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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饮酒了?”顾蘅侧头,凝着元幼祺挂着薄粉色的面颊,问道。
      “喝了一些,”元幼祺向她讪笑着,“七哥说我都已经十六了,算是个大人了,就没少灌我。”
      她说着,老实不客气地拉了椅子坐在桌的另一侧,顾蘅的对面。
      “确是长大了。”顾蘅似是自言自语,幽幽怨怨的,仿佛来自遥远的未知的时光。
      她言罢,敛眉,似是迟疑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便侧过身去。她左手撩起袖口,右手擎起了身旁红泥小炉上煨得水花翻滚的铜铫子,将那里面滚烫滚烫的开水注入了面前桌上敞开的茶壶内。

      元幼祺的目光立时便被全部吸引到了顾蘅露在外面的半截皓腕上,再也转不开眼去。
      紫砂茶壶里装的是什么茶,顾蘅此时的神情如何,皆被元幼祺抛在了脑后。她亦未注意到,自己本就粉扑扑的面颊上这会儿更添了隐含着一层异样意味的晕红,那晕红上还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
      夜风乍起,吹皱了那层薄汗,也害得元幼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问顾蘅:“穿得这样少,不冷吗?”
      顾蘅已经将铜铫子放回了红泥小炉上,闻言,她却不肯抬头与元幼祺对视,而是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紫砂茶壶,轻声反问道:“你冷?”

      元幼祺并不知道她内心里的波澜,拔了拔胸膛,爽朗道:“我身子骨结实着呢!”
      “结实……便好。”顾蘅意味深长道。
      元幼祺犹痴痴地凝着她额前的发丝,不明所以。
      她却并不知,顾蘅迟疑之后,已经做了决断,霍然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
      “你可知,我今日邀你来,所为何事?”顾蘅问道。
      元幼祺茫然摇头。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顾蘅认真地看着她琥珀色的双瞳,“只一句话想问你。”
      “你说!”元幼祺洗耳恭听。
      “你想拥有我吗?”顾蘅道,似寻常聊天一般。

      毫不意外的,元幼祺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仿若遭了雷击,半张了嘴,圆着眼睛,盯着顾蘅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蘅浅笑道:“怎么?傻了吗?”
      元幼祺才回过魂来,动了动唇,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该作何表情才对。
      霎时间,她内心里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觉和滋味。
      顾蘅永远是比她淡定从容的那个,径自将泡好的茶倾入两只茶盏中,并将其中的一只推向元幼祺。
      浅褐色的茶汤因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泛起了波澜,在浅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异的光芒。
      可惜,元幼祺并未察觉到茶汤的异样。纵是发现了,恐怕她想到的也只会是“月色亦解情意”之类的。

      “你方才……方才……说……”元幼祺磕磕绊绊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说不囫囵。
      “怎么?没听到吗?”顾蘅唇角轻勾,“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啊!不是的!”元幼祺慌了,她怕极了顾蘅真“当什么都没说”。
      顾蘅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右手下意识地抚着茶盏的边缘,一下,两下,三下……
      而在元幼祺看不到的桌下,她的左手攥得很紧,轻轻颤抖着。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元幼祺涨红了脸,“我其实……没想到……啊不是!不是没想到,是……是太突然……”
      她很有些语无伦次。
      顾蘅浅笑着看着她窘迫的样子,语气却是郑重的,“我只问你,想还是不想?”
      想拥有我,或者不。
      元幼祺倒吸一口凉气,被惊多于喜的意外冲昏的脑子来不及细思其中的深意,大声答道:“想!自然想!”
      她凛然决绝的模样,就差猛拍着胸脯打包票了。
      顾蘅却因着她如此的情状而心口微疼,垂了眸,收拾了一瞬情绪,极快地抬起头来,道:“我曾与你说过,我倾慕强者。世间至强者,才是能令我倾心托付之人。你,可懂吗?”

      世间至强者?元幼祺眨眨眼。
      她很聪明,很快地便反应过来顾蘅所指为何,立时呆住了。比方才听到顾蘅的那句“你想拥有我吗”的时候还要震惊。
      顾蘅透过她的神情,便已猜到了她内心所想,无所谓地笑了笑——
      若是这么一层薄薄的窗纸都需要她帮元幼祺捅破,那么,这么多年,她在元幼祺身上所费的心力也是白费了。

      元幼祺许久无法从震惊中解脱出来——
      世间至强者,非天子莫属。这桩事不难想到。
      可是,顾蘅要她做……世间至强者,做……天子,这、这不是开玩笑嘛!
      她上有父皇,她的父皇正值壮年;她有四位兄长,最年长的那位,还是做了二十八年的太子;而且,她还是女……无论哪一样,都不允许那世间至强至尊的称号落在她的头上啊!

