,只觉得这一天变得出奇的复杂。
楼枫抱着头跪在了地上,渐渐开始抽泣。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思念娘亲,原来他这么想要靠在母亲的怀中,享受长不大的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眉娘和黑子离开了,楼枫望着眉娘的背影,五味杂陈。
诸葛一白拍了一下楼枫的肩膀,对他说,“走吧,你父亲在家等着你。”
楼枫没有动,他一直目送着眉娘的离开,直到他们在天边变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楼枫上马车之前,对诸葛一白说,“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喜欢她,她不止是我娘的幻影。”
诸葛一白没有回应,他觉得这种事他无法评判。他又如何能搞懂呢?
爱,最简单又最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