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翠禧

10、一个人的行李-2

　　很快星期五就到了，杨经理分别找了我们四个人谈话，最后说是要等到星期一才能公布结果。通过这几天的思考，我也做出了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和杨经理好好地谈了一下，杨经理照旧是用那种近乎平淡的表情和语气，丝毫不能从中分析出半点端倪来。下班后黄姐叫住了我，说让我去她家吃顿便饭，也想和我好好聊聊。
　　黄姐家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每次来总是有同样一种感觉：温馨、舒适。这应该就是家的温暖吧？！黄姐给我倒了杯薰衣草花茶，说：“听说此茶可以舒解神经、镇静和帮助消化，这个挺适合职业女性的，对吧？”
　　“是啊，而且气味芬芳，很好喝呢。”我不雅地喝了一大口，“黄姐，您家宝贝呢？”
　　黄姐见我这样喝法，大笑起来：“怎么你就差别那么大呢，工作和生活中完全两个模样嘛！我老公带小宝去他姑姑家了，硬要和小姐姐玩，所以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呵呵，难得独处的空间还要把我拉来，是不是黄姐已经不习惯一个人待着了呢？”
　　“是啊，结婚这些年来，很少有一个人的时间，不过只有当生命被填得满满的时，才会有存在的感觉。现在的我，有家庭、有事业，所以我的存在很有意义，你说是吗？”黄姐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蛋糕递给我。
　　没“骨气”的我总是屈服于美食的诱惑，压根没理会黄姐刚才的话，心猿意马地说：“黄姐，这蛋糕超正，哪里买的啊？”
　　“小丫头，你慢点吃，撑饱了就享受不到我的美味佳肴啦～蛋糕是我自己做的，以后想吃了就吭个气。”黄姐抽出一张纸巾，替我擦去嘴角的奶油。
　　我被这举动给震住了，心中暖暖的，似乎有种亲人般的感觉，“黄姐，我好感动哦！您要真是我姐姐该多好啊！”
　　“那就把我当成你姐也无妨啊！反正我们俩的性格如此相似，我年经的时候就是你这模样，外表上看上去干练、独立得很，其实内心也很小孩子气啊，反差太大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如此欣赏、喜欢你的原因。”
　　“哦，原来黄姐照顾我的出发点还是喜欢自己啊，呵呵。”
　　“我还不至于如此自恋吧？对了，你先坐一下，我去准备晚饭了，就我们两人，搞点精致、好吃点的，没意见吧？”
　　“好啊好啊，黄姐弄什么我都喜欢呢。好期待哟！”
　　只用了二十分钟，黄姐就从厨房端来了两盆香喷喷的美食，“来陶可，尝尝我的手艺——海鲜焗饭。”
　　“天哪！黄姐，光看就已经能感受它的美味了，您不要每次都露出绝活呀，这样的话我每周都想来打牙祭呢。”我两眼放光地盯着那盆配着鱿鱼、大虾等等的海鲜饭，巴不得立刻感受它的浓郁味道。
　　“快吃吧，看你这模样，我都要受不了啦！这不是什么绝活啦，随便弄弄的呢，女人总要对自己好一点是吧？”黄姐笑道，“来我家我超级欢迎啊，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听了后半句话，我刚准备往口里送的勺突然间顿住了，“黄姐，怎么了？怎么没有机会了呢？难道，难道，公司派您去宁溪吗？”
　　“小丫头总是那么敏感啊，我今天请你来就是和你聊聊这件事情呢。当然公司最后决定的人选目前无法预知，我只想听听你的看法。”
　　面对黄姐，我实在没有隐瞒内心想法的必要：“您在听过我和杨经理的那番话后，就应该已经基本上猜出了我的想法了吧？其实当时我心里也没有个谱，但是通过接下来几天的思考，我便做了决定：个人愿意去。至于公司如何考量，这也不是我能关心到的事情，所以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也不太在意。”
　　黄姐优雅地咽下一口饭，说：“真像当年的我啊，勇气十足！可我们这种类型的人，功利性并不强，也不太善于运用手段，在职场上的每一次进步都得依靠自己的努力。不过好在我们都不是很在乎得失，要不然痛苦的还是自己。”
　　黄姐的话听的我有些云里雾里，真是猜不透她到底要表达何种更深层次的意思。
　　“呵呵，黄姐，您应该很少会把工作做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吧？怎么今天我感觉您似乎有什么……”
　　“陶可，如果我对你说出一些话来，你说不定会觉得很失望，所以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和你说，但是如果不说的话，我心里又睹得慌。”
　　“黄姐，你这样的表现可不像是个主管应该有的哦？！失望？是对你还是对杨经理或者是对更加庞大的后台？”黄姐说完后，我多少猜出了其中的隐情，“其实这个社会就是如此，整个人际网络也一样，目的就是生存，不管用何种方式和手段。”
