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的小公主》天行有道

2、第2章

　　家中兄弟姊妹虽众，卫姻独独对这个哥哥最为亲近，皆因他们有着共患难的革命情谊。

　　记得王氏初丧，娄氏后脚便进了门。她表面看着一团和气，内里却对这两个前娘养的孩子虎视眈眈。

　　就是从她身上，卫姻开始体会到深宅妇人的厉害之处。

　　卫巍是个武将，于这些人情奸诈处粗疏得很。娄氏虽不敢明着怎样，暗里却有许多零碎法子折磨，卫姻当时年小，吃了她不少苦头。卫照虽也是个孩子，却如小大人般，每每护着卫姻，他自己挨了打，却一声也不吭。

　　好像他是一块花岗岩，针扎了也不晓得痛，只有对着卫姻才算有点人气。

　　如今他们当然不像从前那般好欺侮了。

　　卫姻怀着欣赏的眼光，看着那匹毛色油光发亮的马在跟前停住脚步，卫照解开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十分利落。

　　他还未近身，先远远张开双臂，是求关注的模样。

　　卫姻故意蹙起眉头，“我这身衣裳是新做的，若弄湿弄坏了，哥哥你赔么？”

　　少年的脸上不禁显出失望。

　　卫姻露出作弄得逞的微笑，这才理了理头发，飞快地扑到他怀中，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翠翘轻轻咳了一声，“小姐，外头还下着雨呢。”心中隐隐觉得不好：虽说是亲兄妹，这样亲近也有些逾矩了。

　　卫姻不愿引起他人狐疑的目光，遂松开手，若无其事地拂去肩上的雨珠，“哥哥，怎么只有你一个？父亲和其他人呢？”

　　两人一径进去，卫照解下披风，另换了一件干净外裳，方道：“后头人马行李众多，父亲和他们商议了在驿馆歇一晚，明儿才得归，先让我回来报个平安。”又吩咐小厮将骏马牵到后院马厩里喂料。

　　卫姻眼尖，早瞥见马鞍后还驮着一个硕大的箱子，指着它道：“那是什么，哥哥还带了礼物么？”

　　卫照看着她莹白小脸上的热切神情，对这个妹妹的秉性一清二楚，遂笑起来，“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卫姻果然打开，只见一块巨大的虎皮就占了大半空间，余下的都是些胭脂水粉，珍珠玉器等物。

　　“你猜猜，哪一样是送给你的？”

　　卫姻扁着嘴，“你明晓得我不爱这些脂儿粉儿的，头面首饰更不缺。”

　　“所以我也没打算将这些东西送你。”

　　“你给我的不会是这块虎皮吧？”卫姻诧道。那块毛皮成色倒是不错，不过霸气的斑纹总让人难以消受，不敢想象做成衣服会是什么模样。

　　何况还有杀害珍稀动物的嫌隙——虽然老虎这个时候还不一定算珍禽异兽。

　　翠翘扑哧一声，“这个若做成衣裳，穿上也不用改扮，直接就成野人了。”

　　卫照勉强忍住笑，“阿姻你要觉得不好，就拿它做个椅垫子罢，反正天渐渐凉了，当褥子使也暖和。”

　　这个东西老大爷们用用尚可，哪有姑娘家这样粗放的，人人见了都要笑呢。

　　有总比没有好。卫姻叹一口气，还是伸手摸上那张黄色带黑条纹的虎皮，嗯，手感还不错，不过底下怎么感觉硬硬的？

　　她灵机一动，飞快地将虎皮掀开，底下果然另有玄机。却是一套晶莹剔透的白玉棋子儿，打磨得十分精致，可见所费不呰。

　　这个好，既实用，也能无形中显出气派。

　　卫姻得了好处，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又要往卫照怀里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

　　她没能扑成。卫照非常坚决地避开了这一亲昵举动，一脸严肃地说：“妹妹最近身量渐丰，为兄怕是承受不起。”

　　他说得文绉绉的，卫姻好容易才听出这是嫌她胖，她气得暴跳起来，“都像你一样瘦成竹竿才好呢！”她看了卫照一眼，没好气地道：“猴子！”

　　卫照的确瘦了，日日风餐露宿，再丰满的人也能变得身轻如燕，何况卫照本就是少年人的精瘦身量。

　　兄妹俩互相嘲谑乃是常事，卫照也不以为意，含笑道：“不跟你闹了，我还得向祖母请安呢。”

　　走出数步，他倏然回头，面露犹疑，“还有一样……”

　　卫姻正将一枚棋子捉在手里把玩，闻言略略抬眼，“什么？”

