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祸水 ...
-
寿宴当日……
直到这个时候，储昕燏不禁有些庆幸。因为自己只是公主，更因为自己只是个不讨皇上喜欢的公主，所以连祭天仪式她都不必出席，所以她不必天未亮就爬起来，然后在奉天殿外等上两个时辰，再去参加那劳什子的祭天仪式。要知道如今可是初春，这天旭国的初春可是暖和不到哪里去的。而自己则可以过了正午才慢吞吞的任采儿摆弄，眯眼看着采儿为自己套上最后一件外衫，撇撇嘴，心里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这颜色……
“公主别不开心啊，今天是皇上的寿辰，这红衣是必然的。”看着主子有些孩子气的动作，采儿忍着笑意好言劝着。“而且，采儿已经很尽力地为公主挑的最暗的颜色了。”
储昕燏轻轻地笑了，摇头，“我知道。”自己都觉得好笑，竟为一件衣服耍起小脾气了？
“贺礼可备好了？”
“是。”
看过贺礼，再接过采儿递上的面纱带上——这也是那个人的意思，想必他是很不愿见到自己这张脸吧。
“出发吧。”
十名红衣舞姬在场中灵活的舞动，长袖甩出一片妩媚风情，好似一片燃烧正旺的火焰，喜庆、充满活力。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各式的笑容。坐在不起眼的位子的储昕燏冷眼看着一切。眼前的一切应该说是热闹还是……别有他意？
其实想到白天的情形，心中是无不震撼的。虽然在寒风中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但那三呼万岁之声依然是响彻云霄的，在百官停了许久之后依旧在整个皇宫中回荡不息。“不论他做了什么，不论他是否做到了在这个位子上应作的事，只要他还在这个位子上，他就是这个国家的王，这个国家的主宰……”吗？看着眼前丝毫未动的酒杯，储昕燏陷入沉思。
“昕姐姐，昕姐姐！”
回神，一张几乎红透的笑脸就近在眼前，一双眸似在看着自己，有似乎根本找不到焦点。
“若儿，你喝醉了。”
硬把一杯酒塞入储昕燏的手中，储昕若摇摇晃晃的在她的身边坐下。“昕姐姐，陪我和一杯吧。”
轻轻摇头，“我不喝酒的，若儿也不要喝太多。”
“不嘛！若儿就要走了，昕姐姐一定要陪若儿喝一杯！”说着已经扯下储昕燏的面纱，将一杯酒灌入储昕燏口中，而后满意的笑了。蹭了蹭，在储昕燏的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脸靠上去之后变没了动静。
储昕燏紧张的抬头，看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赶快将面纱带上，再低头看着怀中的早已睡着的小脸，那嘴角竟还带着笑意。这个孩子……
嘴角牵动，尽是宠溺……
不……不对，眼前为何有些模糊？自己虽不常不喝酒，但还不至一杯酒就醉倒的程度。轻轻地晃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觉得眼前的一切更加的模糊，不真切……朦胧中，似乎有人移走了怀中的若儿；隐约中，有人正要扶起自己，逼迫自己抬眼，眼前却不是自己带来的人，再转眼……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印象是……
我名为储訾莞，储一姓在天旭代表着无上的权利，而我就是天旭未来的皇帝，从来就没有什么是我想要而又得不到的，任何东西，任何人，即使眼前的这个人的身份是——“妹妹”。
自己看着她长大，也看着她从一个骄横的小公主成为如今风华绝代，性情内敛的第一才女，看着她母妃的死，也看着她的笑容一点点的减少，身上的冷漠一点点的扩散，把自己一点点地藏起……自己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她的目光再也移不开，并一点点的变了……
坐在床沿，储訾莞抬手轻抚那此刻有些潮红的俏脸，这张脸比当年的凌妃更美，这双现在紧闭的眸比凌妃更亮、更冷，也更锐利。指尖向下，因喝过酒的缘故，这唇泛着艳红的光泽。她本不爱笑，但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有很自然的笑脸，虽然明知那笑中没有一丝真意，但仍让自己的整颗心都燃烧了起来，烧到都痛了……
但她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自己，连身为哥哥的自己都没有，只有那个老九，那个储訾翾！但，那又如何？从来就没有自己想要又得不到的……
“臣妹不会离开”，抚上那艳红的唇，储訾莞十分宠溺的笑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提醒我吗？提醒我我们的关系吗？俯下身，将答案送入她的口中……
“没用的……”
好热，头也好晕，身处无尽的漩涡，拼命地挣扎……
慢慢地睁开眼，发现一张脸离自己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唇的火热的温度……
储昕燏立刻清醒了几分，睁大眼，也看清了那张脸……
太子！
“醒了？”
那双看着自己的眼有着浓浓的笑意。
