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的小公主》天行有道

6、第6章

　　娄氏袅袅上前，带着卫娆给老太太请安，一脸的谦恭孝顺，“媳妇今儿起迟了，倒叫老太太笑话。”

　　老太太对一前一后两个媳妇都不怎么喜欢，皆因她们都出身高门名宦，自己却只是一个穷酸秀才的女儿——唯一的长处是生了一个好儿子，晚来发迹，才有如今得享清福的运气。

　　只怪当初没早点给卫巍定下人家，等发达了才娶亲，才会叫儿媳妇把婆婆比下去。

　　其实两个媳妇对她不敢不尊重，不过在这老太太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别人看轻她一头，连低眉顺眼里也带着自鸣得意的神气。

　　当然，不管她怎么想，面子总是得顾及的，老太太点了点头，“你身子才好，本该多将养些时候，倒难为你支撑着过来。”

　　如今府里来了劲敌，她当然不能继续抱病，否则只会叫对手称心。娄氏忙道：“劳老太太挂心，我已大好了。”

　　又笑盈盈地看着云玉容，“云姨娘来得倒早。”

　　云玉容娇怯怯地向她行了一礼，“因头一遭向老太太请安，不敢起迟。”

　　娄氏的眼神含蓄中隐着嘲弄的恶意，“我本来以为这第一晚，老爷会在你房里歇下呢，没想到不是。”

　　原来她听闻卫巍昨晚独宿在书房里，为这个而高兴。

　　云玉容不慌不忙地说，“我见老爷奔波数月，疲乏不堪，必得好好歇息才可，因此硬劝着老爷离开，原来老爷竟在书房睡的么？”

　　她这番话其实无从印证，只有亲自问过卫巍才知道，不过谁又敢去问他呢？何况她的态度这样镇定，任谁也想不到她敢说假话。

　　娄氏吃了这一个暗亏，眉心隐隐有怒气涌上来，偏偏云玉容举止言语并无不端之处，她想找茬都没法子。

　　老太太见两人机锋不断，心中暗暗高兴，她很乐意有人能灭一灭娄氏的气焰，省得她不知道轻重规矩，因此对云玉容越发亲切起来，“玉容虽初来，是个懂事孩子，我老婆子很喜欢她。你也别与她争竞了，都是伺候巍儿的人，何必硬要分个彼此呢？”

　　卫姻想这话坏了，娄氏最重嫡庶之别，连原配和继室都分得清楚，先头有个老妈妈受了她的罚，嘀咕了一句新太太不及旧太太待人宽和，娄氏听后气得半死，当即就命人将其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险些没将她打死。

　　老太太这话，分明将娄氏和云玉容同等看待了，恐怕她更受不住。

　　卫姻冷眼旁观，但见娄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嘴一张，就知道她打算分证到底。

　　老太太却轻轻巧巧地截断她的话，“有一件事忘了提及，巍儿早起来向我请安，说圣上念他征伐西北有功，欲封他为武安侯，恩旨约莫今日就会下来。”

　　娄氏先是一愣，继而脸上显出狂喜，连先头的不快都忘了——妻凭夫贵，若卫巍得以高升，她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从此在这京中的命妇堆里再也不用抬不起头。

　　她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一丝颤抖，“是真的吗？”

　　老太太微微皱眉，“圣上金口玉言，岂有反悔之理？”

　　徐姨娘听了这个消息，也止不住高兴，独望着卫妙发笑——府里的门第抬高，姑娘自然能嫁入更好的人家。

　　唯独云姨娘母女十分平静，她们倒像见过世面一般，宠辱不惊。

　　娄氏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开始盘算起自己的计划，“老太太，咱们在这京郊住了许多年了，何不趁此机会搬到都中去，如此老爷参政也方便。”

　　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是笑话她的见识短浅，“还用得着你提，陛下早赏了一栋大宅子，地段也好，赶明儿收拾了搬进去就行。”

　　娄氏沉浸在荣升侯夫人的欣喜中，哪怕老太太的语气不怎么客气，她都不计较了。

　　回到房中，翠翘喜欢得又蹦又跳，“这下可好，咱们也成侯府了，圣上亲口落定封侯开府，这样的荣宠，看景国公府、永宁侯府、平安伯府，他们几家的小姐还敢不敢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她迄今还记得有几次赴宴的时候，那些贵族妞们故意不跟卫府的小姐说话，她们的丫鬟也跟得了人的势似的，一个个焰威冲天，看着就叫人来气！

　　卫姻静静地缝制一个香囊，手上飞针走线不停，“哪怕一样的爵位，也有新贵旧家之分，只怕他们自恃底蕴丰厚，将咱们卫府看作暴发户一般呢。”