　　“丫头，再次从你口中说出这样镇定的话来，真是不能小瞧你了呢。看样子，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要说的事情了吧？或许在那天老杨找我们开会的时候你就明白了，不然你的回答不可能如此井井有条啊。”
　　“我只是用在以前公司积累的少少的经验做出了一些判断，但在没有人告诉我真相之前，根本没法肯定我的判断是真还是假。”我笑笑说，“不过看来，我应该赌赢了吧？！”
　　“是的，你是个超有自信但绝不孤傲的人，所以一定会有所成就的。”黄姐看似轻松了许多，“我早就知道建发行站的事情，不，确切地说，是我提出这个方案来的。早期做过调研，在宁溪还没有一个类似于我们的专业资料发行站，基本上当地的客户都是通过邮购的方式来购买，其中邮费占了他们很大一部分成本。公司也考虑到了这块市场，但是一直苦于没有人去开发，后来看到我们发行检索部越做越好，便有了从我们几个中选人的想法。杨经理要我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向他推荐人选，我就给你们三个人分别写了一篇客观的评价报告交给他。过了两天他找我谈了一次话，问我愿不愿意去？我当即就说了一句话‘如果年轻十岁铁定去’，言下之意杨经理肯定明白，毕竟他是看着我成长的。然后就有了找我们四个一起去开会的这一出。”
　　“就如您遇见了杨经理这个好上级一样，我也遇到了您这样一个好领导。这个话绝对不是奉承，就目前这种体制，真的很少有人能够用这样一种比较公平的方法来物色人选了。”
　　“难道你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吗？竟然先把自己给排除在外了。”
　　“不会啊，这太正常了，反之如果您选择要去的话才奇怪呢！正如您说的，有家庭、有事业，哪里能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呢？”
　　“陶可，谢谢你的理解。”

　　周一很快就到了，最后的人选也已经定了，是我，陶可。
　　我已经不想再去深究公司最终选择我的理由，有的只是对新工作的向往，但不知心中哪个角落突然滋养出了一种“不舍”的感觉。
　　公司只给了我三天的准备时间，也就意味着星期五我必须动身前往宁溪市。这三天里除了交接手头的工作，更重要的就是要去和一个人告别。
　　小致和我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任何联络。并不否认，最终做出接受新工作的决定多少和他的杳无音讯有些关系。原本以为挺深的一段友情，还是没有经受住考验。“男女之间是否存在真正的友情”这一问题，又重新摆在了我面前，之前我是坚信存在的，但事到如今确实开始动摇了。真想不通小致他为什么要跨越这条界呢？难道之前我们那样的感觉不好吗？彼此都不是对方生活的重心，偶尔想起时却感觉温暖、舒心。如果时光可以倒回的话，真希望那天我没有和他一起去镜湖，这样的话我们就能继续这种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生活了。
　　这些天小致究竟去干什么了呢？我掏出手机想拨他的号码，但却迟迟按不下去，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似乎我的拒绝伤害了他。我们两个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先打破目前这种僵局，反正我也快离开了，就“牺牲”一下女孩子的矜持吧。
　　下班后去超市买了点菜就径直奔向小致家了。敲门没有人应，奇怪了，本来周四下午他在学校是没什么事情的，怎么会不在呢？又敲了几次还是没反应，只有打手机了，通了，一直没有人接，打了三遍还是一样的状态，我不免有些担心。但也只能先回去再说，悻悻地走下楼，正好碰到了一位中年妇女上楼，她看了我一眼，突然说：“你是唐老师的女朋友吧？”
　　我一愣：“唐老师？哦，您是说唐致吗？不不，我不是他女朋友，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中年妇女笑了笑：“小姑娘，你别紧张啊，男女朋友正常的很呢，再说了你们两个很般配啊。经常看到你买菜过来呢，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少有会做饭的了。”
　　“您过奖了，只是我真的不是唐致的女朋友。那我怎么称呼您呢？您也是在唐致的学校工作吧？”
　　“哦，我姓姚，是和唐致一个学校，计算机与网络学院的老师。”她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我，“不是女朋友？那怎么唐致的电脑桌面都是你的照片啊？”