“不必这样瞪我，没有什么可觉得不可思议的，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小心翼翼的，这几个月……你防我更是防得滴水不漏。其实我本想将你留到我称帝之后，但突然冒出个太成国的太子，竟指明要娶你才肯与天旭联姻，你说，我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样便宜了他？而你又似乎有心想离开呢，才逼得我不得不选择今天。”
指尖移至她的颈侧，感受她的脉动渐渐加快……
生气了呢。
“呵，为什么还瞪我？嘘，让我猜猜，是怪我利用若儿？”轻声哼笑。“除了利用她，还有谁可以这么轻易地接近你？嗯？妹妹？妹妹又怎样？别忘了你也曾提醒我你也是我的妹妹，但那又如何？你今天不还是躺在我的床上？”
“身在皇家，血缘除了可以助我继承皇位之外，什么都不是……但你可以放心，待我登上皇位，后宫里绝对会有你的位置，毕竟我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说真的，这红色……”手指轻挑那暗红色的衣带，储訾莞的笑看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显得残忍。“很适合你，更适合现在这个时间……”
噩梦，无边……
梦里，无尽的火光，满眼的红……
为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父皇？父皇，是您下令绑了我吗？回答我啊，为什么不回答我？这些年，我可以理解您恨我，但您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恨蒙蔽了您的心吗？让您忘记了我是您的女儿啊！
“昕儿……昕儿，要好好的活着……”
母妃？母妃！不要走，昕儿做不到，若是昕儿做不到呢？昕儿可以这样做吗？昕儿又该这样做吗？当我一人牵扯了这许多人，还该这样做吗？
“昕儿……昕儿，要好好的活着！”
母妃！母妃！
“公主？公主！您可醒了！”
好痛，眼睛好干，似乎好久没有动过了，稍稍一动全身的疼痛唤醒了所有的记忆……
寿宴……
酒……
太子……
还有…………
闭上眼，将一切从眼前抹去，许久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
“几日了？”
“回公主，已经……已经五日了。”
“五日啊，若儿已经走了吧？”
“是，两日前就离开了，八公主这几天都会来看望公主，奴婢都派人把她挡回去了。公主放心，八主子离开时，奴婢已派人将贺礼送上了，八主子很喜欢……”
“那就好……”闭上眼，似是在储备力量，许久储昕燏终于再开口：“采儿，准备热水。”
我叫采儿，这是主子给取的，至于本名……早就忘了。
自己的家乡很穷，爹娘为了养活五个儿女，过早的显露出苍老的疲态。而一场饥荒让这个本就只剩四壁的家雪上加霜，本就不多的粮食很快就断了……所以在人贩子路过村子的时候，自己就被换成了几块碎银。自己永远也忘不了爹娘看着那几块碎银时眼中闪着光，一点也容不下自己的身影……
主人换过很多，人贩子、戏班班主、赌坊老板……最后竟然进了宫，进了御膳房，当时九岁的自己什么也做不好，每天挨打，被骂，饿肚子，全身是伤……但自己遇见了主子，还小自己三岁的四公主。她得宠，骄傲，才华四射，但其实这些对自己来说什么都不是，从快打死自己的宫娥手中将自己救下的她，从那以后就是自己的一切……
这十几年，自己和她一起走过。一起过娇宠的日子，一起经历了凌妃娘娘的死，看着她的变化，变得如此沉静、内敛，一起哭过、一起笑过……
而如今，竟看着她……
自己进不得宴厅，只好在厅外等，一直等……
宴会散了，人走光了，却始终不见公主的身影，自己便派人暗中找，可是依旧毫无音信。
破晓时，公主的轿子出现了，可那台轿子的……却换了人……
公主在发烧，流了好多的汗，不能让公主就这么穿着汗浸透的衣裳，会着凉的，为公主换衣解开她的衣带时……自己一下子就懵了……
“有些事说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侍卫临走留下了这句话，直到那时，自己才真正领会个中意思。
公主……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一切？
“采儿姐，你怎么哭了？水已经备好了。”
回过神，看着撷儿一脸的担心，采儿擦去脸上的泪痕，问自己：“自己这是怎么了，越是这个时候才更要坚强，公主只有自己了。”
“没什么，把水送过去吧。”
将身体深深地埋进浴桶，任热水漫过颈项。
告诉自己不要想，不可以想，但那日的一幕幕仍像回放一样浮现在脑海中……
如果自己可以动，如果可以动，好想砍下那双不断解着自己衣带的手，可是只能看着，看着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即便是欺骗也好，这样想着，便将目光投向那燃烧的烛火，催眠自己，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但现实是自己依旧可以感觉到他压到自己身上，感觉到他所做的一切……
“要知道，我不会放手的，就算世间不会接受，但我登基之日就是你入我后宫之时。”
