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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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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麻木的,有的生来如此,有的是慢慢变成这样。
这应该是我回宫的第四年了吧,好像快五年了。宫里的日子太难熬,过得太清醒只会更痛苦。初回宫时还会算着天数,慢慢就变成了月份,最后只是大概记个年限而已,因为那时已经确定自己注定要被这里埋葬。还记得回宫的那一天,那时我才十二岁,跪在冰凉的地上听着那一道迟来的圣旨,这本是我应得的。当内侍念完“钦此”二字时,我喊了一声“儿臣谢父皇恩典”,慢慢直起身子,举起双手接过了那一块明黄色的绸缎。
传旨的内侍叫冯守元,是父皇的心腹。在我接过圣旨后,他咧开嘴笑道:“公主不在的这些时日,圣上和贵妃娘娘都惦记着呢,只盼着这十二年赶紧过去,好接您回家。”
我死死地攥着圣旨,不知道是出于激动还是出于恐惧。我是一位公主,却以出宫避煞的名义被养在大臣佟辰的府中十二年,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我也想他们。”我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带着秋水启程回宫。实际上,我早就忘了甚至从来不知道想念是一种什么感觉,这十二年中我只见过他们一次,秋水和她的哥哥长天就是他们送过来的,那一年我才六岁。
就这样,我带着刚刚得到的封号“德音”回到了我应该生活的地方。我记得长天曾经告诉我,回家应该是开心的,可是我真的感觉不到。轿子抬得还算平稳,我抱着手炉窝在里面,居然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到了宫中。我下了轿,被一阵寒风吹醒,这时才看见门口匾额上“福宁宫”三个字。我由冯守元带着,慢慢走进福宁宫。
“奴才(婢)参见德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看着跪了满地的仆人,说:“起来吧。”走进殿中,父皇和母亲早已坐在堂前,正殷切地望着殿外,见我过来,母亲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我俯身下拜,说道:“儿臣拜见父皇、母妃,父皇、母妃福寿安康。”母亲过来把我扶起来,抱着我开始哭。见她如此,我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忍不住掉了眼泪。旁边的下人见了,也跟着红了眼。
“母妃,妹妹回来是高兴事,怎么还哭了?”说话的是一位皇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他是我的哥哥慕容澈,他的身边站着姐姐慕容翕。
“是呀,我怎么还哭了呢?”母亲拭了泪,牵着我的手,说:“这是你的五哥和大姐。”我向他们轻轻颔首,喊了一句“哥哥姐姐”,他们也笑着回应了一声。母亲看了看我们,转身对父皇说:“陛下快看,绥儿和澈儿长得真像,要不是绥儿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孪生呢。”
父皇闻言,端详着我和五哥,朗声笑道:“还真是!徽音长得更像你,他们两个像朕。”五哥和大姐是孪生姐弟,只是五哥像父皇,身形伟岸,脸部的轮廓清晰,凤眼剑眉,很是英武。大姐长得更像母亲,脸型很丰满,双眼如水杏一般,望去尽是温柔。
父皇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留下我们母子四人在屋里说话。母亲看了一眼秋水,对我说:“虽然秋水伺候你多年,但是宫里不比外面,多几个人才好。你这里已经有秋水了,就再给你支过去三个,也是四角俱全。”
那三个宫女分别是涟如、红药和青黛,三个姑娘属涟如年龄最大,已经十八岁了,最小的是青黛,才十一二岁的样子。红药和秋水同岁,都是十四岁。另外,母亲还给了我两个内侍供我使唤,一个叫二顺,一个叫三喜。两个内侍也不过二十岁,都生得白白净净,像女孩子一样。
“这······人有点多了吧。”我有些迟疑。
“你和秋水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有这些人帮衬着才好。”
我见推脱不掉了,便由着他们了,突然想到一直没见长天,便问道:“母亲,秋水在这里了,长天怎么办?”
“以后不许再叫长天了,要叫尹侍卫。”
得知长天有了着落,我悬着的心放下了许多。寒暄几句后,我由他们带到住处歇息。我的住处叫暖玉阁,是新打扫出来的。屋子不大,但是布置得十分奢华,奇珍异宝摆得满满当当,当真是福宁宫的风格。大臣后妃的贺礼陆续送了过来,全都堆在了屋里,晚间又有父皇和母后的赏赐,这屋子里更是没有地方下脚了。我让秋水和红药在这里收拾,由涟如陪着去和父皇母妃一起用膳。
父皇喜欢清淡的东西,母妃又喜欢甜食,这一桌子的猜要么甜得口中生腻,要么淡得嘴里没味,我只象征性地夹了几口菜,努力和他们说话,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这些菜不合我的胃口。果然,父皇见我这么活跃,笑容立马在脸上绽放,问道:“你义父是武将出身,有没有教你些拳法剑术?”
“教过,但是儿臣愚笨,没学会。”
“可惜了。”父皇的神情有些失望,毕竟大燕尚武,即使公主也会一些拳脚功夫,大姐就是因为精通骑射深受父皇喜爱。“你可以跟你的哥哥姐姐学一学。”
“是。”
父皇低头吃了一口菜,抬起头眼睛快速地在房中扫了一圈,问道:“那个叫红药的小丫头哪去了?今天她不在,这饭桌上可是安静了许多。”
我动作一滞,看了一眼母妃,只见母妃笑了笑,说:“红药让德音要走了。”我心中一阵慌乱,右手紧紧地握着筷子,低着头盯着空碗。慌乱间,突然有人踢了我一脚,我抬头看过去,大姐抬眼看了我一下,向我递了一个眼神。我慢慢放下筷子看向父皇,他的笑容已经僵在了脸上。“母妃说我身边人少,让我再挑三个,我就随便挑走了三个,里面的确有个叫红药的。”说完,我赶紧低下头夹了两口菜,胡乱塞进嘴里。在晚膳被撤掉之前,我没再说话,赶紧带着涟如逃回暖玉阁。
“公主回来了?”秋水拿着一只帖子迎了上来,“这是礼单,请公主过目。”
“礼单一会儿再看,你跟我上来。”我把秋水拉上阁楼,关严了门,把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我何时自己要走了红药了?”
秋水把礼单打开,嘴里念叨着:“贵妃娘娘说你要走了她,就是你要走了她。看礼单吧,上面那么多好东西呢。”
我接过礼单,大概扫了一眼就递回去了,说:“挑两件好的出来,你和长天一人一个,最好给他挑出一枚玉佩或者坠子什么的。”
“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惦记着我们。”
“当然,谁都可以不惦记,唯独不能忘了你们。”我靠在床上,长吁了一口气,说:“刚才的事真是吓死我了,以后别叫红药在我面前晃悠,怪心烦的。”
“你别急啊。”秋水坐在我身边,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既然红药过来伺候你了,就不能不用她,更不能苛待她。以后给她些杂活,不让她出去抛头露面就好了。”
“你觉得红药这人怎么样?”
秋水想了想,说:“生得确实俊俏,人也伶俐。”
我本来对红药没有什么印象,经过这件事,加之秋水的描述,第二天就刻意地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红药身材小巧,五官虽不算精致,也是中上之姿,一双桃花眼透着妩媚,说话时两片薄嘴唇上下翻动,带着一股子机灵劲,让她身边的人相形见绌。
“红药!”秋水叫走了她,让她教青黛针黹去了,自己则和涟如带着我去未央宫向母后请安。秋水走到我身后,对我耳语:“别总看她。”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退到我身后两步远,若无其事地站定。“涟如姐姐,劳烦你在前面带路。”
涟如微微一笑,对我说:“公主这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