　　“啊？”我大吃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姚老师突然笑嘻嘻地说：“我知道了，呵呵，肯定是你还没有答应人家吧？唐老师追得你可紧了！怎么，你不知道他请了几天假吗？说是要为爱出趟远门。我们当时还在猜测呢，是不是和女朋友一起去旅游啊，可他就是没说。所以我今天看到你就觉得有些奇怪啊。”
　　“原来他出去了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呢。那就先谢谢了，姚老师，如果不是碰到您，还搞不清楚状况呢。”说完我就快步下楼了，“我先走了，姚老师，有空再聊，再见啦！”
　　唐致请假了？为爱出趟远门？电脑桌面是我的照片？手机通了却不接？一堆乱乱的问题蛮横地霸占着我的思维，难道就连告别都那么难？
　　回到家里，看着打包好的行李，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从一个城市奔走到另外一个城市，哪一站才该是我驻足的地方？流浪的小孩，泪往心里流，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或许是有些迫不得已，但仍义无反顾。
　　小致，你明天再不出现的话，我们真的就只能这样擦肩而过了……
　　手机突然响起，迅速接通，那头传来的是妈妈的声音：“小可啊，东西都收拾好了吧？那现在的房子怎么办呢？要退掉吗？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啊？有没有人送你呢？”
　　“妈妈啊，你一下子那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个好呢？”听到妈妈祥和的声音，虽然耳根有点倦但心却很踏实，“东西都差不多了，反正也没有很多。房子我付了一年的租金呢，要到10月份才到期，所以先不退了。早上九点的飞机，同事会送的，您放心好了。”
　　“那现在才4月份，还有半年呢，你这房子空着不是太浪费了点啊？”妈妈一直保留着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
　　“没事的，老妈，人家房东都便宜租了，我总不至于追到美国去请他退租金吧？再说了，这么好的房子也不舍得转租别人呢。你想想啊，万一我要回来公司汇报工作，不是就又可以住了吗？更何况你家女儿付房租的实力还是有的嘛，呵呵，再不行就向您二老借点来周转周转。”
　　“我们的迟早统统都是给你的呀，但是你自己要有规划啊，不能没有节制。你也24岁了，有些问题该考虑了，像你这样没有一个地方待得长久，也不是个办法啊。”就猜到妈妈会提到这个问题，每次电话来去，这是必答题。
　　“妈妈，我知道我知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呢，我不是继承了你和老爸两者的优点嘛，对我要有点信心。老爸不都支持我去开创一片新天地嘛，你可不能唱对台戏哦。如果不是得到了老爸的鼓励，我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呀。你别来打消我的积极性哦！”
　　“是啊，你老爸了解你的个性，希望你能够抓住这次机遇。但有时候如果为了工作而怠慢了某个方面，好像不太值得呀，特别是女孩子。”
　　“知道啦，鱼和熊掌不可兼。我也不想做女强人，只要有能力创造出好一点的生活就可以了。老妈，你说的事情我会努力的，可着急是没有用的。你和老爸要多保重身体，虽然还有几年退休，但别太拼命了。等我在宁溪安顿好了，你们就利用假期过来旅游哈。”
　　“好吧，好吧，那你去到一个新地方可要千万小心哦，多长几个心眼。对了，那边住宿什么的，都有安排的吧？”
　　“有的，公司已经打点好一切了，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啊，还有别的同事呢。妈妈，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还要再整理下，到了宁溪再给你电话。你们多保重，亲一个哦。”
　　“恩那就先这样，你当心点。不用担心，我们挺好的。挂了，再见。”
　　放下电话，去厨房倒了杯水喝。打开电脑，浏览起网页，可却有些心不在焉。
　　一整个晚上手机就再也没有响过，为什么小致的电话通了就是没有人接？他当时不方便？对了，或许他去女朋友那里了。但为什么桌面会是我的照片？从姚老师口中听来，感觉她对我很熟悉，不然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讲那么多。一般按常理分析，大学老师不至于那么八卦的呀，除非我成了小致和他们经常谈论的话题。
　　心有不甘，于是再次拨打了小致的手机，结果竟然关机了。这下原本还有些担忧的我彻底清醒了，我——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替代品而已。
　　放下了矜持、下定了决心的虔诚地告别，此刻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