破身时的痛怎比得上这话中的坚定的杀伤力？
你记得吗？你……是我的哥哥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很想哭，想大叫大闹，尽情的发泄，但举起的手停留在空中许久之后有慢慢地落回水中，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平静的水面上，一张美丽的容颜渐渐浮现……
芙蓉羞……
父皇看着母妃的眼神充满了迷恋，一句“芙蓉羞”出口，其中含着多少的情……
白皙的指慢慢抚上自己那与母妃极为相似的脸……
再迷恋又如何，母妃最后的结果……苍白的唇轻启，吐出的声音竟是那样的苍凉，那样……遥远……
“都是因为这张脸吗？”
怎么办，公主怎么还没有出来，会不会……，不会的，采儿猛摇头，否定心中可怕的想法，公主那么坚强，不会的……
“采儿姐，你在这里转了半个时辰了，公主也进去好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快进去看看吧。”
回头看着撷儿一样苍白的脸，采儿下定决心，点点头，伸手正要推开门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了公主的声音，“采儿，进来吧。”
一瞬间，采儿的手竟抖了一下，下一刻，她立刻推开门，向着声音的源头快步走去。
公……公主……
一身白衣坐在梳妆镜前，过腰的长发未干，柔顺的披在身后，淡淡的烛光照在公主的身上……
她似乎就要变得透明，就要从这个人间消失……
还有洁白无暇的侧脸上……
“公主……您……，撷儿，快拿金创药来！”
“不必管它。”
“可是，公主……”
采儿语气中的哭腔让储昕燏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垂下去，没再说话。
“采儿姐，药拿来了。”撷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采儿不顾宫里的规矩一路跑过去，接过药又快步返回，生怕耽误一刻。
公主平时粉红的脸色此刻一片惨白，那顺着伤口一滴滴流下的血却显得特别艳，特别刺眼……
虽然自己跟随了公主十几年，但每次看到公主入神时的侧脸都会愣住，那样美德容颜，那样平静的神情，都会让自己禁不住在想，公主何时才会有显露在外的情绪？太过平静的她，真的是这世间之人吗？
而如今……
储昕燏一直都平静的坐着，看着镜中的自己，或者是颊上不断流出的鲜红，依旧那样平静，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忽而，一滴温热落在手背，让冰冷的她不禁一颤，许久，储昕燏抬手握住采儿一直在忙却早已颤抖的手。转身，似水的眸对上采儿模糊的泪眼。
“采儿，我有重视过它吗？”
“可是……”本想反驳的，该反驳的，可看到公主唇边淡淡的笑，采儿却再也无法开口，那笑很温柔，似是可以包容世间的一切，可看在自己的眼里为何那般苦涩……
“采儿，”储昕燏重新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眼中的温柔消失，只剩一片清明，还有下了决心后的坚定，“招楚宫娘，还有……”把桌上早已写好的信交到采儿手中，“把这个，交给商肈旸。还有这份棋谱交给楚宫娘。”
看着主子眼中的坚决，采儿真的从心底开心起来：早该如此，早该如此，若是早下定了决心，主子也不会……
多年后储昕燏回忆起来，那时的采儿真的很美，因那眼中流转的光任谁看了都要觉得耀眼。
“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合上楚宫娘刚送来的棋谱，觉明不禁深叹一口气，“那些所谓的亲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逼得她不得不走这一步？”
看一眼站在身边向来少言的义子，觉明没指望他会回应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交到其手上，“这是但年的将军令牌，带这个去，他们就会明白是我让你去的，我会命人分别从成阳、秦川、咸城、汀洲、淮靖五地的奉四钱庄在不同时间，从不同路线押银赶往边关，你在离边关最近的孤阳城西郊等便可，银两汇集之后要乔装小心押运，运到之时大概也是三个月之后了，正是边关物资最紧缺之时。”
觉明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义子，抬手拍拍他的肩：“此去凶险，万事小心。”虽然他从不多话，也不会讨好、亲近自己这个义父，但自己看着他从小长大，知道他的上进，明白他的善良，早已把他当做最亲的人，看着他接过令牌，看着他转身离去，临行之时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小心”。
“我会保护她。”晋风转身，留下这句话，还有一脸惊讶的觉明……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祸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