　　翠翘得意地噘着嘴，“那有什么要紧，管他什么老权贵新权贵，谁得圣上器重，谁的地位就高，谁都瞧得出来，咱们卫府正在势头上呢！”

　　这样好的消息，憋在心里未免太难受了，翠翘欢欢喜喜地出去，预备同那些小姐妹一同分享。

　　等她去后，邱嬷嬷却忧心忡忡地从屏风后闪出来，看着卫姻，欲言又止。

　　卫姻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却准确地分辨出周遭动向，“嬷嬷是担心日后搬到京里，与宫中走动增多，会因此泄露秘密么？”

　　邱嬷嬷感叹她料事如神，“当初若没这事便罢，但既然已做出来了，倘若为人所知，便是欺君的大罪，非但柔妃娘娘不保，连卫府也有杀身之祸。”

　　卫姻叹道，“嬷嬷是笃信佛理的人，依您之见，当初那大师说的是否确凿？我的存在，是否真是妨害弟弟的根源？”

　　邱嬷嬷沉吟一会，“我们那里的人大半是信佛的，可是若生了病，多半还是要找大夫，没有谁说到庙里烧柱香就能好的。所谓佛法，无非求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她不过是一个不识字的愚昧老人，可是柔妃，似乎还不及她聪慧通透。

　　卫姻在心底冷笑一声，却道：“嬷嬷放心，我知道分寸。我一个深居简出的女孩子，再引人注目也有限，别人不会察觉的。”

　　封爵的恩旨当天下午就已颁下来，众人忙忙碌碌地谢了恩，赏给那宣旨太监一大锭金子，还殷勤留他喝茶——总算没有留住。

　　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旋即又谨慎地收起，想不宜太张狂了，将来到了京中，旁人见了要笑话的。于是开始收拾东西，预备搬家，那过于寒酸的干脆扔掉算了，反正还会有新的——权与钱原是相辅相成，有了权势，还怕钱财不滚滚而来吗？

　　卫照虽然回到家中，每日仍照旧骑马出去练习骑射：恐怕技巧生疏了，以后拾起来困难。

　　卫姻在屋后的马厩里寻着了他，他正在刷洗自己那匹饲育精良的骏马：这匹马跟了他多年，委实可称得上一位知己。

　　卫姻朗然而笑，“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哥哥还用得着自己动手么？”

　　卫照的回答简单而干脆，“这马的脾气怪得很，旁人动它一下它都得跑橛子的，少不得将它当祖宗供着。”

　　“这些事你倒是干得津津有味，平日里父亲让你拿纸笔，做文章，你怎么跟见了鬼似的？”卫姻轻轻走上前去，用手绢拭去他额上细密的汗珠，她的手帕又细又柔，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煞是好闻。

　　卫照脸红了，不知是因为挨得太近，还是卫姻的话使他抱愧，“妹妹你也知道，我在这上头就是不在行，有什么法子呢？也别说话，父亲是武将出身，照样不会做文章呢，我好歹比他还强些。”

　　卫照其实进过几年学，可实在不是这路货色，祖上忘了烧高香，出不了读书人。让他看那些八股文章，不到半个时辰就能睡着，阅起兵法笔记却能津津有味，一整宿都不睡。

　　可见人的天赋技能本就各有侧重的，他这人天生适合考武举。

　　可惜卫巍觉得祖上至今未有书香墨气，硬要从这一代开始培养起来，于是苦了卫照。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卫姻，似乎怕她因此瞧不起她。

　　卫姻其实并不怎么介意：她喜欢看书，也只限于诗词歌赋，传奇志异这类，要她进学堂也是读不下去的。她们几个姊妹倒是曾请过一位女先生，却没有一个规规矩矩念书的，女先生性子也疏懒，乐得挣一分省力的银钱，因此少有管束。

　　最终她们几个也只比能识字强点儿罢了。

　　卫姻笑吟吟地道：“我倒是无所谓，可是父亲在乎啊！他老人家早发了话，要你去赴明年的乡试呢，好不好的，你总得试一试。”

　　卫照攒眉看着她，知道这小姑娘机灵古怪，肯定还有后话。

　　“所以我劝你，那学堂得闲还是得能着去会儿，当然，你不必按时按刻点卯，父亲那儿我会设法替你遮掩，可你也别太放任了，总得装出个样子来，别太叫父亲生气。”

　　卫照笑容满面，“阿姻，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卫姻在他肩上轻轻拍两下，语重心长地说：“大哥，咱们家的往后就指着你了，任重而道远，你肩上的担子还重着咧。”

　　她一副小大人的老成模样，将卫照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