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苏拣枝

1、白衫

　　天阴阴的，怕是要下雪了。隔壁裁缝铺的赵大娘早早收了摊子，就是想趁下雪之前回家。可我还不能走，我要等他。
　　我叫寒酥，在这方小巷里，做着安安静静酿酒的生意。大约是本地人的缘故，大家知根知底的，也对我比较照顾，口耳相传间，也就有了一些熟客。我长得不漂亮，左眼角处有一个小小的坑。父亲说，这个小小的坑是酒仙点拨我留下的印记，这才“顺理成章”地把传男不传女的酿酒功夫教给了我。其实，传给我是因为只有我这一个独女。母亲与父亲是指腹为婚，母亲在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父亲终身没有再娶；其实，我眼角的坑，是父亲一次因思念母亲，醉酒失手砸伤的。清醒时父亲对我还是很好的，三年前，父亲也因病过世了。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温吞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知道，是他到了。我和我身边的人都没读过什么书，只有他会这么文绉绉地跟我说话。我有时候怀疑，他来买酒并不是给自己喝的，因为他身上一点喝酒的豪气都没有。他永远是一袭白衫，发冠也束得很规矩，说话声音轻轻的，走路的样子也很斯文。
　　“公子喜欢喝酒吗？”连续一个月，他都是这个时间来我这里买酒，从没间断过。
　　“实不相瞒，小生并不喜欢。”他拱了拱手，有些不好意思。
　　“哦？那公子为何还会来此呢？”
　　“是家父的意思。”
　　“那令尊倒是个妙人！”
　　我有些生气，将酒壶盛满递了过去，不再言语。估摸着因为我不说话，他面色也讪讪的，又揖了一礼便告辞了。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呆子，如此一来，根本不值得我冬来每日晚归，只为卖他一壶酒。店门尚未关严实，雪花已经打着旋儿飘落下来，门前的青石板不久就铺了薄薄一层。那个青石板是白日里用来搁盛好的酒的，一来二去，酒洒落其上，竟有了酒香。不知那落在上面的雪又能得染几分酒的芬芳呢？

　　翌日，我出摊时，小巷里的商家店铺几乎都已开门了。
　　“瞧瞧，我们寒大小姐现在才开门呢，真真是被大伙儿宠坏了。”是的，我一向起得晚，知道我的客人大多也都来得晚，反正都是熟人了。
　　“哪儿就寒大小姐了，明明是寒门小妹罢了！”我懒懒的回着，今天日头不大，投下来的光一点温度都没有，石板上的雪还没有消，我伸手拂去，冻得一激灵。
　　“还说不是大小姐呢，一点冻都受不了！”赵大娘和李大妈接着调笑着，我倒也懒得反驳，收拾好摊位，抱着我的小暖炉只想当一个听客。
　　可惜今天不知道是哪里的邪风，吹得两位大妈的话头直往我这儿转。
　　“寒酥啊，那个常在你这买酒的贵客还蛮不错的哦。”
　　“哦，我倒不觉得。”提起他我就只想翻白眼。
　　“所以说你年轻不懂事儿啊。”赵大娘一副啥都懂得样子，我就知道又有故事可以听了。“跟你们说啊，那个贵客可不得了哦！他是袁府的二公子，袁书远。”赵大娘咽了口唾沫接着说：“这位二公子啊，因为身体不好，鲜少露面，如今长到了娶亲的年纪，才出来走动。”边说边往我这里瞟。
　　李大妈迫不及待接着八卦下去：“哟，那他莫不是看上寒酥了吧！这一个多月可是天天往这儿跑啊！看样子有人的好日子要到喽！”
　　这种无来由的说法我实在不能消受：“得啦！您看看我，有哪点儿好能嫁进袁府？”
　　“小丫头，你酿酒的手艺可是一绝呢！”
　　“大娘，谁家挑媳妇是看酿酒啊？更何况他也不喜欢喝酒。”手炉凉了，我进屋去换，话头也就冷了下去。
　　果然，黄昏时分他又来了。
　　“袁二公子请去别处吧！寒酥的酒已经卖完了。”好酒不卖呆子，这叫气节！
　　“诶，你叫寒酥？你怎么知道我是袁府二公子？”这这这这。。。。这不是重点吧！我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哦，家父声名在外，姑娘知道也是应该的。”他杵在门口，开始自说自话。
　　“你还不走？我要关门了。”我有点不耐烦。
　　“寒酥，我喜欢你。”他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说完竟微微地喘起气来。
　　我默了默，进屋拿出一壶酒给他：“卖你便是，用不着哄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着急，但声音还是轻柔的。
　　“所以，你这一个月来，不是喜欢我的酒，而是喜欢我？”我觉得有些不真实，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生意往来，怎么就发展成了这种故事走向。
　　“嗯”他答着，脸红到了耳根。
　　“你不是说是你父亲的意思吗？”我想起他昨日的话。
　　“父亲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