　　“没事，算了。”卫照勉强一笑，径直向后院走去。

　　分明有事要告诉她，为什么不说呢？

　　卫姻的疑问在晚上得到了解答，翠翘小心地替她卸下簪珥，得空便将从小厮那探听到的消息告知她。原来卫巍将军这回不是孤家寡人回来，身边有了一个美姬，还预备将她带回家中呢。

　　翠翘便唏嘘道：“怪不得大少爷不肯把此事告诉小姐，想来总是怕您难过。老爷也是，多少年不纳妾了，儿子也长得如许大，如今反动了心思。”

　　她见铜镜中的容颜波澜不惊，不禁感到诧异，“小姐您不吃惊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父亲这样大的人，他自己的事自己还不能做主么？”卫巍在她印象中从来不是重美色的人，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卫巍也不过是个男人。

　　卫姻对这些人的脾性自以为看得透里透，连鄙夷都懒得鄙夷。

　　翠翘深以为然地点头，“也是，不过这回的想必是个人物，听说不止她一个，连孩子都有了。”

　　卫姻总算有了几分好奇，“孩子？”

　　“可不是嘛，据说都有十来岁了，明日会一并带回来。”

　　娄氏嫁过来也才十年，这孩子竟有十岁，看来真有一场好戏看了。

　　卫姻忽然觉得睡意全无，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侍女，“翠翘，那几匝佛经你还没给母亲送去吧？”

　　翠翘点头，“奴婢现在就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送。”卫姻面上浮现一丝隐约的微笑。

　　娄氏的屋子还点着灯，可见还没睡。不知是盼着夫君归来，还是忧心未可知的祸端——女人的直觉都是很准的。

　　卫姻轻轻叩了叩门，里头有回应后，她便径直推门进去。

　　娄氏果然还在桌边坐着，衣裳尚且齐整，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卫姻一见她便笑，“母亲病着，怎么不好好躺在床上歇息，反而起来了？”

　　娄氏见到这狡猾的小丫头便有些不自在，因道：“整天躺着也是气闷，索性起来松缓一下精神——你怎么还没睡？”

　　卫姻好脾气地将那叠黄纸递给她，“母亲要的佛经，我已经全部抄完了，只盼着真有些效验，母亲能尽快好起来。”

　　哼，假惺惺的倒会作态。娄氏此刻也懒得折辱她，毕竟卫巍也快回来了，她可不愿露出坏模样，因不假思索地收下，“难为你费心了。”

　　没有下文，便是逐客的意思。

　　卫姻将欲离去，忽又迟疑起来，“母亲您知道么？父亲他……”

　　她深知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道理，说了半句，便不再往下说，引得娄氏自己猜疑。

　　娄氏果然追问道：“你父亲怎么了？”

　　“他……他……”卫姻别过脸，仿佛羞于说出口。

　　娄氏觉得心里百爪挠心，都快被她急死了，“究竟怎样，你倒是说呀！”

　　卫姻总算鼓足勇气，“我听底下人说，父亲明儿会带一个姨娘回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啊？”娄氏的嘴张得老大。

　　卫姻火上浇油，“还不止呢，听说都有了孩子，那孩子也十多岁了。”

　　娄氏仿佛活活化作了石像，就是往她嘴里塞一个鸡蛋，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卫姻言尽于此，喏喏告退，似乎泄露了秘密而意不自安，“我也是胡乱听人说起，母亲您切莫放在心上，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出去的时候，卫姻好心肠地替娄氏带上门，随时尽到一个女儿的本分。

　　她深知娄氏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只要与切身利益相关，些微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轩然大浪。这消息就跟通了电一般，很快传导到徐姨娘的院子里。

　　徐姨娘是卫妙的母亲，饶是她涵养好，此刻也不禁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她甚至深夜里把女儿找了来，近来她尤其愿意同女儿商议。

　　卫妙揉了揉眼睛，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徐姨娘索性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将这些消息说与她听。

　　说出来，她竟然觉得心情好了些，也许人体的积郁原该这样宣泄。

　　卫妙听完后呆了呆，“这些话果真么？娘是听谁说的？”

　　“无风不起浪，人人这样说，自然有几分端倪。”徐姨娘不知道因由，可是下意识地相信。

　　她愈发感慨自己处境悲凉，“我老了，不中用了，只有你们两个放心不下，你弟弟是指望不上了，他年纪又小，身子又多病，上头还有一个大的拦着，将来这一分家私少不得都是别人的。你更要紧，眼看着就要说亲事，我本想还能说上两句话，不至于出嫁委屈了你，谁知眼下就来了一个争名夺利的，你娘的老脸越发没地方搁，唉，咱娘儿俩怎就这么命苦呢？”

　　卫妙心中也不痛快，却反过来安慰她，“娘您别忧心太过了，究竟做不得准呢！即算是真的，您在府里多年，不是一个外来户能轻易撼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