      元幼祺惊悚地瞪向顾蘅,迎接她的,是顾蘅平静无波的眸子。
      元幼祺于是知道了,阿蘅不是在同她开玩笑。她是说真的!真的让她做天子……
      那便……便只有一条路!
      “夺嫡”两个字,在元幼祺的脑海中蹦出来的时候,她自己先被吓了一大跳。
      她是太平王爷,是天家幼子,是从小荣享富贵长到大、颐指气使、从没吃过半点儿苦的闲散王爷。阿蘅,阿蘅让她去夺嫡!

      元幼祺自幼在御书房读书,加之韦贤妃的督促,史书、掌故她读了许多,尤其是那本《帝鉴语录》更是誊抄过无数遍,称得上倒背如流,对于历朝历代敢于逆上作乱之人的结局,她太清楚了。
      总不过七个字:成者王侯,败者贼。
      若是她赢了,她便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若她输了,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母妃,还有韦家,还有无数与她们母子有所牵连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遗臭万年。
      哪个胜利的上位者留下的史书里,会褒赞自己曾经的对手?只会留下数不尽的抹黑、诬陷……
      历史,不就是这样写就的吗?

      只这样一想,元幼祺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溻透了。
      这桩事,于此刻的她而言,太过可怖了。
      自始至终,顾蘅只淡淡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似乎元幼祺所有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于是将变得温热的茶盏引向元幼祺,道:“喝了吧,会好受些。”
      元幼祺大窘。
      顾蘅已经看出来她此刻“不好受”,这便昭昭然地表明了自己是个胆小的,没有胆量为了“拥有”她,而做些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亏得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只要你肯嫁给我,怎样都好”!

      元幼祺劈手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尽了。唯有如此,她才能稍稍压制下胸中的羞窘难当,以及那复杂难明的恐慌。
      好在那茶不似初初泡就的茶味那般泛着苦味,而是有着一丝浅浅的甜香。这至少能给予元幼祺一点点安慰。就如那日,在云虚观中,愤然而无助的她,终能够吻上了顾蘅的唇,心口上那只暴躁的小猫亦得到了些许抚慰。
      元幼祺没有注意到,顾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擎杯、沾唇、扬脖、饮尽的一系列动作,似是要将这一幕幕刻镂在自己的灵魂上,哪怕那刻镂会痛入骨髓,哪怕那刻镂的媒介,是自己的鲜血。
      于是,顾蘅动了——
      她毫不犹豫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一口喝尽。
      然后,她笑了,笑得欣慰。
      有苦有痛,当同担共尝!

      “回去吧。”放下茶盏,顾蘅便下了逐客令。
      元幼祺再次呆住。她还未从震惊和窘迫中回过神来呢,阿蘅这就……撵她走了?
      她不解地看着顾蘅。
      顾蘅依旧闲适地坐着,似是刚刚品尝了仙醪一般惬意。
      “你今日还未曾入宫问安吧?”顾蘅道,“去吧!百善孝为先。”
      元幼祺别别扭扭地看着她,憋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阿蘅,那事我……我定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元幼祺翻墙走了。
      直到确认她已经走得远了,黑暗中才转出来一个人,却是急切切地冲到了顾蘅的面前,质问道:“你疯了!陪她喝那物事做什么!”
      来者正是顾府的当家人,顾书言。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御前应对的从容?
      “还不快服解药!”顾书言气急败坏道。
      “没有解药,”顾蘅一如之前的平静,淡淡地望着他,“我根本就没配那东西,更不需要。”
      “你明明知道!”顾书言气道。
      “我知道,所以我也要服,”顾蘅直视顾书言眼中的怒火,“你知道的,我不会怀昏君的骨肉。断了那物事,一了百了。”

      顾书言听罢,更气了,“多的是法子让你不必……你也不用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吧!”
      “不是糟践。”顾蘅平静地否定着。
      她转向元幼祺方才用过的那只空茶盏,目光忽的温柔了起来,幽幽道:“我想陪着她,痛……在我有生之年……”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顾蘅给元幼祺喝的是什么东西,你们猜到了吗?
    其实,早在云虚观那几章里,顾蘅就表现出来了,对于元幼祺女儿身将来可能带来的麻烦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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