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心》苏翠翠

6、第 6 章

　　比武已经结束，最后角逐出了前五名，分别是佟珺、杜谦君、王子青、郑皓、崔宗正。这五个人没有决出胜负，按照之前的规定，是要父皇指出胜者的。可是，父皇却把这个权力给了哲成。哲成没有推辞，当场指定佟珺为最终胜者。本来精彩的比武变得索然无味，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擂台上洋洋得意的佟珺，跟风拍了两下手。
　　比武之后不久便是寿宴，片刻的间歇终于让哲成有了说话的机会，她把我拽到角落，问道：“你心里可舒服些了？”
　　我点点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低头不语，哲成沉下脸来，说：“你不说，我可去问雨萍了。”要不是哲成提醒，我都忘了当时有雨萍跟着。我拉住哲成的袖子，可连抬头直视的勇气都没有。她握住我的手，柔声说：“不说也没关系，你自己小心就好。”
　　“姐姐，你要保证雨萍是可靠的。”我抬起头，“你应该不愿意让她住在宫外的乱葬岗吧？”哲成大惊失色，恐慌之余下意识地护住雨萍。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惊惧的神色，我心中居然有一丝快感。
　　“佟珺参见二位公主。”
　　我回身看见佟珺在我身后躬身行礼。哲成回了一声“免礼”，佟珺直起身子，含笑看着我们。“原来是佟二公子。”我笑道，“恭喜你呀。”
　　佟珺脸上一红，说：“这还要多谢哲成公主青睐。”
　　我回头看了一眼哲成，她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与我目光交汇之后，她的神色又有些慌张。见她如此，之前所有的得意全部烟消云散，只剩下后悔。她是我最好的姐姐，我却这样待她。正在我自责之时，哲成莞尔一笑，说：“佟二公子武功高强，是人中翘楚，比武夺魁自然不在话下。”我回过头，看见佟珺疑惑的神情，他已经察觉出了我们之间的异样。
　　“过奖。”佟珺把目光投向我，“德音公主最近可好？”
　　“很好。二位大人身体如何？”
　　“托公主的福，都好。”
　　哲成道了一声“失陪”，带着雨萍走开了。我确定她走远了，才开口说道：“二哥，好久不见。”
　　“你何必如此？他们会因为我家的关系欺负你吗？”
　　“谁敢？我是贵妃的女儿，是皇后最喜欢的庶女，谁敢欺负我？”
　　“那就好。”佟珺沉吟片刻，“哲成公主头上戴的发簪是不是我之前送你的那支？”我一时语塞，正想着怎么回答他，他却笑道：“没关系的，这簪子也算是帮到你了。”
　　“二哥，长天认尹桥做义父是真的吗？”
　　“这件事，你还是亲自去问长天比较好。”
　　“不说我了。”我想起了夏渊关于比武的论调，“你要做驸马吗？”
　　“凑热闹而已。”
　　这很符合佟珺的作风，我心中如是想。我跟在佟珺身后入席，又算好了时辰在宴会上溜了出来。我支走青黛，独自去了慈寿宫。我站在树后，窥视着宫门的一举一动。我看见了长天，他身着戎装，手持横刀，气宇轩昂地伫立在宫门左侧。除夕之后，我经常过来，但是见到他的机会很少，见到了也是匆忙说两句话，从未如此站在一边这么认真地看他。在我的记忆中，他还是那身浅灰色的布衣形象，虽然那个样子一点没有掩盖他的俊朗，但是他现在的样子让我更愿意多看几眼。我突然不想再与他说话然后走掉，只想这么在一边静静地看他，一直看下去。
　　一位宫女从远处走到宫门，看见长天竟然红了脸，怯生生地与他说话。长天微笑着应答，小宫女的脸上写满了娇羞与喜悦。我居然有些不高兴，再想起夏渊的话，一股怒气从心底冲到天灵盖，不小心把树皮上的青苔抠下了一大块。我顾不得什么了，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指着那宫女骂道：“要进去就赶紧进去，在门口磨蹭什么？耽误了差事，仔细你的皮！”我侧目看见长天的手按在刀柄上，
　　“卑职不敢。”
　　那宫女站在原地发怔，想必是被我骂傻了，半晌才跪在地上认错。我斜睨着她，说：“以后本分点，今天遇见的是我，明天遇见别人，治你一个私相授受的罪一点都不冤枉！走吧！”待宫女进去，我手指了一下长天，说：“你，过来。”长天往前挪了半步，又停下来看了看四周。“放心，让你们统领尽管来找我。”我索性抓着他的袖子，拉着他跟我走了。不远处就是一座凉亭，我把他拉到那里就松了手。
　　“公主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我是来问话的。”
　　“问话？”
　　“对，问话！我问你，你到底姓什么？”
　　“卑职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早就忘了自己的姓氏。”
　　“我问你现在！我问你现在姓什么？你在禁军的名册上叫什么名字？”
　　“卑职姓尹，单名毅。”
　　这句话听得我心头一颤，看来夏渊的话是真的。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外面传你以尹桥宗亲之子的名义入伍的，可是真的？”
　　“原来，公主都知道了。”
　　“赵王的事也是真的了？”长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种时候，沉默往往是最可怕的。沉默让我们的对话又回到了最初的混沌，背后的无限可能依然没有明朗的答案。他一直都是低着头的，以前我只会认为他是由于身份的原因才如此拘谨，如今我会归咎于他不敢面对我。“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卑职无话可说。”
　　“有什么无话可说的呢？你只要告诉我是真是假就好。”我坐在石凳上，拿出手帕擦去手上残留的苔藓。“是真的也没关系。”我补上这一句。我与他一同长大，与其说是旧主，倒不如说是旧友。他若真的能收到赵王与尹桥的栽培，莫不是好事一桩，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呢？相反，我应该为他开心的。“你过些日子好像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吧，也该想想成家的事了，到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
　　“卑职没想过成家的事，只想能和秋水每天守在公主身边，照顾公主。”长天往前的脚稍微向前挪了挪，“卑职认了尹侯爷做义父不假，但也只是为了进宫。秋水随公主进宫，卑职不想自己留在宫外，不放心秋水自己留在公主身边。所以，借着尹侯爷的力量入伍，却不想变成这样。”
　　“我和你们兄妹二人一起长大，自然会保护秋水，你尽管放心。”
　　“不是的，卑职是担心秋水一个人不能好好保护公主。这么多年，卑职一直在公主身边，如今卑职已经不是公主一个人的护卫了，公主要好好保重。”
　　“听说赵王的女儿中意你？”
　　“卑职身份低微，怎敢高攀县主？”
　　“慕容婷除了有个县主的身份还有什么，她嫁给你才是高攀！”
　　“你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嫁不嫁的，也不觉得羞。”长天笑了起来，“以后你让我娶谁，我就娶谁，好不好？”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拉钩！”我伸出手，长天无奈地笑了，只好伸出小指来。我勾住他的手指，问：“秋水知道这些事吗？”
　　“她只知道我在这里当差，其余一概不知。公主，你也知道私相授受是重罪，以后还是不要经常过来，有什么事就让秋水找我。我和秋水不要紧，公主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低下头，手里摆弄着帕子，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公主，你的手没擦干净。”我赶忙看自己的手，确实还有青苔残留在指尖上。正窘迫的时候，长天从我的手里抽出帕子，低头擦拭着我的指尖。“这么大的人了，手还擦不干净。”擦好了手，他把手帕又递回我手里，笑道：“你指甲里怎么全是苔藓？你去抠树皮吃了？”
　　“你才吃树皮！”我递给他一记白眼，把手帕扔在他脸上，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